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初秋的黄昏傍晚,夕阳灼烧红色的地平线,秋风偶尔扫落几片泛黄的枯叶。
罗琳坐在亲王寝宫的院门口的摇椅之上,手里捧着一本书若有所思地看着。
寝宫门口传来牛皮靴的脚步声,接着,身披战甲的阿多尼斯走了进来。
罗琳擡起头,叫了一声:“阿多尼斯殿下。”
阿多尼斯快步走到罗琳面前,半蹲下来,从怀里拿出一双精致小巧的女性鞋子,亲自替她穿上。
罗琳低头看着阿多尼斯的动作。
“天冷了,以后要记得穿谢。”亲王如是说道。
罗琳说:“殿下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阿多尼斯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擡头直视着罗琳的目光:“罗琳,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罗琳看着阿多尼斯。
阿多尼斯看起来还是有些腼腆的,他在情感方面和自己的哥哥完全不同,干净得近乎青涩。
“你明白的,罗琳,我……我想取得你的同意,然后迎娶你。”
说完这话,阿多尼斯的内心不自觉有些紧张,他紧紧地观察着罗琳的反应。
罗琳也在看着阿多尼斯,两人四目相对。
说实话,阿多尼斯长得很俊美。
与唐纳德那种富有男性侵略性和野性的气质不同,阿多尼斯看起来更加温文尔雅丶风度翩翩。
但阿多尼斯又和唐纳德长得有几分相似,尤其是蓝色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都完美继承了他们的父王乔治的特点。
“罗琳,能告诉我你的想法吗?”
阿多尼斯再次开口询问道。
罗琳忽然伸出双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阿多尼斯的眉骨和鼻梁。
“殿下,您先抱我进屋。”
阿多尼斯脸上露出欣喜之色,他喉结滚动,起身将罗琳抱在怀里,往屋内走去。
罗琳被他抱到房间的沙发上放下,这位路易斯王国的亲王,此刻正半蹲在罗琳身边,期待地等着罗琳的回答。
“阿多尼斯殿下,您离我近些。”
罗琳轻轻地说。
阿多尼斯微微起身离她更近了些。
下一秒,他的唇上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
他喉结滚动,眼里既喜悦又不太确定的情绪。
“罗琳……”
阿多尼斯轻声道。
罗琳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纤细的手指摁在的阿多尼斯宽阔的胸膛前。
面对心爱之人突然如此亲昵的动作,阿多尼斯的呼吸无法克制地粗重起来。
罗琳的手一点点往下滑落。
阿多尼斯喉结滚动,却突然握住了少女的手腕。
“罗琳,这样……对你不好。”他呼吸有些沉重的说。
罗琳轻轻一笑,双手搂住对方的脖子,下一秒整个人软软地扑进了阿多尼斯的怀里。
从她的身上,传来淡淡的香甜气息。
纵使是定力再好的阿多尼斯,也无法继续把持住自己了。
灯影摇曳,衣衫飘落。
“罗琳……”
阿多尼斯深情地呼唤着身下之人的名字。
罗琳面若桃花,柔软的身体如水一般迎合着阿多尼斯。
她的喉间偶尔发出几声轻轻的低吟。
阿多尼斯深深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
罗琳似乎也在深情地回望着他。
“嗯……”
而在罗琳的眼中,阿多尼斯的脸庞渐渐模糊,逐渐幻化成另一张英俊威严的脸。
“陛下……陛下……”
她的声音极小极轻,略微颤抖地呢喃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阿多尼斯并未听清,只是低头深深地亲吻着少女的红唇。
……
“安塞尔……”
唐纳德轻轻舒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右手迅速而有力地动作,直到释放的那一刻,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
“安塞尔……”
待起伏的胸膛平复之后,唐纳德起身用手帕轻轻擦了擦手,忽然感到有些口干舌燥,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几口。
这时,门外却响起有些焦急的敲门声。
“陛下!”仆从艾玛的声音在门外焦急地响起,“王后殿下的身体状态突然变得很糟糕,求您去看看她。”
“伊莎玛怎么了?”唐纳德打开门问。
艾玛先是行了个礼,然后焦急地说道:“具体我也不太清楚,陛下,请您亲自去看看吧!”
