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母 巡检 小社会
严母巡检 小社会
一轮覆习第一次月考呈现出了一种大洗牌的效果，夏珩落到第七，冬颀遗憾排名第十一，尤学增也紧随其后第十二，心思在旁处的袁禛丶魏子翰更是四十名开外，全宿舍只有卜向阳稳住了，甚至小进一名，排名第二十。
冬颀丶尤学增还算心平气和，夏珩完全坐不住，几次拿着试卷去找老师理论，认为自己被多扣了分数，均被班主任驳回。
班主任宣布从一轮开始，每次大考都要开家长会，卜向阳松了一口气，其他人就没那么轻松了。
首当其冲便是袁禛，魏子翰，被班主任点名和家长一起去办公室一对一谈话，王森有意点破两人经常流连於文科班之间，袁禛母亲象征性地说了几句，她比较开明，但开明如她，也难以想象儿子的所作所为。
魏子翰的母亲当即在办公室上手抽儿子，边抽边嘴里骂骂咧咧，惊动了其他几个班主任一起来劝和，魏子翰挨了好一通教训，灰头土脸地走出办公室。
冬父只扔下简单的八个字“总结教训，下次努力”，又给了冬颀一些生活费便风风火火赶回单位了。
夏母姗姗来迟，闻听儿子几番找老师评理，脸色顿时冷了几分，站在宿舍门外叫夏珩，夏珩收敛起随意的笑容，乖巧地站在夏母身边。
夏母斜眼打量着儿子，夸赞道：“我听说你很有本事，为了分数三番五次找老师评理!”
夏珩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夏母继续说道：“这么输不起嘛高考你也能去找阅卷组评理不多花心思总结问题，一个劲刁难老师，这是谁教你的礼仪”
夏珩顿时低眉顺眼，任由母亲训话，他只庆幸冬颀不在，不然丢人了。正在夏珩心存侥幸时，冬颀从楼梯走上来了，夏珩一瞄到冬颀转弯，立刻挺直腰背，输人不输阵。
“阿姨好!”冬颀微笑着打招呼。
夏母瞬间转换了面孔，和颜悦色地与冬颀寒暄，完全无视夏珩，把他晾在一边，夏珩看着两人热络，有一股奇怪的感觉，他既开心冬颀和母亲的热情聊天，又泛起了一股醋意。
“你学学人家!”夏母望着冬颀收拾东西的利落背影赞扬道。
“嗯呢……”夏珩不耐烦地应和。
“考什么样就什么样!下次再让我知道你为难老师，你看着办!”夏母依旧严厉地训斥夏珩，临走前不忘问夏珩生活费够不够，夏珩负气般地说了声“不要”，扭头回了宿舍。
“这小孩子脾气，真好的一点不遗传!”夏母看着夏珩的样子，喃喃自语。
“怎么还和妈妈闹脾气!”冬颀看着夏珩拉得老长的臭脸。
“她对你比对我好多了。”夏珩话中含酸。
“因为是自己儿子，所以才不用客套。”冬颀劝和着。
“嗯，所以我也不跟她客套，该发火就发火。”
“你厉害。”冬颀被夏珩的“歪理”折服。
办公室内。
卜母拉着卜向阳走进来，卜母笑脸盈盈地对班主任打招呼，王森立刻起身迎接。
“卜向阳妈妈，有什么事嘛”
“王老师，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您啊，主要是高二下学期了，眼看高考也就还有一年多了，这卜向阳成绩一直没起色，我也想跟老师了解一下，是不是还有什么进步的空间。”卜母语气平缓，条理清晰。
“哦哦，好的，卜向阳这次考试还是不错的，班级进步了一名，虽然不大，但趋势是往上走的!”王森惯例先说一些好话宽慰家长。
“这一名不值一提，其实也就是没进步，我看他这次成绩，都很平平，小两门都是b，连差强人意都很难说。”卜母虽依然眼含笑意，但只是瞥了卜向阳一眼，卜向阳便坐立不安。
“卜向阳妈妈啊，这次考试能稳住排名就算很不错了，他们一个宿舍的只有卜向阳是稳住了的。”
卜母笑容僵在了嘴角，她有些误会了班主任的意思，斟酌片刻，开口道：“老师啊，其实我个人觉得学习环境对成绩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如果一个班多数都是肯用功的，那这个班成绩不好才怪呢!”
