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3章 陆公子

“不自量力!”

被月华幻境困住的赢昭,在最初的惊怒后,脸上竟浮现出残忍的狞笑。

“区区幻术,也敢困我?!”

他怒吼一声,体内那属于天帝的血脉轰然爆发!

“轰——!”

一股纯粹的、代表着“天道秩序”的金色神光自他体内冲天而起,如同一轮煌煌大日,强行要将这片清冷的月色撕开!

他身后,一尊模糊的、身披帝袍的伟岸虚影若隐若现,那股君临天下的威压,竟让整片幻境都开始剧烈震颤,月光所构筑的山川草木寸寸崩裂。

这便是天帝之子的权柄!

他虽不成器,但血脉中的力量,却是这方天地最顶级的存在!

“给我破!”

赢昭嘶吼,那金色神光化作一柄开天辟地的巨剑,对着幻境的核心,狠狠斩下!

眼看幻境就要被这股蛮横的力量强行破开。

“嗡——”

一声轻微的剑鸣,自九天之上传来。

那声音很轻,却仿佛直接斩在了赢昭的神魂之上,让他那即将落下的金色巨剑猛地一滞。

赢昭骇然抬头。

只见那轮清冷的明月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那人一袭白衣,手持一柄平平无奇的墨色长剑,就那么随意地站在那里。

没有滔天的气势,没有神光护体。

他只是站在那,却仿佛成了这片天地,这片幻境,唯一的中心。

“你...”

赢昭看着那张脸,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陆昭来了。

他来了,只说了一个字。

“跪下。”

赢昭闻言一愣,

不等自己反应过来,双腿已经跪在了甲板之上,

而身后那柄由天道秩序之力化作的金色巨剑,却在一瞬间,自剑尖开始,寸寸崩碎,化作漫天金光,消散于无形。

“噗通!”

赢昭双膝重重砸在紫微舟冰冷的甲板上,那声音,清脆又屈辱。

他脑子一片空白。

“我...我怎么会...”

他想站起来,想反抗,可身体像灌了铅,根本不听使唤。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恐惧,死死压着他,让他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那不是力量的压制,而是位阶的碾压。

就像老鼠见了猫,绵羊见了饿狼。

陆昭从月光中飘然落下,白衣不染尘埃。

“蠢货。”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赢昭,只说了两个字。

这声音不大,却像两记重锤,砸得赢昭神魂欲裂。

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是天帝之子,是这世间最尊贵的血脉,为何会对一个“余孽”产生如此不堪的本能反应?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赢昭嘶吼,声音里满是色厉内荏。

陆昭懒得理他。

他只是走到船头,低头看了看这艘华贵的紫微舟。

“太花哨了。”

他摇了摇头,然后一脚踩下。

“咔嚓——!”

紫微舟的船头,那颗由整块星辰内核雕琢而成的、象征着帝子身份的龙首,应声而碎。

“你!”赢昭气得眼角迸裂。

“吵死了。”

陆昭皱了皱眉,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

一声脆响,赢昭的脸瞬间肿起老高,整个人被抽得在甲板上滚了两圈,满嘴是血,牙都掉了几颗。

“你敢打我?!我是...”

“啪!”

又是一巴掌。

这次是另一边脸。

陆昭收回手,甚至都懒得看他一眼,只是自顾自地对身后跟来的夏云裳和林轻舟说道:

“船拆了,能用的材料都带走,特别是动力核心,拆的时候小心点,别弄坏了。”

“好嘞!”林轻舟搓着手,眼睛放光,像见了新玩具。

“人呢?”夏云裳扛着火尖枪,英姿飒爽。

“他已经死了。”

陆昭丢下这句话,看都没再看赢昭一眼。

他转身,左手牵起御书瑶,右手揽过戚九夭,闲庭信步般,踏着月光离去。

而这场发生在东荒边境的“剿匪”大战,最终演变成了一场血腥的闹剧。

雷部与天刑司,这两大仙庭的暴力机关,在被刻意挑拨与引导之下,彻底杀红了眼。他们从最初的对峙,演变成不死不休的血战。

法宝的轰鸣与临死的哀嚎响彻了整片万妖山脉,神血染红了大地,残破的仙甲与断裂的兵刃随处可见。

当他们打到最后,双方都已是强弩之末,死伤惨重,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几只所谓的“大妖王”,连同那数万妖兵,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作为这一切幕后推手的烛龙军团,更是如同幽灵,自始至终未曾暴露分毫。

他们像最老练的猎人,只在最关键的时刻,从阴影中递出致命的一刀,精准地挑起争端,然后便悄然隐退,深藏功与名。

这场血战,最终以双方主帅拖着残破的身躯,各自收拢了不足三成的残兵败将,狼狈退场而告终。

当这些消息,如同雪片般传回仙庭时,整个九重天阙都炸了。

帝殿之内。

“砰!”

一声巨响,那张由混沌神金打造的龙椅扶手,被天帝一掌拍得粉碎。

“混账!一群混账东西!”