“打灯吧。”唐纳德点点头,由艾玛举着油灯,两人往王后寝宫的方向走去。
此时已是深夜,秋风瑟瑟,吹得艾玛的衣摆微微作响。
来到王后的宫殿内,唐纳德擡头看了看昏暗的寝宫,心里闪过一点疑惑,就见艾玛举着油灯进了其中一个房间。
唐纳德也跟着走了进去。 房间里点亮着昏暗的油灯,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唐纳德刚一进去,房门就被艾玛从背后关上了。
唐纳德微微皱眉回过头:“怎么?”
艾玛低着头说:“陛下,王后殿下生病了不能受风。”
唐纳德微皱着眉往床边方向走去。
“伊莎玛,你感觉怎么样了?”
床上铺着厚厚的被子,没有听到回应,唐纳德伸手过去将被子掀开——被子底下竟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布偶娃娃。
布偶娃娃精致的脸上涂满了红色颜料,正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什么意思?”
唐纳德正要回过头发问艾玛,忽然感觉身后传来异样的声响,下一秒,他感到后背猛地传来剧烈的疼痛,一个尖利的东西直直地刺进了他的背部。
“陛下,您该死。”
艾玛攥着匕首,声音冷冷地说:“伊莎玛小姐不舍得这么做,那就由我来处置你吧。”
唐纳德眼神一凛,双手一沉,便紧紧扣住了艾玛的手腕,将她手中的匕首夺了过来。
高大威猛的男人,对于一个瘦弱的女人,简直是轻而易举。
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传唤仆从时,他忽然感到腹部一痛,接着攥着艾玛的手一松,浑身片刻间变得酸软无力。
怎么回事?
艾玛重新恢复了自由,冷笑着从地上捡起掉落的匕首,冷森森道:“陛下,今晚我给您送过去的茶好喝吗?”
唐纳德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水,他无法控制地瘫坐在床上,布偶娃娃的脸正直直地对着他的脸。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艾玛轻笑了起来:“因为您真的该死啊,陛下。”
她举着满是血迹的匕首一步步靠近床上的唐纳德,说道:“我们捧在手心里的伊莎玛小姐,我舍不得她哭舍不得她难过,您却这样冷漠无情地对待她,”
“像您这样花心丶不负责任丶玩弄感情的人——”艾玛对着唐纳德的心口处高高举起了匕首,“您就该下,地,狱!”
唐纳德浑身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带血的匕首生生刺进了他的胸口……
“妈妈,到底什么是爱?”
“唐纳德真的很想知道这个问题吗?为什么一直要问这个问题呢?”
“嗯。”
“爱,就是你会想要无条件地对另一个人好,并且不求任何回报。”
“任何回报都不要吗?”
“是的,唐纳德,任何回报都不要。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如果你爱一个人,就会希望她好。”
“就像母后对父王一样吗?”
“是啊……”
“但是父王好像不爱母后了。”
“……”
“陛下,我爱您啊。”
“我爱您。”
“我们都爱您。”
“……”
鲜血顺着白色的床单不断流淌,浓浓的血腥味霎时间扑满整个房间。
唐纳德的意识变得抵沪似乎,在这昏沉之间,他察觉到自己随时都可能失去意识。
这种生命渐渐被抽干的感觉,十分无助。
“艾玛!你在干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房间门被打开了,伊莎玛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屋内的景象。
艾玛手里的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慌乱地解释着:“小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您不是说今晚要去参加伊丽小姐的晚会吗?”
伊莎玛惨白着脸看到靠近床边,看到浑身是血的唐纳德后,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艾玛见事情藏不住了,一咬牙,拉起伊莎玛的手说:“小姐,快跟我走吧。我准备好了离开王姐你的马车,我们可以带着所有财産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艾玛,你,你疯了!”
伊莎玛甩开艾玛的手,张嘴要大声喊人,却被艾玛一把捂住了嘴巴。
“小姐,求您别喊人。”艾玛声音有些颤抖,“我死了没关系,但是您现在喊人的话,这对您不利。”
“小姐,您跟我走吧,唐纳德已经死了。”艾玛低声恳求道,“我会一辈子照顾您,侍奉您,绝对不会像这个男人一样让您受到半分委屈!”
