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弟,咱们就此别过

“将军……前方城市并无驻守……”

“大量守军撤走。”

“这,我们是否要进军?”

南方前线,萧翎听得探子来报,却是眉头微皱,一时间摸不准敌人的目的。

虽说乾元军确实是占据着绝对优势的,按部就班总能获得胜利。

但是,敌军人数也不少,据城而守,总能负隅顽抗一段时日。

然而现在突然之间,南方的叛军好像如潮水般退去了。

他们急行军推进战线,已经占据了两州之地了。

再往前走,可就要进逼大齐都城新河城了。

发生什么事了?

是大齐内部出现矛盾了?

政权崩塌,内部混乱所以撤兵了?

还是说,有诈?

现在的天下,已经不比以往了。

掌握特别能力的修者入世,乱七八糟的能力防不胜防,不能以历史常理的兵阵之道度之。

他垂了垂眸,沉声道:“继续进军!”

北方局势岌岌可危,他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内乱,然后挥军北上,支援凌将军,与之北烈决一死战。

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不会停止步伐。

“是!”

卫兵刚刚退下。

就在这时,又有一人疾步走来。

“将军,有叛军求见。”

萧翎闻言一愣:“恩?”

卫兵汇报道:“他说他是明辰,明大人派来的,他还有信物。”

萧翎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明辰不是北上了么?

他不是刚刚击退了田宏的军队,连回朝复命都没去,就直接北上了么?

怎么现在南边叛军这里又传来了他的消息?

这货到底在哪?

怎么跟开了传送一样,四处乱窜?

换做旁人,萧翎或许要怀疑一下。

不过明辰嘛……万事皆有可能,他就算是把太阳打下来了,萧翎也相信。

他是需要给这个名字尊重的。

况且还有信物。

“快让他进来!”

紧接着,卫兵领进了两个个血衣军士兵来。

“萧将军您好。”

来人气质颇为沉稳,朝着萧翎拱了拱手,恭敬地朝着萧翎呈上一物:“这是明大人交与我的玉牌。”

玉牌晶莹剔透,上面龙飞凤舞纹印了二字【安国】。

萧翎:……

他当然认得这东西。

因为他也有个差不多的。

乾元四位国公爷,萧歆玥都发了这么个牌子。

这玉牌是顶级玉髓铸就的,极为珍稀,其沉淀纹理在阳光映照下能显出龙形影子。

更遑论其背后还有重要的象征意义。

萧翎的牌子被好好的放在宅子里,谨慎保管。

然而明辰这货……却是这么随意的就给丢出来当信物用了。

“明大人命你们来,所为何事?”

另一人同样面色恭敬,又朝着萧翎传递了一纸信函:“将军,这是明大人命我向您传达的书信。”

萧翎接过,打开粗略一看,却是眼仁骤然一缩。

杜允安身死,大齐领导班子崩溃,大军解散……

这消息太出人意料了。

如此一来,大齐这边军队的反常反应,守军退避……都有了解释。

明辰怎么跟个灾星似的,走到哪都能引起一大串事情来。

当然,是利于乾元的好事。

搞了半天,他又成躺赢的了。

他不相信杜允安死,大齐领导班子崩溃这事儿没有明辰掺和的手笔。

他摇了摇头,也不住叹了声:“明大人啊……”

真乃神人也。

他垂眸又仔细看了两遍安国公的玉牌,思索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

这才召集将士:“刘莫升,即刻起,你领一千军,直奔啸纱城。”

“郑迟,你率所部,南下进攻柏信,直取新河。”

“兵分三路,张将军,你领八百人,拿下落经城。”

“……”

众人还没收到消息,听得萧翎这么布置,一时间都有些懵了:“啊?”

大齐现在确实不是乾元的对手。

但也不至于就派这么点人就去全面攻城略地吧?

萧翎只说道:“大齐已经崩溃了,杜允安死了,朝廷已经覆灭,大军解散了。”

“趁着还没有新的新的叛军起势,尔等快些出兵,夺还领土。”

众人闻言一颤,瞪大了眼睛,震撼无以复加。

紧接着却又面露喜色,赶忙道:“末将领命!”