少年帝王再也无法维持那份高高在上的淡漠,他气得浑身发抖,那双金色的眼眸中,是前所未有的暴怒。

殿下,无人敢言,所有仙神都跪伏在地,噤若寒蝉。

雷部、天刑司,两大支柱,在自家门口被人当猴耍,打了个两败俱伤!

而他最寄予厚望的儿子,赢昭,竟然连人带船,都下落不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耻辱!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把他仙庭的脸皮扒下来,扔在地上,还狠狠地踩了几脚!

“查!给朕查!”

天帝的声音冰冷刺骨,

“把那个什么陆公子,还有他身边所有的人,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揪出来!”

“朕要将他们...挫骨扬灰!”

...

“查!给朕查!”

天帝的声音冰冷刺骨。

“把那个什么陆公子,还有他身边所有的人,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揪出来!”

“朕要将他们...挫骨扬灰!”

然而,怒火之后,是更深的惊疑。

因为他亲自催动天道权柄,试图推演那“陆公子”的因果,却发现眼前一片混沌。

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甚至连“现在”都模糊不清。

那个人,仿佛根本不存在于这方天地的法则之内。

这不可能!

天帝心头一震。

他是这方世界的主宰,天道秩序的化身。九天仙阙,一草一木,都该在他的掌控之下。可现在,竟然出现了一个他完全无法锁定的变数。

之前他不在意,视其为蝼蚁,弹指可灭。

现在,这只“蝼蚁”不仅咬了他一口,还在他眼皮子底下,掀起了滔天巨浪。

事情失控了。

他第一次对自己万年来的绝对统治,产生了动摇。

帝殿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可怕的、冰冷的死寂。

他缓缓起身,一步踏出,身影便已消失在龙椅之上。

下一瞬,他出现在了那座囚禁着太上的法则囚笼之外。

“老师。”

天帝的声音恢复了淡漠,听不出喜怒。

囚笼之内,太上盘膝而坐,双眸微阖,仿佛对外面的雷霆震怒一无所知。他甚至没有睁眼,只是平淡地回了一句:

“陛下何事?”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天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质问。

太上终于睁开了眼。

他看着囚笼外那张俊美却已染上阴霾的少年面庞,缓缓道:

“陛下指的是何事?是雷部与天刑司自相残杀,还是皇子殿下失踪?”

“你!”天帝语塞。

太上叹了口气:“陛下,老道说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因其下,早已是堆满了万载的干柴。”

“朕问的不是这个!”天帝打断他,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急躁,“朕推演不了他的因果!他仿佛跳出了这方天道,朕...找不到他!”

这才是他来此的真正目的。

这才是让他这位天帝,真正感到不安的根源。

太上看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眸中,竟流露出一丝怜悯。

“陛下,您真的以为,您就是天道吗?”

“你什么意思?”

“万载之前,”太上悠悠道,

“旧天道崩塌,新秩序建立。您取代了旧主,执掌了权柄,自封为天。可您执掌的,不过是天道的‘秩序’一面。而天道,还有另一面,名为‘变数’,名为‘一线生机’。”

“烛煌、断仙他们,以身殉道,并非是想推翻什么。他们只是想告诉后来者,这天地,不该只有一种声音。他们用自己最后的道,为这方世界,守住了那最后的一线‘变数’。”

太上的声音变得悠远而深邃。

“而你口中的那个‘他’,并非是跳出了天道,陛下。恰恰相反,他本身...就是那被旧时代所有神王拼死守护的,天道的另一面。”

“您用您的‘秩序’找不到他,是因为他的‘道’,凌驾于您的规则之上。您,算不透他。”

“荒谬!”

天帝怒斥,可内心深处,那份不安却愈演愈烈。

“朕才是此世唯一的主宰!”

“是吗?”太上反问,“若真是如此,陛下今日,又何须来问我这笼中囚徒?”

“...”

天帝彻底失语。

他看着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第一次发现,这座由他亲手打造的囚笼,困住的好像不是太上,而是他自己。

他想发怒,想将这囚笼连同里面的人一同碾碎。

可他不能。

因为他需要答案。

他需要一个能让他重新掌控一切的答案。

许久,天帝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如何,才能找到他?”

太上闭上了眼,轻轻摇了摇头。

“你还没看明白吗?”

“你找不到他,但他...随时可以来找你。”

“你布下的天罗地网,在他眼中,不过是渔夫的破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等?”天帝笑了,笑声冰冷而疯狂,“朕是天帝!你让朕等一个余孽来审判朕?!”

“非是审判,”太舍再次睁眼,目光清明,

“而是选择。”

“这九天仙阙,这万千苍生,会选择一个冰冷的秩序,还是会选择一盏温暖的灯火。陛下,拭目以待便是。”

说完,太上便再次阖上双眼,入定不言。

天帝立于囚笼之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知道,自己从这位曾经的老师这里,再也问不出任何东西了。

他更知道,一场他无法完全掌控的、决定新旧时代最终归属的战争,已经无可避免。

“好...好...好!”

天帝猛地转身,那双金色的眼眸中,所有的惊疑与不安都化为了纯粹的、毁天灭地的杀意。

“既然朕找不到你,那朕,便逼你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