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对峙
那是一张怎样割裂的脸。
左半边俊美非凡，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带着几分天生的桀骜不驯；右半边却被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贯穿至下颌，皮肉外翻，如同恶鬼的面具。
一半是神，一半是鬼。
他就那么随意地站着，目光温柔地望着阿禾。
半晌后，又朝那扇被擂得“砰砰”作响的大门看了看，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更深了。
“你们两个，”他朝阿禾和已经吓傻了的老掌柜勾了勾手指，“跟我走。”
不等阿禾反应，他身形一晃，鬼魅般欺近。
阿禾只觉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揽住了自己的腰，下一瞬，整个人便被带得离地而起。
那飞贼的另一只手，像拎小鸡似的，将瘫软在地的老掌柜也提溜了起来。
飞贼双足一点，便带着两人离弦之箭一般飞掠而出，瞬间就越过了七八个房顶。
“啊——！”
老掌柜哪见过这种阵仗。
他长这么大岁数，也从没有没有这么高，这么快过！
他顿时心里发慌，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便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阿禾倒是还好。
风声在耳边呼啸。
但眼前的景物飞速倒退，屋顶、巷道、泥泞的街道……全都化作了模糊的色块。
这种感觉……
她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身体的每一寸都在欢呼雀跃。
就好像，在过去的某个时候，她也曾经这样，被人带着，飞速地这样掠过。
这感觉……好熟悉……
是什么时候……
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深想，去捕捉那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碎片。
“啧。”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佻的咂嘴声。
“安分点，小爷我带着两个人很费力的。”飞贼低沉而略带戏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别胡思乱想，再想下去，你那小脑袋瓜可就要开花了。”
阿禾浑身一震。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那张近在咫尺的半鬼半人的脸。
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此刻正盛满了她看不懂的笑意。
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什么都记不得了？
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只要一用力回想，头就会剧痛难忍？
阿禾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努力仰起脸，想从那双带笑的眼睛里寻到答案。
但那双眼眸深邃如夜，除了戏谑的微光，便只剩下她看不懂的浓稠情绪，仿佛藏着一片她早已遗忘的星空。
“看路，别看我。”姚祁的声音再度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却又奇异地没有半分压迫感，“小爷我这张脸，一半吓人，一半招人，你看多了，晚上要做噩梦的。”
他说着吓人的话，语气却轻佻得像是在调情。
不等阿禾回应，他又道：“还是多看看这落霞渡的景色吧，被人带着在房顶上飞，这种体验可不是天天都有。”
他的话语有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
阿禾当真不再去想那些令她头痛欲裂的过往，顺着他的话，将目光投向了飞速倒退的景物。
黑沉沉的屋檐，湿漉泥泞的青石板路，远处皑皑薄雾，风雪虽停，寒意却更深。
可被他揽在怀里，竟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只有衣料上传来的，带着淡淡皂角和冷冽空气混合的清爽气息。
这气息，这风驰电掣的感觉……竟让她生出一种莫名的心安。
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这样，被一个人带着，在空中穿行，无所畏惧。
就在她心神恍惚之际，身子一轻，双脚已然踏上了坚实的土地。
他们落在了往山神庙去的方向上，城外不远处的一条小路上。
一道身影正朝着这个方向疾奔而来。
不是别人，正是紧随而来的陈默。
陈默没有马，只能凭着脚力疾奔，因此这半晌才刚刚到这里。
“阿禾！”陈默焦急地叫了一声，一步跨到跟前，看也不看那飞贼，大手一伸，便将阿禾从他身侧用力拉到了自己身后护住。
他的力道极大，阿禾几乎被扯得一个踉跄。
飞贼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那半张俊美的脸上，玩味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大的火气呀。”他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裳，目光却像刀子一样刮在陈默紧抓着阿禾手腕的手上。“我救了人，怎么，难道不该谢谢我么？”
陈默这才将目光转向他。
飞贼继续似笑非笑道：“我若不带她走，此刻她已落入王蝎子手中，还是说……这位兄台有自信从王蝎子的天罗地网里把人捞出来？”
说罢轻笑一声，话语里满是嘲讽。
他向前一步，伸手便要去扶阿禾的另一只胳膊，话语又换了一种温柔语调，“此地风大，我们还是回庙里说。阿禾姑娘，这边走。”
阿禾两个字叫的轻车熟路的，仿佛是多年老友，而不只是昨晚才见过一般。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阿禾的衣袖的时候，陈默却如铁塔般横身一挡，将他的手隔开，沉声道：
“不劳费心，我自会照顾她。”
眼看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仿佛一触即发。
被夹在中间的阿禾只觉得一阵头疼，不是因为回忆，而是因为眼前这幼稚的对峙。
她默默地挣开了陈默的手，然后绕过两人，走到被飞贼随手扔在一边，依旧昏迷不醒的老掌柜身边，俯身将他搀扶起来。
“先回山神庙去吧。”
陈默和飞贼同时一怔，转头看去，只见阿禾已经半拖半扶地将老掌柜往山神庙的方向带去。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无奈与……憋闷。
……
山神庙内，火堆烧得正旺，发出“噼啪”的声响。
老掌柜被安置在角落的干草堆上，依旧昏睡着。
独眼乞丐给三人端来了热气腾腾的姜汤。
阿禾捧着粗陶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目光平静地看着跳动的火焰，仿佛对身边两名男子之间的暗流涌动毫无所觉。
还是陈默先开了口，他盯着那半张鬼面的飞贼，开门见山：
“你到底是谁？接近我们，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