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陶安托腮坐在桌旁，白净美丽的脸上略施淡妆，宛如一朵盛开的茉莉花。她出神地看着窗外，眼睛下意识地眯起。
一穿着灰色西装的男子走过来，指节轻叩在桌面上，神情沈稳，眸光却犹可见几分紧张， “你好，可以认识下吗”
陶安擡眼望住眼前陌生的男人，唇角略弯，指了指腕上的表， “抱歉，我在等我丈夫。”
“啊……哈，好，不打扰了。”男子脸色有些尴尬，讪笑着说完，返身离开。
陶息自她身后走过来，忍不住瞥一眼男子离开的背影，落座，对陶安道， “我说姐，你真行，也不怕人发现你这是在诓他”
“怕什么”陶安反睨她一眼， “我也没说假话，的确有丈夫啊……”
叶绪燃这个挡箭牌，她一向使得颇为顺手。
陶息摇头失笑。
点完餐，等菜品上桌的间隙，姐妹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她对陶安和叶绪燃两人很感兴趣，这儿那儿问了不少，陶安听得头大，干脆说自己都不知道。
陶息诧异地看她一眼，眉细细挑起， “蒙我呢嘛”
陶安摸摸鼻子，倒还真没有。她的婚姻生活似乎……的确和别人不大一样。除了定期去叶宅吃几次饭探望探望老人家们，其馀时候仍然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哦，不，还得应付偶尔回来“找麻烦”的叶绪燃。
就比如现在这段时间。
陶安喝了口水， “也没什么能说的……你问这些干嘛”
陶息嘿嘿一笑，两颊有些红，颇有些不好意思道: “唔，就是取取经嘛。”
陶安手上夹菜的动作微不可见地一顿，心下默默咀嚼着妹妹这句话，面上旋即浮起笑容。
“好歹是个女孩子，你害不害羞”
陶息眯起眼，明眸里满是笑意，甜丝丝的， “哎呀，反正是对你嘛，我也不怕什么啦。”
陶息由去世的姥姥带大，性子也和姥姥像了个十成十。温柔内秀，气质婉约，如同从诗画江南里走出来的女子。此时她笑容明净，肤容秀气，说话声如珠落玉盘，心情极好的模样。
陶安静静听她讲，偶尔应一声，心下淡淡想着，这些年，息息倒是活泼了很多。
看来沈斐待她是真的好。
那眉眼间藏不住的女儿娇色，是陶安从未见过的。
晚饭后又去楼下咖啡厅坐了会，走出餐厅时夜色已深，霓虹闪烁，夜风拂过面颊，扬起几缕发丝。
陶息并不直接回家，改道要去长青路的某家私人会所，说是沈斐在那等她。时间不早了，陶安不放心她一个人过去，便开车送她过去。
这会所外观设计得低调雅致，周围绕着绿竹，别有一番风味。到了门口，陶息瞅了眼里面，回过头央陶安陪她一块进去。陶安迟疑了一瞬，仍是答应了。
报了沈斐的名字，侍应引着她们入内。
陶息揽着她的胳膊，凑近她小声地说: “沈斐今天再这里和朋友聚会，我一个人进去……有点儿不好意思。”
她话音才落，陶安心狠狠一跳。
某种预感从心底浮起来，且越来越清晰。
她想要回头，却已经来不及了。
侍应推开厚重的玻璃门，里面人的目光随之落在门口的两人身上。说笑声消失了一瞬，只剩下驻唱女歌手低沈沙哑的歌声。
陶安抿着唇，视线轻轻扫过去，沙发上坐着的一圈人她都不陌生。
场面寂静而突兀。
好一会儿，最里面一个高壮的黑衣男人先笑起来， “哟，稀客啊。大家继续，都发什么楞啊。”
他说完，三三两两的嬉笑声再次响起，包厢里又恢覆了原来的热闹。男女们继续玩笑，眼神却若有若无地落在陶安身上——
惊讶，怜悯，嘲讽，什么样的都有。
男人起身，朝她所站之处走来，到了半截却被人拦下了。
“是息息，我让她过来找我。”沈斐眸光淡淡，对林楷道。
林楷皱皱眉，眼神儿在门口与沈斐之间转了个来回，半晌才轻轻哼出一声，从裤兜里摸出烟盒， “急什么，哥们出去抽根烟。”
沈斐微微一笑，移开身让了道。
林楷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经过陶安身边，停了停，淡淡道: “稀客啊，来了就好好玩，今晚算我的。”
陶安垂下眼睑， “楷哥。”
“哎!”林楷夸张地应了，而后“啧”一声，边说边往前走， “别介，这声哥咱还真受不起。”
陶安脸色一暗，身边的人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眸里有抹忧色和疑惑。
陶安朝她摇摇头示意没事。
那厢沈斐已走了过来，伸臂揽住陶息，视线轻轻掠过陶安，最后定在陶息脸上， “进去坐一会儿”