王森笑着连连点头，卜向阳察觉出了母亲的意图，想伸出手去阻止她，但卜母又眼神警告了他。
“班级如此，宿舍也是如此……”卜母边说边打量着班主任的脸色。
王森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刚刚的话引起了不必要的误会，连忙补充道：“是是是，要论学习氛围的话，确实321是几个男生宿舍里最好的，除开这次两个掉到11丶12名，他们宿舍六个人里一直都是有三个前十名。”
卜母闻言顿时喜笑颜开，连连点头，还不忘督促儿子多向舍友学习。
“毕竟现在才一轮覆习，也才刚刚开始，稳扎稳打，我相信会有成效的!”王森继续宽慰道。
卜母又与班主任就卜向阳学习的事聊了许久才离开办公室。
卜向阳本想就此与母亲告别，但卜母执意要去宿舍看看，他只好顺从了她。
卜母推开宿舍门，韩巍正巧在串门，正兴高采烈地分享着他刚听到的八卦，突然看到卜母不苟言笑的样子，瞬间拘谨了起来。
“你们玩你们的。”卜母说道，眼睛迅速打量着宿舍里的人，职业天性使她很擅长分辨学生的“品性”。
她看见尤学增正在床上躺着看书，好奇地凑过去看，尤学增笑着打招呼，卜母询问：“你是夏珩”
“不是，阿姨，我叫尤学增，夏珩和冬颀在阳台上!”
卜母往里走去，卜向阳紧随其后，欲言又止，他担忧着他母亲又会麻烦他人，说着令人尴尬的话。
春日的阳光，明媚灿烂，照在哪里，哪里似乎就能闻到花的芬芳，冬颀和夏珩沐浴在阳光里，配合默契地一个拿衣服拧开丶一个架起来挂上晾衣杆，仿佛世界的喧闹与他两无关。
卜母推开门，瞥了一眼夏珩，又看向冬颀，理所当然地对冬颀说：“你就是夏珩吧!”
“是我。”夏珩插嘴。
卜母再回看夏珩，上下打量着，确实看不出一点好学生的模样，线条分明的脸上透着几分桀骜，校服里的衣服上面印着繁覆浮夸的图案，据卜母的经验来说，这种特征的学生，多是班级里爱闹不爱规矩学习的。
“是你啊，没想到成绩好，人长得也精神!”卜母夸着，夏珩略感羞涩，冬颀瞧着，笑而不语。
卜向阳忐忑不安地开口：“妈，你要不先回……”
“我跟你同学聊几句，夏珩啊，阿姨想请教一下你怎么学习的，跟我和卜向阳分享分享，我们也虚心学习学习。”
夏珩着实被问住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冬颀识趣地端起盆子进屋了。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卜母引导加提问地让夏珩分享了许多所谓的“学习经验”，还时不时叮嘱卜向阳记住，卜向阳脸色愈发难看，忍着不发作。
终於，夏珩被放过，立刻回了屋内，只留下卜母和卜向阳在阳台。
春日的阳光依旧明媚温和，但落在卜向阳脸上，他只觉得刺眼不堪，更像是铁丝网圈起的漆黑场地里，一盏时时追着照射在自己身上的监控灯。
“刚刚说的记住了吗有这么好的同学住一个宿舍，平时就应该多跟他交流学习。”
卜向阳沈默不语，卜母继续唠叨：“高考就还有一点多，一眨眼就过去了，你这成绩不温不火的，考本一都悬……”
卜向阳对着楼下院子里那棵孤零零的玉兰树发呆，卜母发觉，“你有在听吗”
“嗯。”
“我是为你好，我学校里那么多事，要不是为了你，我干嘛特地赶过来向你班主任了解情况，又拉下脸帮你请教舍友，你要争点气!勤能补拙!你是为你自己学的!下次，期中考试，你目标多少名”