伊莎玛奋力推开艾玛,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和恐慌。
“艾玛,不可能的,我不可能和你走。”
“为什么?”艾玛跪在地上问。
“你明知道我爱他!”伊莎玛的眼泪刷的流了下来,“我爱陛下,你却杀了他,艾玛,你这根本就不是想让我好过。”
“可是小姐,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艾玛,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身体特殊,但陛下不仅没有嫌弃我,还给足了我尊重。”伊莎玛一边流着泪一边冷着声音对艾玛说道。“你是和我一起长大的仆从,你走吧,我不杀你,给你三分钟的时间,离开这里——以后,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说完,她闭上眼睛,表情痛苦,泪水却不断地往下掉落。
艾玛似乎没想到伊莎玛小姐会这样干脆地拒绝自己,明明这段时间,她们是这样的亲密无间,她们一起生活一起同床共枕,仿佛是真正的亲人一样。
为什么伊莎玛小姐还是要对唐纳德念念不忘!
艾玛咬着下唇,仇恨的目光再次落在唐纳德身上。
唐纳德也许已经死了,昏暗的灯光下几乎看不到他胸前的起伏。
猛地,艾玛再次举起匕首,想要再次刺进唐纳德的喉咙处!
她必须得确定这个男人完全死透。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她手里的匕首快要刺进唐纳德的脖子时,另一只白皙光滑的手臂突然挡在了面前。
来不及收回动作,巨大的力度已经将匕首深深刺进了伊莎玛纤细的手腕上。
立刻有银红的鲜血汩汩流出。
“不!”艾玛大叫一声,“伊莎玛小姐!”
“来人,快来人啊!”艾玛大声叫喊起来,“快叫医生来,快来人啊!”
伊莎玛脸色惨白,上半身软软地往床上倒去。
倒在了唐纳德的怀里。
原来有生之年,她和唐纳德之间,还可以拥抱着躺在一张床上,共安眠。
……
“哥哥,你终于醒了?”
唐纳德睁开双眼,目光有些失神,半天才恢复了些许聚焦,
他动了动身子试图从床上坐起身来,却发现胸口处疼痛不已,无法轻易动弹。
阿多尼斯命仆从给他倒了杯水有些担心地问:“哥哥,你感觉怎么样了?”
一旁的史密斯伯爵和尼尔子爵也面色凝重地守在床边,都开口道:“陛下。”
唐纳德被侍从扶着喝了些水,靠在床上闭目许久,才有了一点点力气。
“我,没事。”他开口时嗓音有些沙哑,“我之后……发生了很么?”
史密斯伯爵向尼尔子爵看了一眼,尼尔子爵如实回答道:“陛下,那名行凶的仆从艾玛,在我们赶到之前就……自杀了。”
“我们对她展开了调查,发现她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仆从,并不是任何人派来行刺的杀手。这次行刺的原因……也只有可能是因为她的未婚夫迈克,曾死在陛下的处决中。”
除此之外,对于艾玛为何会突然刺杀国王的线索,他们无法再找到更多。
唐纳德又停顿了一会儿,才再次虚弱地开口问道:“伊莎玛呢?”
“王后殿下一切都好。”史密斯伯爵开口道,“只是她原本身体就差,现在只会更加虚弱了。”
唐纳德点点头,再没力气说话,只是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其他的人见国王非常疲惫,都默默退了出去。
……
唐纳德在床上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
一开始是由他的贴身仆从轮流照顾,直到有一天,王后伊莎玛被新的仆从搀扶着走进了国王的房间。
“陛下,您身体还好吗?”
伊莎玛担忧地坐在床边,用沾满了热水的毛巾一点一点替唐纳德细心地擦拭着脸庞——就像曾经艾玛为她做过的那样,此刻,她也细心地照顾着唐纳德。
唐纳德半眯着双眼,目光静静地落在伊莎玛的身上。
他想起那天晚上,在他意识弥留之际,他听到伊莎玛说:“我爱陛下!”
他甚至看到,瘦弱的伊莎玛,不顾一切地用自己的手臂替自己挡下了最后一刀。
“您想喝些水吗?晚饭想吃些什么?”伊莎玛轻柔地询问。
“哥哥,您不觉得伊莎玛王后一个人太可怜了吗?”
“我看到的只是一个孤苦伶仃丶日夜独守空房的王后!”
“你这个花心,不负责任,玩弄情感的男人……”
“但是艾玛,我爱陛下!”
一瞬间,唐纳德的脑子里闪过许多人说话的话语。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些,但此刻,面对伊莎玛苍白的脸,他突然感受到心里升起了些许愧疚。
“伊莎玛。”
唐纳德轻轻伸出一只手握住了王后的纤纤细手,这双手明明瘦弱无力,却在替他挡下一刀时勇敢决绝。
“今晚,一起吃晚饭吧。”他说,“以后都一起。”
听到这话,原本还有愣怔的伊莎玛,突然不可思议地擡起头,随即眼里闪出喜悦的光。
“陛下,您是说真的吗?”