这可是送上门来的功劳啊!

敌国已经溃乱了,此时不攻城掠地,挣得功勋,更待何时?

几个将军摩拳擦掌,兴奋而去。

而未被点名的将军却是有些遗憾。

萧翎并不在意,只是继续命令道:“何将军,你先带逍遥城所驻留四万军回城,交由陛下调遣,向北支援北境。”

既然南部叛军已经崩溃了,萧翎这边就不需要大量军力了。

他派出去的人马已经足够攻占南方这些城市。

时间万分宝贵,现在已经可以着手派一些人踏上回城之路,去支援北境了。

“是!”

“齐将军,你……”

军令有条不紊的安排下来。

待众人退去,萧翎这才轻轻出口气。

目光朝着南方看去,眼中光华流转,满是感慨。

一个人的影响力能有多大呢?

只一个人,能做到多么大的事情呢?

历史上总会有一些英雄豪杰的传说……

但似乎寻不到一个人,能做到这样的程度了。

可以说是他硬生生地改变了这个国家。

每一项重大的变革,每一个转折,都有有他参与主导的影子。

萧翎相信,当时间绵延往后,他们这个时代,他将亲眼见到,那传奇成为传说之中的传说。

恍若天神降世,独领风骚,所有人与之相比都黯然失色。

与这样一个人同处一个时代,不知道该是幸运,还是不幸。

……

阴云蔽日,空气有些沉重,仿佛是有个无形的盖子笼罩在人头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阵阵微风吹拂,青草随之摇颤,晶莹的露珠从草叶尖端滴落。

明辰一身素衣,静静的站在一人的跟前,神情不复平素那般轻漫,有些恍惚。

一切尘埃落定了。

大齐的那些领导班子,尽皆被杀。

血衣军解散,剩余的钱粮都被分发了出去。

这场持续十多年,轰轰烈烈的混乱,曾经席卷全国的义军,经历过荣耀,经历过了杀戮、经历过了腐朽……最终还是画上了句号。

这结局并不圆满,但那轰轰烈烈的崛起之势,那闪耀其中的慷慨悲歌,反抗之志,总会被历史铭记。

当时间绵延至无穷,历史会赋予失败者崭新的含义。

汪槐很累了。

他这一生都没好好休息过。

而此时,他就躺在明辰的跟前,安详的闭着眼,再无声息。

他似乎轻松极了,似乎是遇见了什么美好的事情,面上带着轻快的笑,如释重负一般,一直以来都紧缩的眉头也在这一刻舒展了。

或许,登名仙玉录,就不会有例外。

那日血衣军解散,一切尘埃落定,汪槐便是仰头栽倒,生机断绝。

汪槐的法或许强大的不行,但是明辰情愿不要。

身形高大的大和尚像是保镖一样站在明辰的身侧,脸色亦有些僵硬。

他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开口。

当初信誓旦旦拍着胸膛,说要帮助汪槐扫除前路一切障碍。

此刻便越是觉得打脸生疼,窘迫不已。

他没有履行好自己的承诺。

时间缓缓流逝,他终是朝着明辰说道:“明辰,这有汪兄弟托我转交给你的信函。”

明辰并不气他,只是面色平静的将之接过。

“明辰吾弟,见字如唔。”

“愚兄大概是死了,早在你来的那天晚上,我便是死了,救无可救。为何驻留人间兄也不知,许是执念作祟,也许是苍天悯我,让我交代完后事。近来日渐精神衰弱,五感消退,想来已是时日无多。”

“生亦如何?死亦如何?莫要悲伤,临行前见你一面,兄已知足。”

“老来忆过往,时不时便想起昔日你我初识,那神气洋洋的孩童恍若近在眼前。不知不觉,你却是已成为那改天换地的国之栋梁,如此威光灿灿,气宇轩昂,愚兄见你这般神采只觉自豪不已,瞧瞧……那乾元的安国公,是我汪槐的弟弟,谁有本事做明辰的兄长?我汪槐可以!”

