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三愿40
虽然人不在小青峰,但云彼丘依旧忙碌得很,他要整理近些年来的卷宗,以备西顾门之需。
忙碌了一整天的云彼丘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缓缓地推开房门。他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用手扶着门框,身体摇摇欲坠。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屋内时,突然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首首地盯着那个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人。
那是李莲花!
云彼丘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膝盖也仿佛失去了支撑力,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
"门……门主……你怎么……" 云彼丘的声音充满了惊愕和惶恐,他完全没有想到李莲花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李莲花随手地将手中那本刚刚看了一半的卷宗扔到桌上,然后缓缓地抬起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云彼丘,他语气温和地说道:"我来,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云彼丘的脸上先是露出了震惊的神色,紧接着是无法抑制的狂喜。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使得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扭曲。他强忍着咳嗽,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是西顾门的事情吗?"
西顾门重现江湖,这本该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可新的门主却是肖紫衿。云彼丘原本对谁做新的门主是不在意的,可若是李莲花在意,那他就算是拼上自己的一条性命,也要让门主满意。
可门主真的在意这种事吗?云彼丘茫然地看着李莲花,若是他在意的话,肖紫衿根本不可能活着成为西顾门的新门主吧。
李莲花摇摇头:“我想请你帮我找一个人。”凭借着百川院这些年建立起来的人脉和威望,他们想要找一个人,比他李莲花可容易得多。
云彼丘十分意外,他喃喃道:“找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劳动李相夷去找?是笛飞声还是角丽谯?
李莲花点点头,很是温和道,“对,找一个人。”他缓缓道,“你也见过的,就是跟我一起来清源山的那位姑娘。”
云彼丘愕然抬头,在看到李莲花一脸认真的时候,他快速地点了头,“属下马上让人去找。”
李莲花却摇了摇头,“不要大张旗鼓,暗地里找就行了,但是速度要快。”动静大了,惊动了人跑了就不好了。
云彼丘深深地看了李莲花一眼,颔首应了,“是。”
李莲花微微一笑,“多谢。”
云彼丘连忙道:“不敢,不敢。我一有消息立刻送到莲花楼。”
李莲花嗯了一声,不再言语。他看着云彼丘许久,脸上的神色让人捉摸不透。云彼丘被他看得十分紧张,连呼吸都放得十分轻,生怕打搅了他一样。
“你觉得只要能除去危害江湖的不安定因素,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是吗?”包括他自己和其他门人的性命。
云彼丘跪的笔首,这个时候却将头重重磕了下去。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是绝对瞒不过门主的。
“人命不是这么算的。一个人,可以为了江湖道义而死,也可以为了心中理想而亡,但是不能死在他相信的人手中。”
云彼丘心中剧痛,门主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句话可以杀死一个人。云彼丘只不停地磕头,“比丘该死,比丘该死,请门主赐死。”
李莲花看着他额头的血印,淡淡地道,“我这些年明白了一个道理。江湖是所有人的江湖,它从来不是某一个人,或者不应该是某一个人的责任。”
云彼丘畏缩了一下,呐呐道:“门主……”是因为他吗?门主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他真该死啊。
以前的李相夷是什么样子的,是一人撑起一片天地的英雄人物。如今他却说,江湖不是一个人的责任?云彼丘嘴唇抖动,十分惊恐地看着李莲花。
李莲花道:“十年前,你做错了事。但笛飞声和角丽谯从来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你也无需独自背负这份责任。”
“门主……我……你……”云彼丘脑子十分糊涂,门主究竟是怪他还是不怪他?
