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血藤锁鼎
昆仑山断魂崖的冰风像千万把剔骨钢刀,将千年玄冰雕琢的栈道刮出鬼哭般的啸音。嬴政玄甲肩头的螭龙纹在日光下泛着冷光,他屈指弹去护腕上凝结的冰晶,靴底碾过木板缝隙里渗出的暗红液体——那是混着水银的朱砂,正沿着冰层裂隙蜿蜒成蚯蚓状的细流,在雪地上拖出猩红的轨迹。
\"栈道朽了三十七处榫卯。\"墨家巨子的青铜斧突然横在嬴政身前,斧刃映出面具下扭曲的疤痕,\"陛下可敢赌哪处先断?\"他沙哑的嗓音裹着冰碴,青铜面具边缘凝结的霜花随着呼吸簌簌掉落。
阿依娜的九色石手链撞出清响。她栗色的发辫扫过嬴政手背,蜜色指尖点向东南角:\"巨子何必吓人?那根支撑柱分明用磁石加固过......\"话音未落,青铜斧已劈开她所指的冰柱,斧刃与磁石相撞迸出幽蓝火花。
整段栈道发出垂死的呻吟。朽木如纸片般崩裂时,嬴政玄色大氅在罡风中猎猎翻飞。他左手抓住岩缝的瞬间,指节撞上冰棱迸出血珠——那冰棱里竟冻着半枚邯郸样式的骨哨,正是当年赵清漪系在他腕上的信物。记忆如利箭破空而来:邯郸城破那夜,赵清漪将染血的骨哨塞进他掌心,城头火把映得她嫁衣上的金线牡丹泣血般鲜艳。
\"邯郸质子就该摔死在冰窟里!\"巨子嘶哑的笑声裹着冰碴砸下。嬴政仰头看见对方俯身时,青铜面具缝隙里露出的烫伤——那蜈蚣状的疤痕与当年替他挡下沸水的杂役赵迁一模一样。记忆中的少年仆役正捧着滚烫药罐,沸水泼溅在胸膛时腾起的白雾里,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公子快走!\"
玄甲护腕突然吸附在岩层铁砂上,磁石机关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嬴政借力荡开半尺,青铜斧刃擦着耳畔劈入冰壁,削断几缕飞扬的黑发:\"原来赵姬的狗还没死透。\"他声音里淬着冰,右手已按上腰间鹿卢剑的蟠龙纹剑柄。
巨子浑身剧震,斧头在冰面犁出火星:\"你也配提邯郸旧事?\"他猛地扯下面具,露出爬满烫痕的脸,残缺的鼻梁像被野兽啃噬过,\"当年你为脱身把我推入沸鼎,可想过报应来得这样快?\"他撕开衣襟,胸膛上溃烂的皮肉间隐约可见墨家印记,那图腾却被烫伤扭曲成可怖的肉瘤。
崖底忽然传来冰层碎裂声。阿依娜解下腰间金蚕丝甩向深渊,九色石坠子撞在冰壁上折射出七彩光晕:\"陛下接住!\"她腕间银铃随着动作叮咚作响,石榴裙摆扫过冰面时露出小腿——那里有道与赵清漪一模一样的箭伤旧疤,形如展翅的雨燕。
荧光藤蔓应声破冰而出,幽蓝的茎脉里流淌着星沙般的光点。嬴政凌空抓住丝绦的刹那,巨子的斧头已砍断丝绦源头。阿依娜踉跄跌向崖边,发间孔雀石步摇坠入深渊,在冰壁上磕出清脆回响:\"墨家机关术竟用来暗算?\"她蜜色的脸庞因愤怒泛起潮红,像雪地里怒放的山茶。
\"胡女也配用周天子的东西?\"巨子踩住阿依娜散开的裙裾,斧刃抵住她颈间九色石,\"墨家守护三百年的九鼎密钥,竟被你们......\"他忽然僵住话音——阿依娜袖中滑落的玉珏正反射着日光,那上面镌刻的星图与骊山地宫冰棺上的纹饰分毫不差。
嬴政突然松开藤蔓坠向深渊。巨子探身张望的瞬间,玄色身影如鹰隼掠起,鹿卢剑出鞘的龙吟震落岩缝积雪。剑锋精准挑开对方护心镜——镜后藏着的半块磁石棋,正是春平君府上搜出的那枚赝品。记忆如潮水翻涌:咸阳狱中,春平君咬碎假牙前最后的狞笑:\"墨家机关,岂是你能参透......\"
