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三仙观之战(上)
房间里随之变得阴冷。
香头闪烁,笼起淡淡绿光,以极快的速度下降。
刑大师看着那香,脸色变得铁青。
一众许家人都是惊讶无比,但都不敢乱出声。
中年男人问:“刑大师,这正常吗?”
刑大师没吱声,掏出罗盘,托在掌心。
指针轻轻一晃,便指向恶鬼所在方位。
他便又掏出个小布口袋,从里面抓出一把五色米,劈手扬向恶鬼所在方位。
经过处理的五色米辟邪逐阴,这是最简单驱鬼法门。
这个恶鬼虽然是恶人死后所化,但一化鬼就被我捉来关着,气弱魂虚,就是个样子货,真要被打中,立马就会魂飞魄散。
我上前一步,挡在恶鬼身前,伸手一挡。
洒来的五色米便好像撞到了无形墙壁上般哗啦啦落地。
这几乎相当于明示了。
只要懂真术,不会不明白意味着什么。
刑大师吞了吞口水,收起罗盘,双手往身上摸了摸,对中年男人道:“不要紧,阴气太重的缘故,麻烦许先生让人找面大镜子来,越大越好,放到房门口就可以,尽快!其他人,都过来围着床站好,把许公子挡住,不要露出空隙。”
中年男人立刻出门去安排镜子。
房间中的其他人都按刑大师要求脸朝外围站到床边。
刑大师又从包里往外掏东西,纸笔朱砂一样样摆到地上,摊开一张黄裱纸,提笔沾饱朱砂,犹豫片刻落笔,勅令开头,接三挑笔,正要继续往上写,我凑到他身旁,蹲下来伸手抓住笔头,轻轻向旁一扯。
笔未动,但上面的朱砂却顺着这一扯流出来,正好把写好的抬头给污了。
刑大师手僵在半空,然后又继续往下写。
只不过这回却是乱写的。
看着像符,其实整个架构全都错乱,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他这边刚画完,中年男人已经带着两个人抬了面一人高的穿衣镜过来,摆到房门外。
刑大师拿根蜡烛点燃,放到镜子面前,调整镜子角度。
烛光被反射到屋里,正照在站于床边的众人身上。
光芒昏黄,摇动不止。
刑大师桃木剑挑起那张符,在屋里舞剑踏七星,急急念道:“赫赫阳阳,日出东方,此符断恶梦,扫除妖邪,急急如律令!”
一言念罢,剑上符未见火头却呼啦一下变成了灰烬。
下一刻,镜前烛火晃动,反射进屋里的光芒突兀大作,将整个房间照得一片雪亮,真有几分日出东方的气势。
床边面向门口的众人被光芒刺得纷纷闭上眼睛。
香后恶鬼被光一冲,发出一声尖叫,登时魂飞魄散。
我便伸手探到那五炷香上一折。
香头火灭,余烟袅袅。
刑大师立刻按灭镜前蜡烛。
光芒消失。
恶鬼破灭前那一声尖叫所有人都听到了,一时个个脸上都露出惊惧神色。
活人天然就对鬼声有着警惕反感和畏惧。
要是过多过响,听到的人就会头痛恶心,严重的呕吐昏迷。
中年男人脸色也异常难看,动了动嘴唇,但还是没敢多问,只由着刑大师施为。
刑大师灭掉烛火,又拍了一把五色米往镜子上打去。
连打三把,镜面上隐约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形黑影,扭曲挣扎,似是极为痛苦,一闪便消失无踪。
刑大师这才停下动作,对中年男人道这:“解决了。现在我起针,你站在门口,要是感觉到有阴冷刺骨的风迎面吹过来,就用最大声音骂一声滚。在我起完针前,床边的人无论看到或者听到什么,都不能动,也绝不可以回头。”
中年男人二话不说,往门口一站,腰板挺直,自有一股威风。
刑大师手脚麻利地把针全都起下来,又摸了摸许安生的额头,翻开眼皮瞧了瞧眼睛,这才松了口气,道:“没事了,今晚睡一觉,明天神智就能清醒。”
一边说一边离开床边,去收拾地上的一应东西。
