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引君入瓮
南安侯重重道:“老臣以为,海贸五策,便是我广闽郡立身之本,晋升之阶,当为国策,集全郡之力全力施行!”
“南安侯此言差矣!”蒋觉老脸一绷,沉声说道,“你在政事阁多年,岂会不知我广闽郡之预算本就捉襟见肘,每况愈下,一旦施行海贸策,挪用预算,便会处处停滞,节节不通,到头来只剩下个全局瘫痪的烂摊子。”
“危言耸听也!”柳方嚷道,“海贸长策之四,便是引外资,惠通钱庄南下,便是止渴之举。启动前期工程当不在话下。”
“惠通钱庄虽大,但可不会自做善举。海贸之关键,为海港及海船。莫非惠通线庄大发善心,借资予我以壮我广闽郡根基?”荷觉嗤笑质问道。
“靖南侯此问,林某恰可一答,”林望京躬身一礼,应道,“以往钱庄年利,多为借资生息。若依此惯例,惠通钱庄生意遍布天下,倘只是借资予我广闽郡以获息,不会舍近而求远,南下动力必然不足。崇原朝以来,钱庄大兴,生意遍布各郡,除借资生息以外,各钱庄另辟更径,借民众所存富余之资,大肆入股各类产业,影响力大增。”
胡绍此时插嘴持中一问:“林副司可是想说惠通钱庄意欲入股?可海贸一事,资金缺口大多在兴建海港和筹建海船。此两项可不似商行,每年无分红之利回馈钱庄,惠通如何肯做此等吃力不讨好之事?”
林望京朝着胡绍躬身一礼,胡绍此举,明为质问,暗为帮衬,意在帮自己引出后续应答。胡绍点明循规导矩之法的不可行,惟有如此,方能张显林望京后面破常规之法的宏才。
“海港确非商行,年无分红。但海港做为南晶北调中转之地,必经之途,不难推算,每年所过之商船必是不胜可数。海港非天然而成,乃后天所建,断无无偿供商船使用可能。因此臣建议,若开海贸,可设海港停泊费、过境费,将包含海港用地、建设等一应投资统筹核算,将停泊费、过境费所得进行分润,以作投资回馈,此事可成矣。”
“但某可听说,临桂海港所用之地,大部分尽入林、苏两家之彀,依林副司此策,林家可是所获不菲啊,既成大家也顾小家,佩服佩服!”一位临桂籍的大臣揶揄道。
林望京看都不看该大臣一眼,只是淡淡道:“吕司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倘等到开海贸建海港的消息一出,再去征地买地,届时便会出现持有海港用地地契的民众坐地起价,恶意阻挠,到时就是千头万绪都难以厘清,更何谈筹建海港?因此,林、苏两家只能提前布局,将官用地以外的四成,竭尽全力拿下十之七八。”
林望京说到最后一句时,这位被称作吕司的大臣哑口无言了。为何?林望京末句的“官用地以外的四成”一语双关,言下之意便是,那六成的用地,全是宁王府官有的。那依林望京此策,受益最大的是谁?自然非宇宁王府莫属。若是吕司还不知好歹地说下去,打的只怕就是宁王的脸。
所以吕司不可能再放肆胡言,胡绍本着维护宁王的心思,也不会放任他继续胡言。胡绍介入问道:“此法可行。惠道钱庄只分润海港收费,却不插手海港运营,于我等有利而无害。但等建海船一事,林副司以为又该用何法?”
“两者皆同一理。海船为我广闽郡左右中州大势之根本,当竭我郡之力,能建尽建,多多益善。然广闽郡当前赤字高企,余财无几,仅可建少数海船,缺口极大。因而只能借钱庄之力。臣以为,可由惠通出资,船舶司代工,合建大量海船。海船归惠通所有,却由海贸各商家代管。即有意海贸之世家,可向惠通租赁海船,每年支付租金即可。若之后世家有富余之资,亦可溢价买断海船。如此,惠通钱庄有利可图,我广闽郡也可解燃眉之急。”
“宏谋不缺,细策亦有。林卿大才!”宁王颔首赞许道。此言有一锤定音之效,蒋觉此前借预算因由生出的疑议顿时烟消云散。
南安侯平生寡言却素有急智,此时听得宁王下此断言,心下一动,见缝插针道:“殿下英明,依林副司方才之细策,财货短缺之顽疾可除,大事可期也。然财货之外,人力匮乏乃为关键。大事之下,仍需疏理小事。若行‘南晶北调’一事,则位于最上游的晶矿开采之事不可不察。近年以来,南州之晶矿,因需求较少,库存积重,开采停滞。若要沿海北上直供京营及北军,则必然要大举人力,方可大行开采。财货之缺惠通钱庄或可解,可人力之缺,纵然巧妇,亦难为无米之炊也!”
南安侯话音落下,其余大臣皆是疑惑不已。按理说开海贸南安侯府获益最大,且之前南安侯所言也明确表露支持,怎么如何方才又一反常态,以人力之缺来质疑“南晶北调”?
宁王沉吟有顷,再度看向林望京,问道:“林卿对于开海贸牵涉的方方面面、林林总总应是思虑周到,想必也可答方才南安侯所问了?”
林望京持重点头,算是默认宁王的问题。继而道:“臣以为,开采人力之缺刑法司唐副司或可解。”
殿上众臣闻言先是一愕,而后,尽皆恍然。
刑法司唐安副司,分管南郊牢狱,广闽郡之罪犯,一半以上皆送南郊牢狱,宁王以来,刑法大兴,至今南郊牢狱所羁押罪犯已超万人,然其罪犯虽众,却在狱中无所事,唐安一直想将一干罪犯服以劳役,却无可靠之工场。使得南郊军狱连年无收,唯靠财税司拔来的丁点经费艰难维持着。
而如今,林望京一语惊醒梦中人。是了,南州之晶矿,多数位于南郊,与南郊牢狱相距不远,只是之前晶石供大于求,有所富余,无论是官矿或是南安侯府等大型私矿,皆不是全日开工,人力所需不多。是以唐安一直未曾往与晶矿合作那方面去想。现在林望京一语道破后,唐安方才大彻大悟。将南郊之囚犯投送至晶矿场服劳役,于南安侯等一干矿主而言,绝对是天作之合。因劳累及环境的原因,矿工历来难招,且耗资不菲,如今林望京之策可大行节约人力成本,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于唐安而言,南郊牢狱本就经费短缺,堪堪能维持基本,囚犯的一日两餐都是少量供应,饶是如此,也时感捉襟见肘。囚犯暴动、自杀现象屡禁不止,唐安堂堂一副司,每日都是被这些鸡毛琐碎之事缠得焦头烂额。若是将能将一干囚犯投至矿场服劳役,一可解决囚犯吃穿问题,稳定狱政。二可增加牢狱经费,油水颇丰。
想到这,唐安已心有成数。林望京都将里子递过来了,那自家也得将面子给人家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