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坠海夜森森雨

我哪知道表白过的人还得表白一次

我哪知道表白过的人还得表白一次

离正月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 《心动下一站》节目组搞了个过年专辑,等节目正式播出就刚好能赶上红火的流量浪潮。

这次拍摄场景选在了山上的寺庙,节目组在道路两侧挂起了灯笼, 在榕树低一些的树枝上绑了些彩带,入镜的台子上摆放着几盆吉祥盆栽。

嘉宾们分散在榕树边, 各种寻了个地在小纸条上写祝福语。

描着金边的纸笺,底下装饰着某种植物的枝条。

鹿宁悠戳了下黏在信纸上的纸条, 好奇嘟囔, “这是做什么的?”

她的自言自语被丁於洋听到,他扫了眼她手里的信纸, “你的这个是文冠竹,寓意是能金榜题名, 来年高中。”

“那我这个签要给考试的人才有用。”

“祝福获奖也算在这里面,比如什么电影奖项。”

“这种东西就算靠玄学也……”鹿宁悠停顿了下, 不太赞同地摇了摇头。

丁於洋支着下巴打量她,“你是不是不太信神佛, 那种唯物论者?”

有时候也是会信的, 比如考试前夕需要抱佛脚的时候, 比如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只能靠神佛的时候。

但其实心里也清楚, 那些只不过是一种心理安慰。也因为大部分时间, 神佛都忽视了她, 叫她怎么去信。

於是, 她答:“不太信。”

“不太信也不算完全的唯物主义者。”丁於洋用眼神指了指边上的小沙弥,“就当是个彩头, 这座寺庙每年求符的人还挺多的,你要不要买一个?”

鹿宁悠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明晃晃的付款码, 感觉寺庙高大上的格调一下子被金钱腐蚀了。

她再次摇头,“不要了,感觉不灵。”

“你可不能抱着这种将信将疑的心情写祝福语啊。不然那些收到你签条的人该多可怜。”人群里冒出来个刘宁浩,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摊开了手里的信纸问,“丁哥你来看看我这个是什么植物。”

鹿宁悠瞟了眼,抢答,“这个很好认啊,铃兰花。来自远方的祝福嘛,很多书里都有写到。”

“你这语气是在嫌弃我文盲?”刘宁浩略微睁大了眼,抱起双臂对着她,“我说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昨天特别明显。你举着个电锯为什么就追着我跑?我都问过导演了,解密线索与提示都不在我身上。”

说到鬼屋的事,让人情不自禁想起他这么个大高个被一位柔弱女子追得满屋子乱窜的场景。

丁於洋捂住嘴差点笑出声。

鹿宁悠不敢回答,确实是挺开心的,主要是因为刘宁浩反应特别大,追起来特别带劲。

“不说话是几个意思,你是不是有点恶劣?”刘宁浩看她这幅乐在其中的表情惊到,眼里写着满屏的荒唐,“是不是我前段时间说陆白瑜的事你还记在心里,你这就是公报私仇吧。”

鹿宁悠摆摆手,解释,“完全没有公报私仇。”

过於苍白无力。

“亏我以前还觉得你这个人还挺好的,真没想到是会报覆的人。”

“真的没有针对你。”

“那你说为什么只追着我?”刘宁浩在剪辑里看到自己怂蛋表现,觉得人丢大发了,势必要讨个说话。

万不得已,鹿宁悠小声承认,“就因为……真的很好玩。”

这下,丁於洋直接笑出声。

刘宁浩露出个很受伤的表情,“流量大就欺负人是吧。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你这人怎么回事?”

气氛僵持住。

“好了,多大点事。”丁於洋扯了下刘宁浩的胳膊,“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鹿宁悠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而且你那显眼包的人设早就洗不掉了。”

后者不太服气,“那不一样,你是没看到剪出来的画面,我都叫出颤音了,这丢人没丢到你脸上,你是不急。”

丁於洋将写好的纸条收进袋子,擡眼看他,“你也有这种时候吧,觉得做某件事特别开心,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又或是想要某些东西,特别想要。这种特别的瞬间,然后没什么道理可讲就这么去做了。”

“有是有,但我不会追着人屁股后面拉电锯啊!”

这会轮到鹿宁悠没忍住笑了下。

刘宁浩要打人了。

丁於洋嘴角比ak还难压,强忍着做和事佬,“……你别就太在意了。”

刘宁浩沈默几秒,品出点什么,“等会,不对啊。丁哥,你刚才那语气怎么回事?怎么感觉那么奇怪,像在感慨什么人生呢?这两天我感觉你老忧郁了。”

“没什么可忧郁的,就突然觉得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喜欢想要喜欢的人,也是件很有勇气的事。不论结局,能走在这样的路上就感觉很开心。“

看着对着自己的两脸呆滞,丁於洋也不想多做解释,毫无恶意地说,“你们就当我在妒忌某些人好了。”

妒忌某些人?

谁?