卜向阳犹豫着，他不知自己该在哪里，低头不语。
“我们也不定什么多大的目标，前十五名，努努力就够到了。”
“我已经很努力了……”卜向阳想为自己辩解。
“努力了你确定你就只能努力到20名”卜母一连串的反问再次让卜向阳沈默。
“下次我等你的成绩，我先回学校了。”
卜母离开了，卜向阳依旧呆呆地站在阳台发呆，只到夕阳西沈，残月暗显。这是他最浪费时间的下午，但他未感到一丝轻松。
一日下午，王森火急火燎赶到班级，紧急召开班会：明日，有领导来学校巡检。除了需要即刻开始大扫除，所有人务必统一着装外，还统一了一些口径，诸如学校几点上课，是否保证充分的户外活动时间，是否存在课外收费辅导班存在，是否存在老师体罚学生现象……
学生们自是心知肚明，明天就是演一出戏，倒是有几个学生嚷嚷着明日要去揭发，狠话说一半便被班主任逮个正着，首当其冲，先被拎到办公室教育。
大扫除还未开始，操场上先响起了集合跳操的铃声，所有人都火速下楼集合。王森叫住冬颀，说道：“你去我办公室拿我的一本棕色的笔记本，去楼下找一下刘老师，我跟他讲了，你问他要一下备课笔记，你帮我照着写一些。”
冬颀正有取舍丶变通地创造誊写着班主任的备课笔记，忽然，门被推开了，冬颀擡起头瞄了一眼，似乎是年级部办公室的一个主任。
“项主任，你怎么有空来我这”刘老师诧异道。
“学生都去操场了，我没什么事，来找你抽根烟。”项主任似有愁容。
“今天不是要为了明天检查在整操嘛，你不去台上讲两句”刘老师恭敬地递了一支烟。
“章主任大包大揽的，有我什么事，我也能偷闲抽根烟。”项主任言辞间透露出无奈。
刘老师立刻领会，早有耳闻年级部三个主任里，章主任仗着资历老，什么都得听他安排，以至於另外两个年级部主任存在感很低。
“章主任一直是比较强干的，上次我听说他安排老师们批卷子，把几个小门科老师惹生气了。”
“真的啊”项主任来了兴致。
“他安排得太碎了，一个老师要改好几门卷子，可不得惹怨言吗，那个教政治的赵老师直接说他，一个大专学院出来的，就仗着资历老，对他们名校毕业的呼来喝去。”刘老师说得眉飞色舞，项主任嘴角浮现一道讳莫如深的笑容。
“倒也是，现在我们学校招老师都是研究生起步了，现在评选高级教师也都看学历了。”项主任无奈地摇摇头。
“项主任，你是华东师范毕业的，肯定不会止步年级部主任的，过几年肯定就要升副校长了!”
项主任连忙自谦地摆手，抑制不住地笑容满面，指间的烟也随着他身体的波动而抖搂下烟灰。
冬颀低着头，躲在电脑后面听到了全部的对话，他窥探到了成人世界的一角，他在思索着是否自己也会变成那般圆滑世故的大人，或是，他已经有七八分像了。他寻找着自己的真心，可他翻遍这几年的回忆，他却也很难界定自己是否有完全真心实意的时候，好像面具带着带着就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了。
大人们隐藏真心，是他们已经丧失了被看穿的勇气，或是怕被伤害背叛丶或是怕被发现内心的阴暗，或是为自己圈出一个舒适圈。他们有着成熟的心智，亦或是善於自欺欺人的本事，怎么都能泰然处之。
而对於冬颀这样半熟少年来说，有些超纲考试的无力，装得再像，也难以抵挡灵魂深处的反作用力。
成长，是经历过再去选择，而非简单的依葫芦画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