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一包辣条

龙府到了。

与想象中的戒备森严截然不同,偌大的府邸竟是一片死寂,连巡夜的家丁都看不到几个。

高高的院墙在月下投出巨大的阴影,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只余风声在空旷的庭院里盘旋。

姚祁带着阿禾轻巧地落在主院的正房屋顶,心中暗自发笑。

他昨日自然是夸大了其词,故意说给陈默听的。

那男人紧张阿禾的模样,实在是有趣得紧。

他熟门熟路地找到卧房上方的位置,冲阿禾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将一片屋瓦无声地掀开寸许。

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颓靡气息,从下方幽幽地飘了上来。

姚祁垂下眼,朝那道缝隙中望去,阿禾也凑了过来,紧挨着他,将目光投了进去。

屋内的陈设极尽奢华,紫檀木的架子床上挂着金线绣的帐幔,地上一张虎皮毯子,角落里的博古架上摆满了各式珍玩。

然而,这满室的富贵,却被一股浓浓的病气与绝望所笼罩。

一个须发皆白、瘦得脱了相的老者,正靠坐在床头。

他就是洛川府的“老龙头”,龙四爷。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传闻中一方霸主的威势,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手里却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护在心口的位置。

那是个什么东西?

阿禾眯起眼,只能看到那是一片扁平的、颜色鲜亮的物事,在烛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只见龙四爷用枯树枝般的手指,极其珍重地在那物事上反复摩挲着,仿佛那是什么绝代美人的肌肤。

摩挲了半晌,他又颤巍巍地将那东西凑到鼻子底下,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一瞬间,他蜡黄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近乎于痴迷和狂热的满足,随即又化为更深的痛苦与绝望。

“……就是这个味儿……就是这个味儿啊……”

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无尽的渴望,“怎么就……就再也吃不着了呢……”

姚祁的眉头紧紧蹙起。

恰在此时,龙四爷或许是想看得更清楚些,将手中的宝贝举到了烛火旁。

昏黄的烛光穿透了那层薄薄的、带着油光的袋子,将上面印着的两个硕大又张扬的红色字体,清晰地投射在了姚祁的瞳孔里。

——卫龙。

姚祁脸上的所有表情,刹那间凝固了。

他眼中的玩味、警惕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见了鬼一般的震惊。

那是什么?

那他妈的……不是一包辣条的包装袋吗?!

还是他上学那会儿最爱吃的大面筋!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姚祁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两个红得刺眼的字在反复冲刷。

他身旁的阿禾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他的身体僵住了,连呼吸都似乎停顿了一瞬。

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投去询问的眼神。

姚祁猛地回神,对上阿禾那双清澈又带着关切的眼眸,心头一跳。

他立刻冲她摇了摇头,然后比划了一个“撤”的手势,不由分说地揽住她的腰,足尖在瓦面上一蹬,身形便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

两人再次穿行在沉寂的街巷之上。

姚祁一言不发,只顾着往前掠,神情有些凝重。

阿禾能感觉到,揽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臂绷得很紧。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眼看客栈的灯火遥遥在望,阿禾终于忍不住开口。

姚祁的脚步一顿,停在了一处高高的屋脊上。

他松开她,转过身,月光勾勒出他半面俊美的侧脸,神色复杂难辨。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低声反问:“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只见阿禾闻言一怔,下意识地蹙起了眉头,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很快闪过一丝熟悉的迷茫与痛楚。

该死。

姚祁在心里暗骂一声,连忙改口,语气也放软了:“算了,别想了,想了头疼。”

他抬起手,想揉揉她的头发,安抚她,也安抚自己那颗躁动的心。

可阿禾却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在他手掌落下的前一刻,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了。

姚祁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他眼底的光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去。

阿禾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她避开他的目光,轻声说:

“那个袋子……看起来很奇怪,好像有点眼熟。”

“别瞎想了。”姚祁收回手,声音恢复了平日里那股漫不经心的调子,只是细听之下,能品出一丝涩意,“不过是一种偏僻地方的吃食,没什么特别的。这事交给我,总有法子。”

他说完,也不等阿禾回应,转身便朝客栈的方向掠去。

阿禾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心头那股莫名的熟悉感与空落感再次浮现,她抿了抿唇,也提气跟了上去。

……

回到客栈,陈默和冯三正焦躁地在房里踱步,一见两人安然无恙地从窗口翻进来,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怎么样?!”陈默一个箭步冲上来,压着嗓子问。

姚祁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他给自己倒了杯冷茶灌下去,才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靠,将看到的情形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

当然,他自动隐去了“卫龙辣条”的字眼,只说是一种用奇特的油纸包着的、红色的、味道很冲的吃食。

姚祁扯了扯嘴角,“这东西,咱们上哪儿给他找去?”

一句话,让屋里的三人都沉默了。

这确实是最大的难题。

听起来,那确实是一种很难得的,十分不寻常的吃食,若非如此,也不会让龙四爷惦记成这个样子。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陈默便带着冯三出门打探消息去了。

既然那东西是龙四爷的心病,那他肯定有人知道来历。

果不其然,午后时分,两人便带回了关键的消息。

“打听清楚了,龙四爷这病,是三个月前从青州回来后得的。”陈默喝了口水道,“我们推测他应该是在青州那边偶然尝到了一口,从此便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