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蹄哀明山月怎知心事

第427章 炮威

清亮的佛郎机和沉闷的将军炮声同时响起,实心的铁弹和铅制的散弹,犹如骤起的狂飙在桥面上扫荡,摧枯拉朽一般,将所有拦在前面的炸的粉碎。

残肢断臂抛向空中,血与肉四散飞溅。

无论是棉袄还是布面甲,不管是门板还是方桌条凳,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挡得住火炮如此近距离的射击。

硝烟散去以后,被八门大炮轰击过的阔两丈的大通桥上,宛如人间炼狱一般,残破的尸体堆积了起来,竟然形成一道了骨山肉墙。

方才混杂着汉人和真夷的队列已经冲击到了桥的中央,此时至少三分之一的人都命丧在了这一轮炮火的集射当中。

死了的人除了死状凄惨一点以外,几乎什么都没感受到。但那些受了伤的,此时正承受着难以形容的痛苦。

一个用门板当做盾牌的红甲鞑子,在被实心的铁弹轰击过后,雨点般的木碎将其整个人都扎成了马蜂窝,正半坐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嚎叫,极度扭曲的面容上,眼珠已经消失不见,黑洞洞的眼眶里,大量黑红如同浓水一般的东西正往外躺着。

门板并没有给这个红甲鞑子带来什么实质性的防护,反而让实心铁弹的威力更进一步,在这鞑子的身旁,另有一个披甲人被砸断的木条击中的肚子,那木条小矛一般正嵌在那里,肠子正从布面甲的破洞里往外流淌。

这披甲人脑海里似乎还有强大的求生欲,就这么拖着肠子,手脚并用地往后方爬,然而血水与桥面的青石板冻结在了一起,在他的拖动下,肠肚都被拖了出来。

带着焦臭的血腥味被微风从桥的那边,吹到了桥的这边。

孟满仓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场景,饶是他经过了这么多次厮杀,但也忍不住想要大吐特吐。

此时他也终于明白过来,陶国振这是在将人肉当成了新的拒马以此来将桥面堵上,看着最中间车里镇定的人影,孟满仓心里是又敬又畏。

火炮不仅将人体和各种充当防御的物什轰成了渣,同时也将鞑子鼓起来的勇气也击地粉碎,存活下来的,无论是汉人还是女真人精神都有些崩溃,尖叫惨嚎着向后方涌去。

连督阵的甲兵也是如此,无人弹压的阵线瞬间崩裂,哄散的人群,拦住了骑在马上正往赶的纳米达等人,这群巴牙喇抽刀乱劈乱砍,试图将人重新赶回去,但根本无济于事。

他们的刀弓远不及火炮所带来的震慑。

中军旗纛之下,多尔衮和图尔格的脸色都有些铁青,他们当然明白摆在桥头的偏厢车里有炮,也会发炮。

驱赶汉人前进的本意也是引诱这些火炮击发,然后趁着火炮漫长换弹的间隙,一鼓作气,由巴牙喇来将其攻下。

但显然这支明军和以往遇到的那些只要见到自己这边冲阵,就将铳炮胡乱打放出去的明军有着明显的区别,他们竟然能顶得住如此大的压力,将人放到桥的正中央才发炮。

这是多尔衮和图尔格完全没有想到的。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经过这一轮火炮的洗礼以后,想要通过正面冲击拿下大通桥恐怕是行不通了,不说别的,单就那道人肉组成的,已经冻上了的矮墙,就会对他们的冲击造成极大的阻碍。

而且就算他们重新整顿好了人马去冲,桥头的大炮怕是也已经装填完毕。

如果再遭一轮轰击,人的损伤也就罢了,万一整条战线的士气全部崩溃,那他们面临的就是兵败如山倒。

这是他们俩谁都不能承受的后果。

虽然遭受了巨大的损失,但桥头的伤亡几乎都是汉人,女真诸申的损伤并不那么大。

多尔衮立马转变了策略,原本大通桥是主攻,沿岸是辅攻,他又将纳米达这群白甲巴牙喇别调至河岸,只要冲击过去将明人的防线撕出一条口子,那巴牙喇就能如同一枚楔子一般钉进去。

而大通桥也不是没有机会,已经固定好的偏厢车移动不易,炮口正对桥面。

喀喇沁蒙古以及哨骑合在一起大约还有七百的骑兵。

他们要么正在和乐亭的骑兵在林边对峙互相防范,要么在南岸和明军的哨骑游斗。

不过只要这些人绕到车营的背后,那即便车营是个浑身长满了刺的刺猬,那也是将柔弱的腹部袒露了出来。

等破了车营,不管他是中军直压大通桥,还是让蒙古人与河岸上的大军前后夹击明人的防线。

他仍然有着极大的胜率。

女真人的旗帜连番挥舞,命令一道接着一道的传下,在如此复杂多变的战场上,年轻的多尔衮充,分展现出了他的军事才能。

……

通惠河东北岸的树林,已经下了马的金士麟,正藏身于一棵树后,观望着还在林外的蒙古人,这些蒙古人,不进亦不退,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不过金士麟也无所谓,他以三百人拖了一倍数量的敌人在这里,那也是大赚特赚,而且还可以趁机歇息马力。

从交战到现在已经过了几乎一个半时辰,太阳已经开始西斜,金士麟处于逆光的位置。林外,六百多的蒙古骑兵在林外如同乌云一般黑压压的一片。

他浑身上下散出了一股浓烈的酒气,不是他罔顾军法军律在阵前饮酒。而是用了随身带着的酒精,将腹部箭伤的伤口周围清理了一下,以防止后续伤口溃烂。

金士麟是将门世家,自然知道一场大战下来,那些没有得到及时救治的卒伍虽然侥幸在战场上活了下来,但后续还会有不少人因为伤口发腐、脓烂溃破而死,也就是韩林口中的感染。

从锦州开始一直到三屯营,酒精消毒的作用十分明显,按照他的估计,至少原本有三成会死的人留下了命,这大大的提高了存活率。

因此酒精现在也是乐亭营必备的战略物资,每一队都会由左伍长专门携带一水囊的酒精,用于紧急处理,为了防止卒伍们当酒水喝了,还制定了严格的军规,将其列为了立斩之罪。

金士麟正感慨着酒精确实是个好东西的时候,蒙古人的骑兵队列当中忽然一阵骚动。

紧接着就好像有人在骂着什么,但隔着五六十步的距离,他根本就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