中年男人先去床边瞧了许安生一眼,这才转到刑大师身旁,细细一看,不禁吃了一惊,道:“刑大师,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只这么会儿功夫,刑大师满头满脸大汗,身上冬衣倒是没透,但也能看到有缕缕热气顺着衣领在往外冒,他收拾东西的时候,汗水便滴滴答答往地上掉。
刑大师道:“年纪大了,稍稍用力就这样,不要紧,我回去缓一缓就好。唉,以后不好再出来挣这份钱了。”
中年男人道:“去屋里把衣服换下来吧,出了这么多汗,别被风闪到。”
刑大师道:“不要紧,我内外兼修,有这一口气在,寒暑不侵,不会生病,要是生病的话,也跟这湿衣服没有关系,而是这一口气没绷住,被外邪侵体,真要到那个地步,可就离死不远了。”
中年男人一脸惊讶,道:“刑大师,你……”
刑大师摆手道:“别担心,我就是那么一说,我十岁开始修行,这一口气练了六十多年,瓷实着呢,不会散功的。许先生,我这就走了。”
他已经收拾好东西,立刻迈步就往外走,急得好像逃命一般。
中年男人已经看出不对,赶紧追上两步,走了并排,把刑大师送出大门。
那辆奥迪100正停在门外等着,刑大师弯腰就打算上车。
中年男人一把抓住他,说:“安生真的不要紧了吗?我们接下来还需要注意什么?”
刑大师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转对左右看了看。
别说他看不到阴神,就算能看到,这么看也看不着我。
因为我已经先坐到车里等他了。
但这个动作显然不是为了真要看到我,而是在给中年男人暗示。
他左右看完了,才说:“今晚肯定没事了。纠缠令郎的那个恶鬼已经被我灭掉。不过,我敢肯定那不是郑六的鬼魂。所以这事没完,你们要送他出国,就尽快送走。”
中年男人问:“不能等完了年吗?”
刑大师道:“我这就是个建议,具体怎么办你自己考虑。许先生,我出来挣外快,只做分内的事,其他的不懂也不参合。之前说的那事,我刚才想了想,还是不要往上提了。现在这节骨眼上,很容易让人怀疑我们别的目的。咳,我们638局再怎么说也是宝塔山下起家,根红苗正,赵开来就算是再怎么不讲情面,也不会真把我们拆了,这里还有黄元君面子呢。我走了,许先生,你保重啊。”
也不再给许安生说话的机会,钻进车里,便催促司机开车。
车都开出老远了,中年男人依旧站在院门前,双手紧握身前,神色阴晴不定。
刑大师翻了条毛巾出来,擦了擦脸上头上的汗。
我对着他吹了口气。
刑大师动作一滞,刚擦没的汗,又哗哗冒了出来。
他吞了吞口水,看向我坐的位置,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道:“我就是出来挣点外快……”
司机不明所以,问:“刑老,你说什么?”
刑大师道:“没,没什么。小李,你把车靠边停一下,我有点热下去走走,你不用等我,我自己回去就行。”
司机犹豫地把车停下,说:“刑老,还有二十多里地呢,这大晚上的这么冷,你怎么走啊,要不我开车在后面跟着你,你走累了就上车。”
刑大师叹了口气,把身上的背包摘下来,递给司机,道:“不用了,我的本事你也知道,这点道算得了什么,自己走就行。你先帮我把东西拿回去吧。”
司机还想说话,刑大师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推门下车。
冬夜星稀,天寒地冻。
他把手抄在袖子里,长长吐了口气。
白烟如练般直射出五米多远才慢慢散开。
我赞道:“真功夫。”
刑大师道:“我叫刑云山,师承天南居士,十岁起修行炭火功,二十岁修成这一口炭火劲,聚气于胸,喷气如火,可伤妖邪鬼怪,中人则如火烧身。仗着这功夫,行走江湖,虽然不敢说百战百胜,但也胜多败少。”
我说:“为什么不用这功夫试试?”
