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对不起,如果我知道皇帝穿着护甲,我拼了性命也会将刀插入他的脖颈。”阮天泽低声说。
陈吉祥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他。
“到这一步,我没什么可说的,是我让你遇险在前,又刺杀失败在后,我咎由自取。”阮天泽垂下头。
“你没有等到接应的人?”陈吉祥问他。
阮天泽摇摇头。
陈吉祥看他毫无疑虑的表情,不忍心点破,轻声说:“你不应该回来,我也好向群臣交代。”
“我以为自己成功了,”阮天泽叹了口气:“不过,即使我失败了,只要不死,也会回来。”
“回来我会杀了你。”陈吉祥眼眸黯然。
阮天泽唇边浮起一抹无奈地笑。
“为什么?”
“我爱你。”
他说得很自然,云淡风轻。
“你一生就毁在这三个字中,如果不是的话,说不定你已经占领西藩,成为王上。”陈吉祥眼中泪光闪动。
“你是说,在船上看到你的时候,就应该把你丢到海里?”他轻笑,洁白的牙齿闪着微光。
“或许吧。”陈吉祥也笑了,她忍着不让泪水冲出眼眶。
陈吉祥眉心紧蹙,低下头,避开他清澈的目光:“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我以后不会来了。”
“没有,我要说的话,你都知道。”
陈吉祥还是没有控制住,泪水从脸颊上滚落,她缓缓转身,阮天泽从她身后轻声说:“你有什么话要带给阿南吗?”
“你就说……我再次让他失望了,对不起。”
“好。”
陈吉祥失魂落魄地走出天牢,她抬头看着灰色的天光,让眼泪流到嗓子里,苦咸。
几天后,天牢门口响起脚步声,阮天泽抬头看,是安青。
安青让狱卒退下,走到铁栏面前,伸出手,掌心有一颗黑色药丸。
“陛下不想让你苦苦等到秋后问斩,身首异处,你自行了断吧。”
阮天泽接过药丸,握在掌心,抬头看着安青:“替我谢谢她。”
安青微微躬身行礼,转身离开。
阮天泽看着药丸,漆黑的眸子泛起柔光,轻声说:“吉祥,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死了,就完全属于你了。”
他将药丸放到口中。
议事厅,内阁在开会,狱卒匆忙走进来向陈吉祥禀报:“陛下,阮天泽在天牢服毒自尽了!”
他们都愣了下,将目光投向陈吉祥。
陈吉祥平静地点点头:“给他收尸吧,放在棺材里,运出城外埋葬。”
华萧转头看着赵捷,打手语:他怎么得到的毒药?
赵捷蹙眉:“我去查。”
华玦一摆手:“算了,既然人已经死了,不必再追究。”
说罢,他看了一眼陈吉祥,陈吉祥垂下眼眸,沉默不语。
下朝后,华萧他转身向天牢方向走去,他进到阮天泽的牢房,看到里面已经空了,打手语问狱卒:人呢?
“禀告凌王殿下,他的尸体已经放到棺材里,送出城了。”
华萧接着打手语:从哪个城门出去的?
“凌王殿下,是东城门。”
华萧离开天牢,侧身上马,出了东城门,远远看到灵车和上面的黑色棺椁。
他策马拦住灵车,跳下马,示意狱卒打开棺盖。
棺盖缓慢地移开,里面空无一物!
华萧大惊,他策马回到皇宫,远远看到华玦站在宫门口等他。
他翻身下马,飞奔到华玦面前,慌忙打手语:阮天泽逃走了,棺材里没有人!我去告诉吉祥!
他往里冲,被华玦一把拉住,华萧侧眸看着他,眼眸中露出疑虑。
华玦轻轻摇头:“别去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华萧蹙眉打手语:什么意思?
华玦看着他,轻轻哼了一声:“看破不说破,你永远也学不会吗?”
华萧舌尖顶了顶后槽牙,打手语:吉祥放了他?
“既然他已经离开宫廷,威胁不到你我,就把他留给吉祥处理吧。”
华萧不甘心,紧紧抿唇,双手握拳。
华玦侧眸瞥了他一眼:“我正在找一些海外的药方,但愿能治好你的失语。”
华萧一怔,看着他,眼眸有些闪动。
华玦沉吟片刻,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一个时辰前——
阮天泽感觉从水底缓缓浮出,他深吸一口气,睫毛颤抖,缓缓睁开眼睛。
陈吉祥和安青站在床榻前,他扫视一下四周,是一处陌生的农宅,他疑惑地问:“我不是死了吗?”
陈吉祥俯身搂住他:“我把你偷出来了。”
“吉祥……”阮天泽紧紧拥住她,泪水溢出眼眶。
此时,门口进来一个人,问道:“好了没有,能走了吗?”
陈吉祥起身对阮天泽说:“这是我的旧相识齐舒,在安西镇开医馆和牧马场,他收留你。”
阮天泽对齐舒点点头:“谢谢。”
“吉祥的人情,还用谢吗?要说谢……”齐舒伏在陈吉祥耳边说:“你那个‘下一次’我可等了好多年了。”
陈吉祥浅浅一笑拧了他一把:“帮我好好照顾他,有空就去看你们。”
阮天泽坐上一架不起眼的马车,陈吉祥还在嘱咐齐舒:“现在京城、西藩和南越都在通缉他,你一定要小心。”
“交给我你放心,我还能做赔本的买卖吗?”齐舒唇角一挑,伸出手臂:“也给我点甜头啊。”
陈吉祥笑着搂住他的脖颈,轻触他的面颊。
天地苍茫,马车开动,陈吉祥拉住阮天泽的手,跟着马车跑起来,眼眸盈满泪水:“天泽,我对不起你,我一定去看你!”
阮天泽情难自抑,有心跳下马车,他将陈吉祥的手放在唇上:“吉祥,别忘了我……”
陈吉祥将口弦塞在他手中:“下次吹给我听……”
马车走远了,陈吉祥停下脚步,轻轻喘息,安青跟上来,站在她身侧。
陈吉祥失魂落魄地回到寝殿,刚踏入大门,就听到低沉曼妙的古琴声,如深谷幽兰,如泣如诉。
她慢慢走到床榻前,看华玦坐在床上抚琴,银发披在白纱寝衣上,浓眉入鬓,睫毛微颤,桃花眼亦如当年俊美。
华玦停下琴声,抬眸看着她,伸出手,陈吉祥将手放在他掌心,侧身上床。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他看着陈吉祥,轻柔地说。
陈吉祥眼眸湿润,揽住他的脖颈:“小玦……”
京城,皇宫,裕辉宫。
华辰倚靠在贵妃椅上,支起一条腿,手臂搭在上面:“吉祥想杀我。”
太后坐在梳妆台前,身后的宫女为她梳妆,她撇嘴一笑:“你总想动小玦,她当然要起杀心。”
“华玦就是个妖孽,有我活着一天就不让他好过。”华辰咬牙切齿地说。
“你想怎么样?打仗?”太后瞥了他一眼。
华辰蹙眉:“现在西藩武将云集,华玦和华萧又有冰释前嫌的意思,打仗我占不到什么便宜。”
他看着手中信纸上的白兔,慢慢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