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宫旧影瓶子阿

第266章

嬴虔没有说话。

倒是蜀女膝行到嬴渠脚前,拉扯着嬴渠的衣角,声音颤抖地说:“君上,君上,夫人滑胎与我夫君无关,药是被调过的。”

她从怀里拿出一块纱布,颤抖地呈给嬴渠,证明道:“夫人喝的不是滑胎药,这是安胎药,这是药渣,君上可以命人查,夫人滑胎和我们无关的,君上留我夫君一命吧。”她匍匐在地上恳求。

嬴虔怔了一下子,愣愣的看着蜀女,是震惊是愤怒,然后一巴掌扇在了蜀女的脸上,蜀女被打的跌坐在地,疼的呜呜捂脸哭。

嬴虔怒不可遏的骂她:“你这个贱人,你竟然敢换药!你竟然敢换药!”

他不信,这个逆来顺受的蜀女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自仗有了身孕,就如此猖狂。

蜀女哭道:“夫君,我们也有孩子了,您就不能为我们的孩子积点德吗?”

嬴虔气的发抖,说:“积德!积德!我把你肚子那孽障一块杀了!”他说着就挥舞着铁拳,要去撕扯她,殴打她,把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到了这个可怜的女人身上。

蜀女尖叫躲避着,护着自己的小腹。

嬴渠冷声说:“够了!”

够了,简直一团闹剧,他不想再看了,他只觉得头痛欲裂,他揉着额头,冷声命令守卫道:“把嬴虔关入大牢,刖其双臂,幽禁于北地罍沙宫,终生不得放出。”

守卫诺了一声,将嬴虔和蜀女一并带走。

人走了,殿也静了,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

嬴渠看着昏暗的政事殿,没有点灯,一点点靠坐在软垫上。

什么手足兄弟?

到最终还是免不了互相残害。

他沉默着,看着漏刻里的水,听着滴答的水声,然后闭上了眼。

儿时的事,他大多都记不清了,但他还清晰的记得,他那时骑坐在嬴虔的肩膀上,记得嬴虔教他射箭,教他骑马,他们去一起去栎阳的林子里猎野兔,一起去山间河水里洗澡。

过去了,都过去了,烟一样的挥散空空。

……

所谓国君,所谓寡人,就是要踩着血脉亲人的尸体,沾满手足兄弟的血。

……

燕宛端起汤药哄着魏姝喝,然而魏姝动也没动,垂着眼眸直勾勾的看着床榻上的被褥,任凭燕宛苦口婆心的劝她。

燕宛劝了一会儿,见她无动于衷,也不知如何是好。

正为难时,嬴渠来了,他的脸色也不好,惨白的,眉头微微皱着,他拿过燕宛手里的汤药,让燕宛退下了。

随后他坐在了她的床榻边,舀了一勺汤药,抵到了她的唇边,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长一阵子,魏姝还是没有喝,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她只是发呆的看着被褥,眼睛浑浊,没有神,那大概是行将就木的老朽才会有的眼睛,

嬴渠收回了手,将药勺放回了药碗里。

魏姝说:“嬴虔呢?”声音嘶哑难听,她说着,扯动了干裂的喉咙,一股血腥气涌了过来。

嬴渠说:“刖了双臂,关去了罍沙宫。”

魏姝的声音非常的阴冷,她说:“杀了他,他害死了我们的孩子,你怎么不杀了他?”

嬴渠已经惩罚了嬴虔,他不能,也不会杀了嬴虔,他说:“他喂你喝的不是滑胎药”

魏姝笑了,说:“可若不是他,我的孩子也不会没。”她忽又变了脸色,换上了一幅可怜的样子,黑色的眸子里也涌出了泪,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她去拉他的手,说:“君上,还记得吗?君上说过要保护我们母子。”

因这一句话,嬴渠的心就像是被滚烫的铁刷子刷,刷掉一层皮,漏出模糊的血肉,他自责,他为难,痛苦的像是窒息,他第一次把头埋下,第一次卑微又自责,他说:“是寡人错了”

魏姝不依不饶,说:“那是我们的孩子,君上,我们的孩子被嬴虔给害死了。”

嬴渠抬起头来,他的头痛得像是斧凿,他说:“寡人已经刖了他的臂,也将他幽禁在北地,你还想让寡人如何?”

她还想让他如何?他做的已经够了,仁至了,义也尽了。

魏姝声音嘶哑,她扯着他的手,低沉地说道:“杀了他,君上,您替姝儿,替我们的孩子杀了他!”

嬴渠痛苦的摇头,眉头皱着,他说:“你不要逼寡人”

霎时间,魏姝想要笑,想要放声的大笑,他不忍心杀了夺走她孩子的嬴虔,却忍心杀她那毫无过错的可怜的妹妹。

魏娈死的那天是她大婚的日子!她还穿着大红色的嫁衣!

这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可笑,更可悲的事了吗?

她想,或许对于一个国君来说,魏娈那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根本算不得人,不仅算不得人,连狗都算不得,只有国君的兄长才算是人,

而她自己呢?

也算不得,至多算是他养的一条狗,她腹中的孩子亦不算人,死了也就死了,他不会想要给她讨公道。

她已经钻进了死胡同里,偏激的想要嬴虔偿命,所以她什么也看不到,看不到嬴渠对她的袒护,看不到嬴渠对她的退让,她能看见的,只是自己所受的苦,和嬴渠所犯下的错。

她恨嬴渠,以前有多爱,有多眷恋,此刻就有多恨,可是她不能将这些怨恨的话都说出来,她只能深埋起来,她迟早要都讨回来,替魏家,替她自己,和那无辜的孩子。

但她还是忍受不了,她必须要喊些什么,不然她会疯,她道:“你说啊!我到底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重罪,何以从十二岁那年就让他就想要我的命?我没有杀过人,我的手上从没沾过一滴血,我一心效忠秦国,你说!我到底是犯了什么罪!”她说道最后,彻底的吼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