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釜底抽薪
“不知此次伤亡是否需上报?”
冯勇是想上报的,只需推给倭寇,再将此次打死的那八个海寇当成倭寇,又可从朝中拨下来一笔抚恤银,这就是他自已所得。
胡德运尚惊魂未定,此时又听冯勇所言,脸上便难掩惶恐。
如此情绪转变自是瞒不过宁王,宁王对地方大员是相当尊敬的,自是要问上一问:“胡大人以为如何?”
胡德运咽了口水,朝着宁王拱手,焦急道:“此事万万不可上报,那陈砚还未解决,一旦朝廷盯上松奉,我等所行之事就要被抖露了。”
原先他们的盘算是等陈砚死了,生意停几个月,即便朝廷派人来查也查不出什么。
如今出现了变数:陈砚没死。
不仅没死,那些为陈砚四处逃散的灾民还不知将陈砚的绝笔信送往了何处。
他们要做的,是将陈砚的绝笔信尽数追回。
宁王听完并未说出自已的想法,反倒是问坐在一旁的谢先生:“先生以为如何?”
胡德运和冯勇在回宁王话时,虽有拱手,却始终是坐着的。轮到谢先生,他当即站起身,对宁王深深作揖:“禀王爷,胡大人所言甚是。”
宁王又转头问冯勇:“冯千户以为如何?”
冯勇只能赞同。
此事就此揭过,宁王又道:“前几日本王收到京中的密信,要尽快将那陈砚收拾了,如今不可再耽搁。”
屋子里几人顿时神情晦暗。
京中来的密信催促了,必定要尽快办。
可胡德运和冯勇领着上千人去抓陈砚,无功而返不说,还损失惨重,此时他们是没招了。
那宁王的幕僚谢先生却镇定自若,仿若成竹在胸:“陈三元此招看似来势汹汹,实则极好破解。一来,那些灾民没路引,想要从宁淮逃出去就已是千难万难;二来,即便逃出去,谁又会信那是陈三元的绝笔书;三来,纵使有人认出是陈三元的文章,若陈三元已身败名裂,众人只会唾弃于他,所谓绝笔信也就成了狡辩之言。”
胡德运和冯勇二人听完,心中的惊恐一扫而空,转而喜上眉梢。
宁王更是大喜:“有谢先生在,我等便可高枕无忧!”
谢先生拱手:“王爷谬赞。”
宁王已迫不及待追问:“谢先生可有应对之法?”
“陈三元所仰仗的,是民心,也是律法。冯千户手上虽有人,却无权捉拿陈同知,南山的灾民自是要以死相拼。若是按察使司派人以贪污罪将其带去按察使司审问,便是合乎礼法,那些灾民若敢阻拦执法,也可一同捉拿。”
谢先生从容不迫,胡德运双眼越发有神,已迫不及待接话:“到时陈三元在按察使司招供自已贪污,签字画押,再畏罪自尽,一切就可顺理成章!”
谢先生瞥了胡德运一眼,并未再开口。
冯勇疑惑:“陈三元都没在府衙,怎的贪污?”
“他分管赈灾事宜,手中尽是乡绅商贾所捐的巨额银粮,却不入衙门,反倒往自家揽,岂不是大贪特贪?”
谢先生双手抱在腹部,仰起头,颇有得志之姿。
你陈砚说是将银粮用来赈灾,谁知你花了多少银子在赈灾上?是贪的多还是花在灾民身上的多?
如此瓜田李下,陈三元口才再好也挡不住他人的猜忌。
世人对好人与坏人的评判是不一的。
对圣人的操守更是苛刻。
陈三元享誉天下,引得无数人膜拜,一旦德行有失,遭受的攻讦只会更凶猛。
至于陈三元绝笔书中所说,只会被愤怒的众人当做狡辩,没人会信。
到时言官们再一弹劾,陈三元就再无翻身可能,纵使天子也保不住他。
此可谓釜底抽薪。
冯勇大喜:“谢先生大才啊!”
难怪能当王爷的幕僚,比那胡德运不知强了多少!
不知胡德运,就连大名鼎鼎的陈三元也不是他的对手。
昨晚冯勇险些被陈三元吓破胆,今日见谢先生如此轻易就破了陈三元的招,冯勇就觉得陈三元也不过如此。
谢先生道:“为王爷分忧是我之责。”
虽明面谦虚,却难掩倨傲。
不过这等小毛病宁王是不在意的。
只要能办事就行。
……
陈砚再醒来时已是傍晚。
陈砚刚坐起身,就听屋子角落传来一声咳嗽,转头看去,昏暗的灯光照出薛正的身影。
陈砚笑道:“薛百户果然好本事,竟能从围剿中全身而退。”
薛正胳膊肘放在曲起的膝盖上,入鞘的剑放在地上,斜斜落在肩头,此时只道:“比不得陈大人临危不乱,智退千军。”
那晚可谓险象环生,若非他趁着冯勇等人不注意在墙上做了记号,属下及时来救,他怕是已经折在松奉了。
那些将士们一路穷追不舍,他与几名下属已快被逼到绝境,就在此时,那些将士们突然放弃他们,转而出城。
他便知他们是去追陈砚,待他跟上去时,城门已被关。
待到冯勇等人领军归来,纵使薛正也被冯勇手下将士们的凄惨给惊到。
他实在无法想象那些灾民是如何对抗冯勇上千将士,冯勇等人如此凄惨,想来团建村那些村民更为惨烈。
等薛正赶到南山,得知竟是陈老虎一人退敌时,便自愧不如。
此时陈老虎双手已无法拉弓,为防有人趁机暗杀陈砚,薛正就守在此屋中。
二人吹嘘完,陈砚倒了杯水递给薛正,又上下打量薛正:“薛百户可有受伤?”
“并未。”
薛正早已对松奉城的地形了如指掌,一路躲藏,狼狈是狼狈了些,倒是保全了自已。
坐了大半日,薛正已有些渴了,丝毫不与陈砚客气,接过水一饮而尽。
很快他就知道喝了陈三元倒的水,是要付出代价的。
只听陈三元道:“薛百户文武双全,竟连如此险境都能闯过,实在叫人钦佩,如今我等又陷入困境,只有薛百户可解,不知薛百户可愿冒险一试?”
薛正心想自已连引走敌军这等事九死一生的事都干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干的。
当即就道:“陈大人请明言。”
陈砚笑道:“诏安海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