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归来的裂痕
自那场惊心动魄的全球追捕落幕,时间已经悄然滑过了数月。京城褪去了盛夏的燥热,迎来了秋日的微凉。姜家老宅的院子里,梧桐叶染上了浅浅的金黄,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暖的光泽。
生活,似乎真的回归了它应有的平静与温馨。
陈恪变了,这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事实。他不再是那个冷漠疏离、喜怒不形于色的陈总,而是一个将家庭放在首位的丈夫与父亲。他几乎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每天准时回家,笨拙却认真地学着给刚满周岁的女儿安安换尿布、冲奶粉,耐心地陪着已经上小学的儿子明睿搭乐高、讲故事。
他对姜时宜的关怀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似乎想将过去七年亏欠的所有温柔,都在此刻加倍偿还。他记得她的每一个喜好,记得她生理期的每一个注意事项,记得她随口提过的一家新开的甜品店。他的爱,浓烈、炙热,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紧紧包裹。
起初,姜时宜沉浸在这种失而复得的幸福中。这个男人,终于学会了如何去爱。她看着他为孩子们忙碌的身影,看着他看向自己时眼中毫不掩饰的深情,心中那片早已冰封的湖面,确实在一点点融化。
然而,时间久了,这份过于浓烈的爱,却渐渐让她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
他会在她和苏若通电话聊得正开心时,端来一杯热牛奶,温和地提醒:“医生说你需要多休息,长时间通话对耳朵不好。”他会在她想独自去新诊所看看装修进度时,坚持要陪同前往,理由是“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他甚至会不动声色地过滤掉她所有的负面信息,让她看到的世界,永远都是一片岁月静好。
他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姜时宜却渐渐发现,自己好像又被关进了一个笼子里。一个用爱意和关怀精心打造的、华丽却冰冷的笼子。
这天下午,苏若带着贺清清来探望她,终于让这间被“爱”笼罩的别墅,透进了一丝属于她自己的、自由的空气。
“时宜,你可算回来了!担心死我了!”苏若一进门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上下打量着她,“气色不错嘛,看来我们陈总把你照顾得很好。”
“若若,清清,你们怎么来了?”姜时宜看到好友,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来看看你这个大英雄啊!”贺清清也笑着说道,她经过后续的治疗,已经彻底走出了过去的阴影,整个人都开朗了许多,“我哥本来也想来的,但被我妈一个电话叫回榕城处理公司的事了,他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三个女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叽叽喳喳地聊着天,分享着彼此最近的生活。陈明睿也懂事地给客人们端来了水果。客厅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陈恪从书房走出来,看到这一幕,脸上也露出了柔和的笑容。他将一盘亲手制作的、精致的茶点放在茶几上,对苏若和贺清清礼貌地点了点头:“谢谢你们来看时宜。”
“陈总客气了,”苏若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我们家时宜这次可是受了大罪了,你可得好好补偿她。”
“那是自然。”陈恪的语气异常认真,他自然地在姜时宜身边坐下,手臂看似随意地搭在沙发靠背上,形成一个保护性的环绕姿态。
“对了时宜,你的新诊所‘时宜心语’什么时候正式开业?到时候我们一定去给你捧场!”苏若兴奋地问道。
提到自己的事业,姜时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为自我价值实现而感到的光芒。“快了,下个月初应该就可以。我终于……又有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这句话说得有些感慨,陈恪的眉头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我们家什么都有,你不需要那么辛苦。”他开口了,语气温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意味,“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和安安。”
客厅里的气氛微微一滞。
姜时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轻声说:“工作能让我觉得充实。”
“时宜姐说得对,”贺清清连忙打圆场,“有自己的事业才更有底气嘛!对了时宜姐,我哥说他认识一个专门做高端医疗设备的朋友,你要是有需要,随时可以和他说。”
“真的?那太好了,我正好……”
“不用麻烦贺先生了。”
陈恪突然开口,打断了姜时宜的话。他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但说出的话却让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他看着贺清清,又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在旁边安静喝茶的贺津荣,语气客气却疏离:“清清小姐,多谢你和你哥哥的好意。但是,时宜的诊所,像她的一切事务一样,都由我来负责。我已经为她联系了全球顶级的设备供应商,所有的一切,都会用最好的。我们……就不劳烦外人了。”
那一句“外人”,说得云淡风轻,却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姜时宜的心里。
苏若和贺清清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那份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感觉,如同藤蔓般悄然爬上她的心头。又是这样,又是这种不容置喙的决定,又是这种将她排斥在外的“保护”。他甚至没有问过她的意见,就直接替她拒绝了朋友的好意。
她不是他的附属品,她的事业也不是他的。
姜时宜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
半个小时后,苏若和贺清清终于找了个借口告辞了。
她们离开后,客厅里那份欢快的气氛也随之消散,只剩下令人压抑的沉默。
姜时宜看着陈恪,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陈恪,我们谈谈吧。”
陈恪正在收拾茶几上的杯盘,听到她的话,动作微微一顿,随即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不解:“谈什么?”
“我觉得,你最近……有点太紧张了。”姜时宜斟酌着词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一些,“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担心孩子。但是,我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朋友和事业。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些空间。”
“我没有不给你空间。”陈恪立刻反驳道,他的眉头紧紧皱起,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说,“我只是想照顾好你。你经历了那么多,我怎么能放心?”
“可你的‘照顾’,让我觉得窒息。”姜时宜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替我决定了所有的事情,替我拒绝了所有的社交,你把我关在一个你认为安全的笼子里。陈恪,这不是爱,这是囚禁。”
“我没有!”陈恪的声音陡然拔高,他似乎被“囚禁”这个词刺痛了,“我只是不想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难道这也有错吗?!”
他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再次浮现出那种偏执而又痛苦的神色。
姜时宜看着他,心中警铃大作。
她知道,那个在生死边缘徘徊后,患上了严重创伤后应激障碍的陈恪,那个骨子里依旧霸道偏执的陈恪,他回来了。
而他们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不堪的和平,在这一刻,出现了第一道清晰的、无法忽视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