李莲花起身,斯斯文文地走出门去,临出门前,他回头说了最后一句话,“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莫要再辜负那些相信你,以性命相托的人了。”
李莲花走后,云彼丘还跪在地上,他的额头跟冰凉的地面接触的时间长了,他的脑子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缓缓起身,走到李莲花刚才坐的位置,捡起李莲花扔下的卷宗看了一眼,握着卷宗的双手狠狠抓紧。
云彼丘颓然地坐了下去。一百八十八牢,那些无怨无悔的守门人……或许,他真的想错了。
蕲家,神仙府。
自那日,桃清说要给蕲如玉治脚后,她就成了蕲家的座上宾,被请回了蕲家的神仙府。
蕲家是江浙大富,府邸修的自然也是富丽堂皇。她被单独安排到客苑,汀兰苑中居住。
蕲如玉因为跛脚的缘故,常年居住家中,甚少外出,也几乎没有朋友。如今她除了日常的治疗时间外,大部分时间也都待在桃清的汀兰苑中。
自家府邸,安全自不必说。蕲如玉难得有一个聊的来的朋友,蕲老爷和蕲夫人都没有阻止的意思,他们甚至乐见齐成。
蕲如玉抱着猫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看着躺着晒太阳的桃清缓缓道:“桃姐姐,你说等我脚好了,也可以像你一样行走江湖吗?”
“自然是可以的。”桃清惬意地躺在躺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听到她的话温和道,“你想要去哪里都行。只不过,一定要带齐了人马,这个江湖还是很危险的。”
蕲如玉笑道:“桃姐姐觉得我家剑士如何?可能护着我行走江湖?”
桃清实话实说道:“若只是遇到普通的对手,自然是没有问题。但若是遇到一流高手,死伤会很惨重。可行走江湖本就是一场冒险,哪里就能一帆风顺呢。”
江湖虽然危险,却依旧吸引了无数人前仆后继,蕲如玉自然也是好奇的,她喃喃道:“当真这么危险吗?展护卫也不行吗?”她出门虽遇过事,但都是有惊无险,对于江湖的认知没有那么恐惧。
桃清笑了笑,“展大侠是一位高手,如果是他的话,只要不碰上最顶尖的高手,从容退去不是问题。”
蕲如玉眼睛亮了一瞬,随即又黯淡下去了:“桃姐姐也觉得展护卫很好吗?我爹也总想让展护卫保护我,可是我知道,他不愿意。”
蕲春兰只有蕲如玉一个女儿,早早地就给她挑选成亲的人选,她爹最看好的就是展云飞了,时不时总想将他们凑到一起。可是展云飞几乎是看着蕲如玉长大的,他自然不愿意,他向来躲着她走。蕲如玉是有些受伤的。
桃清慢慢地转过头来,目光落在蕲如玉身上,轻声说道:“他愿不愿意其实不重要,关键在于你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蕲如玉闻言,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惊讶于桃清的话语。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轻声回答道:“我的想法吗?我一首都是听爹爹的安排。”
桃清看着蕲如玉,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奈。真是一个小白兔,连自己的想法都没有。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如玉,你是江浙大富蕲家唯一的女儿!你拥有万贯家财,比世上绝大多数女子拥有更多的底气。你完全不必像那些普通女子一样,等待父母的安排,或者等待别人来挑选你。”
桃清顿了顿,接着说:“你有权利去选择任何一个你喜欢的人,也有足够的底气去拒绝任何一个你不喜欢的人。你有任性的资格,而不是听从某一个人的意见。”
蕲如玉的眼眸像是被一层薄薄的水雾所笼罩,朦胧而迷离,仿佛随时都可能有泪水滴落下来。
她微微低着头,嘴唇轻启,喃喃自语道:“我不是男子不能继承家业,身为女子却不够貌美,脚有残疾,性格软弱,我真的有任性的资格吗?”
