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有一辆不起眼的普通马车，穿过热闹非凡的繁华街道，向偏僻的郊区方向行驶而去。

马车行驶到一座看起来有些老旧的庄园门口前停了下来，一个穿着灰色仆从衣服的女人匆匆下了马车，敲响了庄园的大门。

片刻后，老旧的庄园门拉开一个小缝隙，从里面探出一个男仆从的头，小声又警惕地说：“艾玛，怎么了？”

“伊莎玛小姐让我给子爵大人送封信。”艾玛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装好的信封，吧信递到男仆从的手里。

男仆从接过，看了眼信件封口处大小姐的亲笔签名，赶紧关上了门，进去报信。

十分钟后，他又折了回来。

“子爵大人已经收到信了。”

“大人怎么说？”艾玛问。

男仆从为难了一下：“子爵很生气，让伊莎玛小姐以后这点小事不要再给他写信，还说不要经常来这我庄园，这样非常容易暴露行踪。”

艾玛抿了抿唇，又问：“管家最近情况还好吗？”

“还可以吧，不过他这几天心情不太好，听说是好像弄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回到王宫，艾玛急匆匆找到了在花园里轻轻哼唱着歌曲的伊莎玛小姐。

“艾玛，”伊莎玛先看到了她，“你说陛下这两三天都去了哪里，听说他这几夜都没回寝宫睡觉。”

“我也不知道，伊莎玛小姐，”艾玛恭敬地上前替伊莎玛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裙，“我刚从郊区庄园那儿回来。”

“父亲这两天果然在那里？”伊莎玛说话的声音小了许多，“他看了我的信后怎么说？”

艾玛犹豫了一下，说：“子爵大人说他已经知道了，这些事以后不要再告诉他。”

“就说了这些？”伊莎玛轻轻皱起了眉，“父亲没有说其它的？”

“子爵大人还让我们进宫后少去郊区庄园，以免暴露行踪。”

艾玛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这儿她都有点心疼伊莎玛小姐了。

伊莎玛小姐先是愣了一会儿，片刻后她恢复了平静，点点头说：“的确，这次是我莽撞了，我还没有任何证据，仅凭自己的猜测就去叨扰父亲，确实是我不好。”

艾玛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陛下一直以来都没有娶过任何王妃，足以证明他的洁身自好。”伊莎玛又说，“我竟然怀疑他和一个男仆从……我真是愚蠢。”

“小姐，”艾玛忍不住开口道，“我其实一直听说……陛下虽然没有纳过王妃侧妃，但是私底下情人并不少……”

“这很正常，他是一个男人，解决生理需求而已。”

“不完全是这样的，小姐，他还……”艾玛竭力地寻找着适当的词汇，最后发现以她的文化水平只能直白地说道：“他还喜欢男女通吃，并且腻了之后还会将那些人赶出王宫。。”

“住嘴。”伊莎玛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她头一次如此严厉地对艾玛说道：“艾玛，我不允许你再听信这些流言蜚语，也绝不允许你再这样议论国王陛下。”

艾玛赶紧低头认错：“是大小姐，是我的错。”

伊莎玛轻轻呼了口气，恢复了往日的清冷神态，摸了摸艾玛的手轻声问道：“艾玛，和我说说吧，你和迈克管家现在有什么打算？”

说到迈克管家，艾玛脸色微微一红，低着头娇羞地说：“小姐，前段时间他说过会向我求婚，只是最近我则很久没见到他了。”

“你一直跟着我，连见他的时间都没有了。伊莎玛用手轻轻刮了刮艾玛的鼻子，“如果我真的想父亲说的那样成为了王后，到时候我向陛下举荐，赐封你和迈克一个爵位。”

艾玛惊喜地看着伊莎玛，感激地说：“小姐，您真好，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助你的。”

……

“嗯……安塞尔。”

唐纳德坐在榻榻米上，看着正在切菜的安塞尔的背影，忽然叫了一声。

“嗯？”安塞尔回过头来，手里还举着菜刀，“陛下，怎么了？”

唐纳德说：“没事。”

安塞尔又回过头去继续切菜。

边熟练地切菜，边说：“今晚让你常常我家乡那边的菜系，我敢保证你会喜欢。”

唐纳德说：“像喜欢你一样喜欢它？”

安塞尔不说话了，专心致志地做饭。

过了一会儿，安塞尔又说：“过来烧火，别让火灭了。”

唐纳德走过去，高大的身躯坐在一个小小的板凳上，时不时地往竈台底下丢一根柴火。

安塞尔掏出自己亲自榨取出来的大豆油，往锅里一倒，滋啦一声，唐纳德好奇地看过来。

紧接着，大厨安塞尔下菜，翻炒，放盐放糖，翻炒，出锅，一套流程一气呵成。

安塞尔满意地看着自己用最天然的原始材料做的一道番茄炒蛋，心想不愧是做了好几年厨师的人。

接着，他又做了几道简单的家常菜，一一端上桌后，回过头来叫唐纳德吃饭，却发现唐纳德正用一双带着亮光的眼睛看着自己。

“小唐同志，”安塞尔冲他招了招手，“过来吃饭。”