“嗯。”唐纳德说,“以后。我们可以共同生活丶同床共枕。”
伊莎玛欣喜不已,轻轻咬着嘴唇,下一刻,她的眼眶红了起来,泪水开始打转,却迟迟不肯落下。
“想哭就哭吧。”唐纳德温和地擡手摸了摸她的头,“不用拘谨。”
伊莎玛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唐纳德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说不上来此刻的自己是什么心情,他虽然没有伊莎玛这样的喜悦,但似乎也能理解了。
或许伊莎玛,是真的非常爱着自己。
而他,虽然无法给予同样的爱,但他可以做到一个丈夫该做的责任。
伊莎玛哭完了,将头小心翼翼地贴在唐纳德的手臂上,轻声说道:“陛下,还记得在王宫里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夜晚吗?”
“嗯。”
“我再给您唱首歌听吧。”
伊莎玛擡起头,薄唇一张一合,婉转美妙的歌声从她喉间发出。
这歌声如此婉转动听,传遍了整个静谧的深秋夜晚。
伊莎玛专注地沉浸在歌声中,脸上浮现出久违的轻松和欣喜之色。
而唐纳德的思绪,却在渐渐飘远……
那天他被艾玛用带血的匕首刺穿了心脏,生命体征开始逐渐流失。
事实上,他混沌的意识也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
可他却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感觉到身体里産生了一点变化。
似乎是那颗罗琳留下的紫水晶雕刻摆件,被唐纳德随身放在衣服口袋里,忘记拿出了。
紫水晶在不停地发热,从水晶中源源不断地流淌出细微的温暖能量。
之后,唐纳德就失去了意识。
这个过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一颗被尖利匕首刺穿的心脏,究竟是如何做到恢复原样的,唐纳德根本无法得知。
这件事,恐怕只能去问罗琳。
……
“哥哥……罗琳走了。”
唐纳德走进阿多尼斯的寝宫,却只看到满地摆放着空掉的红酒瓶,阿多尼斯脸颊泛红地坐在桌前,手里还拿着红酒杯一杯一杯地喝着。
“够了,别喝这么多。”
唐纳德走过去,从阿多尼斯手里夺走了红酒杯。
“罗琳走了。”阿多尼斯睁着水雾般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哥哥,“她只给我留了一封信,说是要回瓦伦谷了。”
“瓦伦谷?曾祖父查理曾去过的地方?”
“是啊。”阿多尼斯垂下头,拿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信件。
唐纳德展开信件,沉默地看着上面的内容——
亲爱的阿多尼斯殿下,我走了哦,再见。
谢谢你这么久以来对我的照顾,我会一直记得的呢。
但是爱情的事情是无法强求的,所以最后,我还是选择离开了。
作为回报,我用原始女巫的信物,换了你亲爱的哥哥的性命——我猜你也会高兴我这么做的。
我回到的地方是瓦伦谷,在山谷一处深渊之中,如果你到来的话,你会在那儿发现一片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那里生活着许多如我一样的原始女巫。
你们的曾祖父查理,也曾来过我的故乡,并和我的一位朋友有过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当然,我也会非常欢迎你和你哥哥唐纳德的到来。
你们都会成为我生命中最独特的存在。
——罗琳
唐纳德把信轻轻还给阿多尼斯,后者收好信件,扑进自家哥哥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没事的,”唐纳德轻轻抚摸着弟弟的头发,“有机会,你还可以去看她。”
“嗯,哥哥,其实,我不完全感到难过。”
唐纳德看向阿多尼斯。
“其实我有一点替他感到高兴。”阿多尼斯苦涩地笑了笑,“我觉得她是一个很勇敢的丶爱恨分明的女人,她离开我,去追求更好的属于自己的生活——我应该无条件支持她。”
“为什么?”唐纳德问。
“说起来不好意思,哥哥。”阿多尼斯直起身子,说道,“因为我发现自己爱上她了。”
“很奇怪,放我喜欢一个东西的时候,我会希望那个东西属于我。”
“而当我爱上一个人都时候,我会希望那个人过得更好丶更幸福快乐。”
阿多尼斯说完,擡起头看着漫天星辰闪烁的夜空。
唐纳德也擡起头,半晌轻轻地道:“我对安塞尔……也是如此。”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