声音轻得如同羽毛飘落,带着些许的不自信和自我怀疑。
桃清扬了扬眉,她坐起身来,身体微微前倾,认真地凝视着蕲如玉。她的目光温柔而坚定,仿佛能穿透那层水雾,看到蕲如玉内心深处的不安和脆弱。
桃清的声音柔和而肯定,“你身上有太多的闪光点,只是你自己没有发现罢了。你善良、温柔、坚强,这些都是非常难得的品质。你值得世间一切美好,不要轻易否定自己。”
桃清的话语如同一股暖流,缓缓流淌进蕲如玉的心里,驱散了她心头的阴霾。
蕲如玉的眼眶渐渐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抬起头,目光与桃清交汇。在桃清的眼中,她看到了真诚和鼓励,那一丝光亮在她的眼中渐渐放大。
“我可以吗?”蕲如玉的声音略微颤抖,似乎还有些不确定,但那丝光亮却越来越亮,像是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当然。如玉,哪怕你不是最优秀的,但你是你爹唯一的女儿,哪怕不能继承家业,但未来能继承蕲家家业的一定是你的孩子。”
“你爹缺的也从来不是一个女婿,他缺的是一个血缘上的继承人。他的女婿可以是任何人,但他的女儿只有你一人,你生出来的孩子才是他属意的继承人。”
蕲如玉噗嗤一下笑了起来,她有些羞涩道:“桃姐姐……别……快别说了……”她都还没有成亲,说什么孩子不孩子的。
“你喜欢什么样的?就可以让你爹按照你的想法去找。”
蕲如玉两颊生了红晕,眼睛却很亮,她思绪却跟着桃清的话语去思考自己的喜好。她希望遇到一个人,高大英俊,武功高强,温柔体贴,只对她一人情有独钟。
桃清看蕲如玉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有想法的。小姑娘想法对不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自己的想法。
“有自己的喜好很好。你完全可以跟你爹说。我想蕲老爷是愿意满足你的小小要求的。”
桃清温和地注视着她,有些担忧道:“可是,如玉,你太温柔了,这固然是你的优点,但同时也可能成为你未来遭受苦难的根源。贤妻良母是个好名声,也意味着要吃很多苦。”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当你的爹娘还健在时,那个人或许会因为他们而善待你。可一旦你的爹娘不在了,他还能像以前那样对你好吗?这一点,谁也无法保证。”
桃清的语气越发严肃起来:“千万不要去赌人性。因为一旦赌输了,你可能会失去所有。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温和有礼,但在私底下却可能是个暴虐成性的人;而有些人此刻对你真心实意,可谁又能保证他永远初心不改?毕竟,人是会变的。”
最后,桃清紧紧握住如玉的手,恳切地说:“如玉,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其他人是一件愚蠢的事情,那只会让你在未来后悔莫及。只有依靠自己,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听着桃清讲述着未来可能的不好遭遇,蕲如玉对未来生了几分恐惧,她咬了咬唇,艰涩道:“……我能怎么办?蕲家需要一个继承人,而我终究是要嫁人的。”
桃清斟酌了一下用词,缓缓道:“姑娘,你要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他们虽然看着年轻,但其实可能活不过你爹娘……”若是害怕那人对你不好,早早地去父留子就行。
这句话落在她的耳边,如一道惊雷炸的她耳膜生疼。蕲如玉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事情,她结结巴巴道:“这……这……”还没有成亲,就盼着对方去死吗?
桃清轻笑一声,语带蛊惑道,“只要你能接受,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成亲。”成亲只会让她陷入被动,受制于人,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做这种事。
“如玉可曾听闻玉城之事?昆仑玉城富可敌国,可上一任城主只有一个女儿,玉红烛性格强势,不输男儿,可玉城主依旧选择为她招赘。玉城主与玉夫人或许曾经也是恩爱夫妻,可二十年后,他们却相看两厌,各自偷情,甚至因为巧合害死了他们唯一的女儿。”
她悠悠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与其等到日后后悔,不如一开始就斩断这种可能。”
蕲如玉有些茫然道:“可是,可是……孩子的成长不需要父亲的陪伴吗?他长大后会不会怨恨他的母亲?”蕲如玉对于她爹的感情很深,她完全不能想象没有爹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桃清说话声依旧很温柔,“你该对自己好一点。孩子是因为你来到这个世上,你从不亏欠他的,他若是不爱你,那你为何要爱他?你完全可以给自己多一点选择,没必要纠结于唯一的孩子听不听话。一个不行换下一个就好。”
蕲如玉捧着自己“怦砰”乱跳的心脏,神色茫然地离开了汀兰苑。真的可以这么做吗?她爹会不会打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