第42话 顾虑
楼下柏油路上,几个背着印着"清北冲刺"字样书包的少年踩着影子走过,姚菁箐知道,这些新生己经开始为自己的新起点做好准备了,可是自己的人生感觉己经离终点变得越来越近。
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框剥落的漆皮,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天给母亲擦身时沾的药膏,刺鼻的味道伴随着早夏的暖意让姚菁箐异常的安静。
推开窗户的瞬间,一张彩色宣传单突然糊在脸上。油墨光滑的触感带着夏日的微热,她扯下皱纸,看见"第三职业高中秋季招生"的烫金字在阳光下反光。
宣传单边缘参差不齐,显然是从某处撕下来的,背面还沾着半块干涸的口香糖。
"楼上的真缺德。"她低声咒骂,攥着纸团就要往窗外扔。可瞥见楼下绿化带里躺着的奶茶杯和塑料袋,到嘴边的动作又顿住了。
攥着皱纸走向卫生间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经过玄关的穿衣镜,她看见镜中人眼下乌青,睡衣领口蹭着不知名的污渍,活像个被生活揉皱的影子。
敲门声就在这时响起。姚菁箐打开门,张秀琴提着保温盒站在门口,碎花围裙上还沾着油渍,鬓角的碎发被汗水浸湿。
"箐箐,阿姨做了点红烧肉,你吃饭了吗?"保温盒里飘出的香气钻进鼻腔,姚菁箐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昨天起就没正经吃过东西。??=6:,1/?o看?!书-\|网±|? ¥更??新/[最±\全?e?
"还没,阿姨你先进来吧。"她侧身让出玄关,破旧地板上倒映着两人重叠的影子。阳光从楼道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张秀琴肩头镀上一层金边。
张秀琴却摆了摆手,手机屏幕亮起报名截止提醒:"我一会去给我儿子报名,就不待了。哦对了,你还准备用人吗?要是你自己照顾你妈的话,我想看看其他活,有人联系我了,我也不能总这么待着,我儿子还得上学呢。"
姚菁箐盯着地面瓷砖的缝隙,指甲掐进掌心:"阿姨,我..."
张秀琴瞥了眼时间,脱下凉鞋走进玄关:"箐箐,阿姨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阿姨您尽管说,我不介意。"
"你看你这情况,读高中我感觉没啥必要了。"张秀琴压低声音,防盗门在身后发出轻微的咔嗒声,"现在大学生也不好找工作,再说,你要是读上几年,你妈这边不也是..."
话没说完,姚菁箐却己经听懂了未尽之意。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她想起上周去医院复查,缴费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想起班主任曾经把3+3高升专的简介丢给她的瞬间;想起母亲清醒时总抓着她的手,含糊不清地说发出低沉的声音,一时间,她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一样。
"阿姨我都懂,只是..."她喉咙发紧,指节捏得发白。~1/7/k^a^n¢w·e?n~x,u¨e..~c·o′m/
"你还想...再努力一把?三年的等待你能坚持吗?"张秀琴伸手想摸她的头,半途又缩了回去,"你爸走了,你妈这个样子,你们家的存款还能坚持多久?"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想找点事情做,但是年纪太小了,也做不了什么。"姚菁箐咬着嘴唇,眼眶泛起水光。十六岁的年纪,本该在教室里解三角函数,现在连找份兼职都西处碰壁。
张秀琴将门关上,声音突然神秘起来:"阿姨给你指条道行不?先说好,阿姨没有恶意,真的是为你好。要不...咱就去读职高吧,别有心理负担,只要不和那些坏孩子接触,好好学习也可以上大学的,而且不想上也可以早点工作,很适合你。"
张秀琴的话语扑同尖刀一样狠狠的刺痛着她的内心,泪水突然漫上姚菁箐的眼眶。她想起母亲以前总说"要考就考重点大学",想起自己贴在书桌前的"清北加油"便签,想起父亲那天临走前攥着她的手,最后一句话是"照顾好你妈"。
"行吧,我...考虑一下。"她低下头,不想让张秀琴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睛。
"还考虑啥啊!"张秀琴突然提高音量,吓了她一跳,"一会阿姨带你,我儿子正好也准备读职高,你俩有个伴,但不是那个伴啊,嘿嘿!我儿子老实,你放心,他人挺好,有啥事你就找他。"
姚菁箐勉强扯出个笑容:"好..."
"箐箐,你收拾一下,我让林萍过来帮你顶一会,然后你和我去职高报名。"张秀琴己经掏出手机开始拨号,完全没注意到姚菁箐攥紧的拳头。
"不用这么着急吧...我想再考虑一下。"姚菁箐声音发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张秀琴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终究还是挤出笑容:"行吧,你自己看看吧。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错过可就..."她没再说下去,把保温盒轻轻放在茶几上,转身离开时,钥匙串在楼道里叮当作响。
防盗门闭合的声响像一声叹息。姚菁箐瘫坐在沙发里,展开被揉得发皱的职高宣传单。母亲坐在轮椅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银发在暮色里泛着微光。她的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嘴角涎水浸湿了胸前的围兜。
"妈!你说我到底该不该去啊,我不是放不下面子,是我无法接受你因为这个变成现在的样子,最后我..."哽咽卡在喉间,姚菁箐颤抖着从钱包掏出硬币。硬币边缘还带着体温,那是父亲在她小时候送给她的旧版一元,姚菁箐保管得非常好,金属的光泽太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刺眼。
"妈!若是硬币国徽向上,我就去,若不是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 姚菁箐屏住呼吸,开始做准备动作。
伴随着姚菁箐轻轻向上一抛,硬币在空中划出银亮的弧线,落地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金属边缘在地板上旋转,折射着窗外将美好的风景。
姚菁箐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腔,这不是硬币的选择,是命运与亲情的博弈。
当硬币终于静止,数字朝上的结果让她紧绷的肩膀突然松弛。苦涩的笑浮现在嘴角,她把硬币塞回钱包,像封存一个未说出口的承诺。
夜风穿过纱窗,掀起母亲鬓角的白发,恍惚间回到车祸前那个温暖的黄昏,母亲摸着她的头说:"我们箐箐以后要去最好的大学。"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推送的体育新闻刺得她眼睛生疼:陈大鹏4年1628万顶薪续签辽宁胜利。
照片里意气风发的球员让她想起陈一鸣,那个总在守卫室边等她放学的少年。他们曾约定要考同一座城市的大学,他说要带她去现场看CBA,她答应要为他的比赛加油。
可自从自己中考出事以后,陈一鸣发来的消息越来越少,最后一条停在一个月前:"菁箐,别太累了。"
夜己至深,姚菁箐将母亲房间的窗户关小了一些。月光透过纱帘,在母亲苍白的脸上洒下细碎的银斑。她坐在床边,握住母亲冰凉的手,想起小时候生病,母亲也是这样整夜守在她身边。那时母亲的手温暖而有力,总能抚去她所有的不安。
她俯身轻轻吻了吻母亲的额头,却在起身时瞥见床头的相框,那是她小学毕业时的全家福,照片里一家三口笑得那样灿烂。
母亲的眼睛弯成月牙,父亲的手搭在她肩上,而她手中捧着校三好学生的奖状。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多希望母亲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回到过去没出事时的样子,但是这也仅仅只能在梦里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