“若非是你,想必汪槐早就是街边饿死鬼。全赖于你,兄才识得这么多人,见识过了这么多的光景,这一生才过的荡气回肠,精彩纷呈,已然是不虚此行了。”

“你总是对的,你是钟灵之人,天才绝艳,做什么事情都完美的挑不出错,愚兄羡慕不已,兄只是个庸俗凡人,做了太多的错事,造了太多的冤孽,负了太多人……兄这点才能确实当不得帝王。然你令兄假死脱身,我现在却觉不妥,兄揭竿而起,引得万万人追随,令无数忠诚义士流慷慨之血。功败垂成,却又金蝉脱壳,隐居度日,如何对得起那万万为我赴死之人?那些存留的忠义志士连个结尾的交代都没有,为恶贼驱使。有些劫不能躲,有些血不能不流。长夜漫漫,兄每每辗转反侧,总觉那些兄弟,那些义士都在怨我,如今……或许是时候了。”

“近日我总能听到铠风、邢永他们在唤我,我想他们了。”

“兄有些累了,我想去寻他们了,望你莫要怪我。”

“兄这一生负人良多,世上我只牵挂你,还有我那妻子孩儿,如今我已不能归还。若是可以,还望你帮愚兄照料一二。你那嫂子是个端庄贤惠的,若想再寻一良人,也由她。你那侄儿你也知道,他是一温润良善之人,胸里有些志气,因我归隐遂压抑自己。此后再不受我掣肘,定然能鲲鹏展翅,成就一番事业。你且放心,我从小教他知恩图报,定不负你。”

“往日我曾与你说一事欲言又止,其实是我在越阳城兴建了一忠义志士之碑,兄知你神通广大,若还存留,请求你闲暇之时将之立于我葬身之地,万谢万谢。”

“也不知怎得,兄一铿锵男儿,竟如此婆妈,写了这么多。”

“哈哈哈哈!”

“弟,咱们就此别过。”

“日后繁华盛世,若是还记得我这愚钝粗俗的兄长,莫要忘了浊酒一壶,来说与我听听。”

明辰无喜无悲,静静的看着信纸上并不好看的文字。

汪槐是个草莽汉子,起事之前那是根本不识字的。

为了成为领袖,他付出了许多,努力的去学习。

岁月悠悠过去,临别之际,却又洋洋洒洒给明辰留下了这么一封书信。

并没有多文邹邹,反倒像是流水账唠家常,不过其中丰沛赤诚的情谊却是跃然于纸上。

汪槐自始至终都是感情充沛,很有人情味儿的。

归隐这些时日,汪槐开心吗?

兴许……他心里究竟是怎样的情感,他其实自己也不知道。

他始终皱着眉头,他始终心中有结,午夜梦回常常辗转反侧。

如今转首拥抱过去,拥抱那些始终在等待着他,崇敬他,支持他的人,或许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坏事。

总有些事情,是要比生死更重要的。

明辰不喜欢背负责任,所以他无法代入汪槐的情感。

他只是握紧了沙子,最朴素的想法,保留下汪槐这个人而已。

血衣军是失败品,失败就失败了。

他并没有经历汪槐曾经历的感情。

登上了那个位子,对于汪槐而言,就是戴上了个箍,其实再也下不来了。

假死脱身,只是脱去了他的肉体而已,他的魂早就绑在血衣军身上了。

留存于世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一具空壳罢了。

只是每天背负着枷锁。

现在,他似乎终于可以脱去一切,去拥抱那些离开他的人了。

如今他躺在地上,虽然再无生气,但却挂着微笑,面容祥和。

战斗了大半辈子了,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他都已经很累了,他想休息一下。

许久,

“滴答!”

“滴答~”

乌云积蓄着的雨水慢慢落下,在信纸上留下了一个水滴。

明辰晃了晃身子,将之护在衣袖之下,好好收了起来。

他转过头来,朝着不嗔说道:“和尚,咱们走吧。”

不嗔当即应下:“好!”

旋即却又摸了摸光头,问道:“额……去哪?北境么?”

“斩几尊神佛耍耍。”

“哦……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