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奴婢哭潸了脸,垂头退了出去。
人都走没了,可这地上竟还剩一个少年,在朔朔冷风中他□□着身子,皮肤比雪还要白上些,只是上面布满纵横的伤疤,更有些皮肉卷开,血红的,十分丑陋。
他的头发则被剪的参差不齐,散乱着挡住了近半张脸,叫人辨不清容貌。
魏姝对他没什么印象,见与自己年岁相仿,又打扮怪异,便新奇问道:“这是什么人?”
瑛青在她身侧弓着身子道:“这人没有名字。”
魏姝不可思议笑了,说:“没有名字?那以何称他?”
瑛青道:“尨”见魏姝仍是不解的样子,瑛青解释道:“尨意为多毛之狗,此人为府中一奴婢与西边奴隶苟合而生,身有蛮力,生来便为府奴,寻常便做些秣马的杂活,因与猪狗同住,又一直留在大梁,孟姬不曾见过,其天生多毛碧眼便以尨称之。”
魏姝有些新奇,她少见西边胡夷更不要说这碧眼的,她看着那少年,脆声笑道:“尨是吗?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瑛青怕这个尨伤了魏姝,想着快点把魏姝支开,轻声打断道:“他听不懂话,也不会说话……”
话音未落,尨已经抬起了头。
他的脸实在是脏得厉害,无法辩清原本容貌,只一双碧色的眸子正看着她。
那是一双好看的眼眸,如深潭一般,睫毛浓密,但并不上翘,反而是微微往下垂的。
他就这么看着她,就好似看到了她的魂儿里,她的心都慌张的战栗了一下子,像是被小猫爪子挠。
真是一双冰冷又漂亮的眼睛。
她很想去摸一摸,只是想,手指已经不知不觉便伸了出去。
瑛青吓坏了,立刻的拦下了她,说:“姑娘!”
魏姝笑了,道:“还真是碧色的”又说:“既然是多毛的狗,怎么不见身上手臂,身子上有?”
瑛青拿她没法子,只得回道:“他是一个奴婢苟合生下的,自然轻了些。”
魏姝笑意越浓,玩闹着对那少年道:“你起来,把裤腿卷起来,我看看到底是不是尨,若不是,就给你换个好听些的名字?”
那尨却没有再像刚刚一样听话,只沉默着,像是没听到一般。
魏姝蹙了蹙细眉,还未等开口,瑛青便低声骂道:“让你起来!”
说着便抽过一旁抹了油的长鞭子,一鞭子挥下,比朔朔风声还要响,招呼到雪白的皮肉上,本就骇人的皮肉上就又多了一道的鞭痕。
那鞭子抽的应该是很疼的,但他却没像那些奴婢一样,发出刺耳的惨叫,只从喉咙里发出出闷闷的一声,轻到微不可闻。
魏姝皱了皱眉。
她本想呵斥瑛青,见那鞭子抽在他身上也没什么痛苦的反应,像是抽在闷鼎上,便也没放在心里。
他垂着头,身子在雪地里跪久了,有些僵硬,略显踉跄的站了起来。
他的年纪并不大,至多长魏姝三四岁,身子却比她高了大半,阔肩窄腰,身子消瘦修长。
少年一双赤.裸的脚已经冻的通红,他脚踝上的骨结非常分明,他的皮肤虽然白皙,但近看会发现其实特别的粗糙,上面还生着厚厚的茧子。
他弯着身子将单薄的裤腿卷直膝盖,便垂着头一言不发由着魏姝看。
魏姝觉得奇怪,他虽是垂着头,但她却在他的身上感觉不到半点的奴隶该有的卑怯。她觉得,他和那些奴隶真的不同。
魏姝看了眼他的腿,怔了怔,脑子里只飘飘忽忽的闪过四个字“多毛的狗”,接着她忍不住打趣着笑道:“你这名字看来是换不了”
少年还是很冷漠,也没有一丝反应。
魏姝想来这个少年是惹了什么祸。
她知道,这些下人可能只是不经心的触了白氏忌讳,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想此转而问瑛青道:“他是犯了什么错?”
瑛青说:“冲撞了夫人”
魏姝就知道是她母亲,白氏平日里有点不顺心,就拿那些下人出气。
魏姝心里厌烦,蹙眉的问道:“如何处置他?”
瑛青停顿了下,不同于那些刖臂的奴婢,这奴隶本是要处死的,瑛青不敢开罪了白氏,犹犹豫豫不做声。
魏姝猜到了,是处死,她觉得是小题大做,吩咐说:“都放了,若是母亲不悦,说是我的安排”
“诺”瑛青应道,见魏姝走远,这才叹了口气。
还未等发落那尨,瑛青便见一个迤迤的身影走近。
她心里一紧,立刻躬身询问道:“夫人,这奴隶怎么处置,刚刚姑娘说……”
白氏面染一抹笑意,刚刚魏姝的话她全听见了,目光欣慰的看着魏姝走远的身影,很自豪,喃喃的道:“这孩子竟越发的像她父亲了”
瑛青弓着身子说:“夫人,这奴隶……”
白氏回过心神,上下扫了眼那奴隶,扬唇笑道:“留着性命,断其三指,以做惩戒”
瑛青诺了一声。
白氏复又打断,思量后,道:“罢了,断一指,不然姝儿又该同我置气了。”
魏姝几步走到了宴堂,因刚刚在那尨当误了些,没赶上飨宴,满座之人都已经散尽,只剩下魏时在。
魏时三十二岁,君子之姿,有美仪,一身暗纹锦帛襟衣更显身材挺拔修长。
魏姝站在门口微蹙眉,她身子不过门的一半高,一副失落的样子很惹人怜爱。
魏时见此笑了笑,走到魏姝身边,俯下身子微笑问:“因何事愤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