陶息摇摇头，脸上有几分凝重， “我有点累，而且……”
她望向陶安，后者的脸色很不好。
沈斐也看着她，眼眸沈静，似乎在等她说话。
陶安忽然反手紧握住陶息，视线对上沈斐，唇角微扬，扯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照顾好息息，时间不早了，我先走。”
沈斐稍稍颔首，陶息则拧起眉， “姐……”
陶安松开手， “好啦，刚才不是还急着要过来么。快进去，嗯”
说完，也不待陶息回答，她返身便往回走。
明亮的光线洒落在又厚又软的地毯上，眼前却有些模糊。
身后陶息在轻声地问怎么了，紧接着响起沈斐低低的温柔的笑声，告诉她什么事都没有，又问她要不要休息……
陶安往前走着，神情有些恍惚。
她想，自己或许不该进来，也就不会一头撞进过去。
走出会所大门，陶安脚步一顿，黑暗中一点火光映入眼帘。
对方穿着黑衣，大半个身子隐在暗色里，唯有指间的烟燃着点点火星。
林楷。
陶安没动，他几步走来。
“终於舍得来见我们一面了”他轻笑，擡手深吸了口烟，一会儿吐出缭绕的烟雾。
陶安凝着他下巴上的胡渣，抿唇轻道: “楷哥。”
“说了别喊我哥了，真不怎么想听。”他嗤一声，将烟蒂往旁边一扔，单手揣在裤兜里，姿态潇洒随意。
陶安低下头，半晌才说话，声音有点闷， “你少抽点烟吧。”
林楷一眼瞥过去，没看清楚她的脸色， “你管我”
“嫂子不是不让你抽烟嘛。”陶安摸摸鼻子。
林楷没说话，眼睛深深地看着她，似乎在沈思什么，半天没动静。陶安就这样让他看着，眸底清澈又坦荡。
半晌，他哂笑，脚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儿， “斗不过你……输了。”
“……是我的错。”
林楷剜她一眼， “没良心的小王八蛋。”
语气恶狠狠的，却藏着淡淡的笑和暖。
陶安禁不住眼眶一酸。
林楷敏锐， “哭了啊你可别，我最怕女人哭。你嫂子一哭起来没完没了，你千万别学她。”
他顿了顿，意识到什么，又说: “我没原谅你。”
“嗯。”陶安闷头应了一声。
林楷瞅着她，半天，伸手重重揉在她脑袋上， “再不走天都要亮了，赶紧滚蛋，眼不见心不烦。”
陶安点头说好，身形却没动。
她知道林楷还藏着点话没说。
果然，他道: “当年你和沈斐……那事我不想掺和，但你不声不响跟咱们都断了联系，我是真的气。”
陶安说: “我知道。”
“知道知道还这么来气我”林楷拔高声音。
陶安垂下头，没接话，空气一时寂静下来。
好一会儿，林楷的声音才继续响起，有点儿涩， “虽然当年你是因为沈斐才认识的我们，但是陶安，咱也是真喜欢你，这和沈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知道那事儿搁谁身上都不好受，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就这么闷声走了。”
“楷哥……你也别说我了。”陶安闭了闭眼，颤声道: “毕竟，那是条命。”
更何况，那不是别人，而是他沈斐最深爱的人啊……
他那么恨她，她除了躲，还能做什么
林楷闻言，沈默一阵，最终将脚下的石子狠狠踢开——
“都他妈什么破事!”
***
陶安坐在车里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自己的车子突然抛锚在半路上的事实。她重重叹出一口气，深觉自己今天似乎不宜出门。
眼看着车被拖走，陶安擡手按了按太阳穴。夜深了，风也凉了下来。她吸吸鼻子，准备走到路口去拦的士。
不想才走出两步，身后传来一阵短促的车喇叭声。
起初她没在意，只道是别人。可继续朝前走，那喇叭声却愈发响亮刺耳起来。陶安终於停下来，回头看见一辆路虎，目光落在那车上的人时，瞬间楞了。
——是沈斐。
他一手撑在车沿上，对上她的目光，原本蹙起的眉这才松了。
又是一声，这是在示意她过去。
陶安犹豫了下，走到他车旁，眸光带着询问。
“先上车，这不能停车。”他低咳一声，道。
车厢里有淡淡的香味水，陶安微垂着头，几次想问，却不知怎么开口才好。终於，她低声道: “息息呢”
“已经送回去了。”沈斐注视着路况。
“你怎么……”
“路过正好看见。”
陶安抿唇， “谢谢。”
“不必，你毕竟是她姐姐。”他淡淡说。
陶安咬住唇，喉间涩涩的。
是因为息息啊……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