这人怎么忽然有感而发了。难道是公司给他压力太大了?网上是有人开玩笑说丁於洋是娱乐圈劳模,综艺丶演唱会丶电视剧哪哪都有他。

演了好几部偶像剧,与各路小花的合作跟挨个打卡集邮似的。每次遇到他都觉得很累的样子。

刘宁浩觉得自己是悟了,情商大涨,当即揽住丁於洋的肩膀,一副哥两好的架势捞着人走角落谈心去了。

而鹿宁悠停在原地,胸腔像是被什么东西点燃,死灰覆燃。

一种长久以来,自己亲手埋葬的东西。

特别的瞬间。

记忆长河那么长,其实能清晰浮在河水表面的也就那么两三个瞬间。

她想,她的这这些瞬间,好像大部分都装着他。

开心的,犹豫的,仿徨的,那些满满的情绪也都是因为他。

属於鹿宁悠的人生好像已经不一样了。

录制结束,临走前,她在小沙弥拿买了平安符。

哪怕概率十分渺茫,也想要神佛保佑他。

timo早在山下等她,和导演组的人确认完明天的行程,就喊司机过来接人。

车辆行驶在路途中,鹿宁悠惊觉方向有点不太对,不像是回酒店的路。

她问,“我们这是去哪?”

timo:“不是和你说过,公司提高给我批了假,这是去和新来的助理做工作交接。”

“我也是工作交接的一环?我可以在酒店等新来的助理。”

“不是我决定的,大概上头认为你是工作本身。”

“……”

怎么听来跟她就是麻烦本身一样。

这语气,这上头一听就知道是谁,是魔鬼。

车辆一路开到了航站楼,停在没什么人的b面楼,进出都需要许可证。

这位新助理怎么感觉神神秘秘的,架子还挺大。

鹿宁悠下了车等待她的新助理,身上抱着timo递过来的文件袋,对着玻璃上的红色窗花发呆。

对应着明年上岗的生肖,喜庆的笑脸,下面是一行万事如意。

往年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会为了庆祝新一年的到来提前布置,做好计划归家。

别人的家,万里之遥或近在临市,又或是仅是五分钟的路程,至少都有确切数字。

而她没有那种东西。

她会抱着那台砖头手机尝试输入密码,然后早点睡觉,过年对她来说除了徒增伤感没什么意义。而现在那个密码停留在43765戛然而止。

这一年又该做点什么打发时间呢?

天空忽然下起了雪,一场盛大的雪,棉花般柔软。阳光仿佛都被云朵揉碎,洋洋洒洒地点缀在每一个角落。

有人穿过万里风雪向她走来。

比她高很多,浑身泛着冷意,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睛在笑。

温润柔和,平白无故就能让人感到心安。

短暂的震惊后,鹿宁悠放下抱着的文件袋,向来人飞奔过去。

到了这一刻,她终於坚定地离开那条没有尽头的路,迎向那道为自己停留的光。

她转身背向暗色隧道,一步步接近她的太阳。

“跑出来干嘛,没看到都下雪了吗?”

男人低低浅浅带着磁性的声音掩盖住她心里的兵荒马乱。一只大手伸来,将围巾盖在了她的头上。

鹿宁悠眨了几下眼,像是不太相信眼前的一幕。她稍显迟钝地回,“你才是,这会不是应该在参加杀青宴吗?”

“我怕我再晚来几天,某些人又要跑了。”陆白瑜长睫轻颤着,上面沾了点轻透的雪晶。仔细看去,他的头发上,肩膀上也落着几片雪花。

“明明是你忙得到处飞。”鹿宁悠下意识地踮起脚,将那些调皮的雪花拍开。

两人回到屋檐下,陆白瑜握住她的爪子,开门见山,“鹿宁悠,你怎么到处问别人接吻是什么意思?”

“……”

死寂。

鹿宁悠好不容易回来的灵魂又出窍了。

不仅出窍了还仿佛经历了宇宙大爆炸,物种重新起源发明火药研究核弹那么久。

“谁告诉你的?”她咬着嘴唇,思考是哪个叛徒,回头一定要找她拼命。

“哦,看来你还真问了别人,我的表现有这么不清不楚吗?”陆白瑜侧眸注视着她。

这话又把鹿宁悠给问沈默了。

一时间不知道先默哀自己被套话好,还是思考他这句话什么意思好。

她的手心都冒出汗,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覆琢磨意思真的折磨人,索性把话说开,“所以我们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你这些天都不理我,就因为这个?”

“对,一旦考虑了这种问题感觉回你信息都不会了。”

“……”

陆白瑜没说话,边上软绵绵怂成一团的小姑娘也不吭声,一双灵动的眸子想盯着自己又不敢太直白,白嫩的爪子不安分地在围巾上抓啊抓。

“是我考虑不周了,你的想法总是奇奇怪怪的。”他将快挠秃的围巾放下来给她系好。

“哪里奇怪,明明是你没说清楚。”她瞪了他一眼,没什么攻击性。

“我以为那天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我哪知道表白过的人还得再表白一次。”

他的话音一落,鹿宁悠擡眸,眼里像是藏着漫天闪烁的星尘蓦地一亮。

她直视他,再次问,“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声音轻轻的,像是怕触手可得的幸福溜走那般小心。

陆白瑜擡手揉在她毛茸茸的头顶,凌乱的发丝翘起,每一根都在缭乱他的心弦。

“鹿宁悠,又一个冬天快过去了,我们也该在一起了吧。”

身后巨大的玻璃窗外,一架飞机驶过闪着荧光的跑道,腾空而起。呼啸的破空声几乎要掩盖过男人低磁的嗓音。

鹿宁悠望着眼前的华彩,将嘴角荡开的笑意藏在围巾底下。

气流经过,飞舞的雪花缠绕在两人周围,随后他听到了一声悦耳的“好。”

陆白瑜拥抱住近在咫尺的她。

桃色的雪与亲吻一同落下,画面安静定格。

她模模糊糊的脑子在想他今天一定是吃了薄荷味的糖,不然怎么会这么甜。

两人的唇瓣若即若离地缓缓分开,鼻尖微微触碰,这一刻他等了太久也舍不得松手,他侧头又轻轻吻了吻她落着雪的发丝。

直到她仰头,融化了所有坚冰的柔软目光与他相触,“陆白瑜,带我回家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