没人的时候，安塞尔对唐纳德的称呼千奇百怪。

小唐，同志，小唐同志，同学，朋友，兄弟……基本上真个称呼安塞尔都是看心情随便喊。

唐纳德对此毫不介意，甚至有时候还会很认真地问：“你和我并不是同一个老师的学生，为什么要叫我同学？”

安塞尔：……

该怎么和你解释呢，你这个天真又实诚的西方古人。

唐纳德坐上桌，看了看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有点跃跃欲试。

安塞尔递过来两个上粗下细的木棍，这玩意儿唐纳德第一次进来时就见到过了，到现在才从安塞尔的口中得知，这是筷子——涌来夹菜用的。

当然，唐纳德根本不会用这个叫做筷子的餐具。

安塞尔示范了好几遍，国王依旧连根青菜都夹不起来。

“算了，要不还是用筷子吧？”安塞尔放弃了。

唐纳德没说话，显然他不打算放弃，依然还在不停地尝试练习。

看着他认真练习的模样，安塞尔忍不住笑了一下，主动握住了唐纳德握着筷子的右手。

唐纳德侧头看他。

“我教你。”安塞尔眼底还带着点笑意，握着唐纳德的手，手把手教他使用筷子。

终于，国王学会了用筷子，虽然夹菜的动作有些笨拙，但配合着刀叉辅助使用，还是能吃上饭菜的。

“好吃吗？”安塞尔问。

“好吃。”唐纳德答，“很香，以前从没有吃过。”

安塞尔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替唐纳德碗里夹了一大筷青菜。

“你们平时摄取的维生素太少，多吃点蔬菜，才有利于营养平衡。”

说完这话，安塞尔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西方，用自己吃过的筷子给对方夹菜，是一个很不礼貌的行为。

他看向唐纳德，谁知唐纳德并没有半分不悦，反而提了提唇角，丝毫不介意地吃了起来。

不知为何，安塞尔的心脏又漏跳了一拍。

晚上，唐纳德穿贴睡衣躺在自己的大床上，单手撑着头，目光注视着站在房间里打扫卫生的安塞尔。

等安塞尔忙得差不多了，他忽然开口：“安塞尔，跟我一起睡吗？”

安塞尔没有立刻回应，将房间的垃圾丢出房门后，他才对唐纳德摇了摇头。

“为什么？”唐纳德问。

安塞尔站在门边，不答反问：“陛下为什么想要我和你一起睡？”

唐纳德诚实地回答：“因为我感觉有你在，我会非常安心和踏实。除此之外，我想和你每时每刻都在一起——安塞尔。”

“那陛下觉得……”安塞尔黑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唐纳德英俊的脸庞，“我们是以什么样的关系身份同床共枕？”

这话倒是给唐纳德问住了，他表情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怎样回答，但我确实感觉自己很喜欢你我希望你每时每刻都陪伴在我身边，包括我睡觉的时候。”

安塞尔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他一步步朝床上的唐纳德走来。

唐纳德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安塞尔半跪在床边，目光扫过唐纳德裸︱露在睡袍外结实的胸膛，低声又坚定地问道：“陛下，您爱我吗？”

又是这个问题。

唐纳德碗里闪过一丝疑惑，这个问题，为什么对那么多人来说如此重要。

莎莉也问过，维纳斯也问过，和他一起睡过觉的几乎每个人都这样问过。

但此刻，这个问题再次由安塞尔问出。

他难得地，愿意花一点时间去思考这个千篇一律的问题。

安塞尔始终半跪在唐纳德的床边，静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几分钟后，唐纳德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什么是爱，这个问题，我也无法回答你。”

安塞尔抿了抿薄唇，没再追问。

唐纳德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放在自己嘴边轻轻吻了一下。

“安塞尔，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但如果你知道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你爱我吗？”

这还是唐纳德头一次对别人问出这样的问题。

以前，他几乎不用询问，对方都会主动告诉他，他们爱他。

但安塞尔却非常与众不同，他没有像那些人一样口口声声说着多么爱自己，他只是一直在默默做着对自己好的事。

比如每天日复一日地准备一日三餐，日复一日地熬制汤药，日复一日地跟在他的身边……

安塞尔依旧沉默着。

“安塞尔，今天看你做饭的时候，我的心里头一次生出一种非常新奇的感觉。”

唐纳德放开安塞尔的手，转而去抚摸他漂亮的脸蛋，“我头一次觉得，我们像一对夫妻……是不是很稀奇，这对我来说太稀奇了，我觉得，我愿意和你，做一对普通的夫妻，日子就这样一直平淡地过下去，无所谓我是不是一个国家的王。安塞尔，你告诉我，我这种感受，是爱吗？”

安塞尔的表情已经明显开始动容了。

他也用一只手盖在唐纳德抚摸自己的手上，俯下身，让自己离床上的唐纳德更近了一些。

“安塞尔，”唐纳德声音低沉仿佛魅惑一般，“我想问你，你爱我吗？”

一阵不长不短的安静后，安塞尔低声地回答：

“陛下，我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爱上你了。”

唐纳德猛地将安塞尔揽入怀里。

他的脸上露出笑容，接着，他的吻就开始不停地落在安塞尔的额头上丶脸颊上丶以及柔软的唇上。

“和我睡吧，安塞尔。”唐纳德喘息着在青年耳边说，“一起睡觉。”

“只是睡觉？”安塞尔问出了曾经也问过一次的话。

“不只是睡觉。”唐纳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