\"当年沸鼎里捞出来的不止你。\"嬴政剑尖压着巨子咽喉,瞥见对方袖中滑落的玉环——那与阿房幼时佩戴的燕宫饰物恰成一对,\"告诉朕,墨家为何与燕楚合谋?\"他手腕微转,剑刃在对方喉结刻出血线,殷红顺着剑身龙纹蜿蜒成诡异的符咒。
巨子突然抓住剑刃往前扑。利刃贯穿咽喉的刹那,他残缺的牙齿间挤出诅咒:\"九鼎聚齐日...就是始皇...命终时......\"喷涌的血沫在空中凝成冰珠,坠落时在冰面砸出细小的红坑。那双逐渐涣散的瞳孔里,倒映着远处冰层中冻结的楚军战旗,旗面残破的\"项\"字在风中猎猎欲燃。
风雪骤停。阿依娜赤足踩过凝结的血泊,冻红的脚趾像雪地里散落的珊瑚珠。她弯腰拾起巨子袖中的玉环,九色石映得瞳孔泛起金绿:\"陛下看,这纹路是不是......\"话音未落,嬴政突然拽着她扑倒在地。玄甲擦着她耳畔掠过,带着硝石气息的体温将她压在冰面。
方才立足的冰层轰然塌陷,露出底下沸腾的岩浆池。凋零的荧光花瓣飘落在水银河面,拼出骊山地宫冰棺上的星图纹样——正是赵清漪棺椁内壁雕刻的彼岸花。阿依娜散开的青丝铺在嬴政臂弯,发间沾染的血珠顺着帝王铠甲纹路滚落,在冰面绽开细小的红梅。
\"当年邯郸城破前夜,清漪姐姐教我认过这种花。\"阿依娜指尖拂过嬴政染血的护腕,吐息扫过他喉结,\"她说花开之时,便是......\"突然响起的冰裂声打断低语,黑甲卫的脚步声自远而近,铁靴踏碎冰面的节奏像催命的战鼓。
嬴政推开她起身,剑尖挑起巨子遗落的青铜斧。斧柄末端的楚篆与春平君密室缴获的盟书笔迹完全相同,连\"芈\"字尾勾那病态的扭曲都如出一辙。当他转身时,阿依娜正将玉环系回颈间,那环扣的机关样式分明出自燕国工坊——三年前剿灭燕太子丹余党时,他曾在督亢地图匣上见过同样的机括。
\"你的羌语是跟谁学的?\"嬴政突然扣住她手腕。九色石坠子卡在两人掌心,将阿依娜后颈的烧伤旧疤照得纤毫毕现——那疤痕位置与雪姬在云梦泽受刑时留下的痕迹分毫不差。记忆中的雪姬被铁链吊在刑架上,嘶声大笑:\"你会遇到比我更致命的毒......\"
阿依娜忽然绽开明媚笑靥,发间新换的绿松石步摇扫过嬴政下颌:\"陛下忘了吗?是您亲手把我从匈奴祭坛上救下来的呀。\"她指尖掠过帝王蹙起的眉心,九色石光芒映出远处冰层里冻结的楚军战旗,\"就像当年在邯郸城头,您解开清漪姐姐脚镣时那样......\"
冰风卷着碎雪灌进岩缝。嬴政松开手时,一片荧光花瓣落在他肩头,那纹路与赵清漪殉城那日飘满护城河的血色嫁衣残片完全重合。阿依娜弯腰系鹿皮靴的动作忽然顿住——她后腰处露出的墨色刺青,正是墨家巨子继任仪式上才会烙下的\"兼爱\"印记,只是被人用烙铁生生毁去了下半截。
\"陛下!\"黑甲卫统领蒙毅疾步而来,铁甲上凝结着新鲜的血冰,\"东南方冰窟发现墨家机关城入口!\"他呈上的青铜密钥沾着脑浆,锁眼处的磨损痕迹显示最近三个月被频繁使用。嬴政摩挲着密钥边缘的缺口,突然想起骊山地宫最后一道机关启动时,冰棺中赵清漪的右手无名指缺失了同样的弧度。
阿依娜突然指着岩浆池惊呼:\"那些花!\"只见凋零的荧光花瓣在熔岩中重组,渐渐凝成九尊巨鼎的轮廓。鼎身上的铭文在热浪中扭曲变形,最终定格为《吕氏春秋》中缺失的那篇\"亡秦者胡\"。嬴政瞳孔骤缩——那字迹分明是李斯三年前奉命焚书时,亲手扔进火堆的竹简残片上的笔迹。
\"回营。\"帝王甩去剑上血珠,玄色大氅扫过阿依娜冻红的脚背。她低头系紧靴带时,一枚刻着\"楚\"字的玉珩从袖中滑落,悄无声息地坠入岩浆。翻涌的熔岩吞没玉器的瞬间,冰层深处传来机关转动的闷响,像是巨兽在深渊中磨牙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