刑云山苦笑了一声,道:“我从来没想过,真有人阴神出窍,可以修到不畏阴阳法术,还能出声说话……我在民国二十三年的时候见过一次阴神出窍,也就比普通鬼魂强些不多,虽有神通但最多入梦显能,不能对现世的人做什么。”
我问:“黄元君也不能吗?”
刑云山道:“我没见黄元君施展过任何法术。民国二十七年,黄元君在金城大破鬼子搞的护法总会,名动全国,我极是佩服,就想着去投奔她,跟她一起杀鬼子,一路打听着辗转追寻过了黄河,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军装在身,连道号都不要了,也不提什么法术修行,完完全全就是个凡俗之人了。”
我说:“638局是什么单位?我怎么没听说过。”
刑云山道:“保密单位啊,知道这个机构的人本来就不多。”
我问:“这是黄元君建起来的?”
刑云山道:“不要问了,我不会告诉你任何相关信息,要杀我的话,现在就动手吧。夜色不错,给我个痛快,别让我遭罪。”
我说:“为什么认为我会杀你?你甚至连我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刑云山道:“阴神出窍,不说是在世神仙也差不了多少。这么大的本事,能请动的人不多。跑来对付许安生这么个纨绔子弟,属于杀鸡用牛刀,传出去实在有失身份。别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你都有必杀我的理由。我本事不济,又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不想斗法遭罪了。”
我说:“我问你几个问题,回答好了,我不杀你。我既然敢来对许安生下手,就不怕被人知道,能找出我真身的,尽可以来给许安生报仇,我接着就是,藏头露尾,不是我的作派。”
刑云山摇头说:“你要想打听638局的事情,就不用浪费时间了,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我说:“不问这个。”
刑云山说:“问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你。我这人呐,好酒贪财,没大本事,也没大志向,胡混了一辈子,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经历,唯一得意的就是当年听了黄元君的话,不想最后把自己最得意的也给抛掉了。”
我笑了笑,道:“好,那就不问了。我记住你叫刑云山,以后我们会再见。”
退后几步,也不多问,转身离开。
这人的根底,过后从赵开来那里就能知道,没必要现在紧盯着。
能够在这种敏感时刻被许家请来帮忙,必然是公家内部的人假不了。
唯一值得怀疑的是,他会不会也跟天罗有关系。
不过,这一点不会影响到我的计划。
如果他真是天罗的人,把遇阴神的事情传给织罗人,那就更妙了。
我转回民居,阴神归壳,起身离开,返转三仙观。
路上,没有人盯稍跟踪。
一路无事,至三仙观,翻墙入内,至三仙殿前,方要进殿,心中却是微微一动。
我立刻停下脚步。
空中有香味。
本应该聚在殿内不散的香味,在殿前飘荡,很浅很淡。
这不是明道身上的。
这香味会同人身上自带的独特气味相融合,形成每个人都独一无二的特征。
只要闻过就不会忘记。
我在袖中点起三炷香,笼了袖口,缓步走进三仙殿。
殿中无人。
只明道均匀平稳的呼吸声响在地室里。
可我知道这殿里还藏着个人。
虽然听不到他的呼吸心跳,也感应不到他的存在。
可是我闻到了那股香味儿。
并且锁定了他的位置。
但我却只当不知道,慢慢走向殿上三仙,准备如往常一般,转到神像后面进入地室。
噗的一声细响。
神像前已经灭了一年的长明烛火亮了起来。
焰光幽幽发蓝,映得慈眉善目的神像也变得阴诡。
我于三仙像前停下脚步,抬头仰望神像。
居中的九天玄女缓缓俯下头,森然注视着我,发出沉闷的声音。
“妙玄,你可知罪?”
我慢慢地笑了起来,以腹语发出妙玄的声音。
“五十年没见,你还是这么喜欢装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