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双刃准备
李海镇猛打方向盘,破旧的面包车轮胎在湿漉漉的沥青路上发出刺耳的尖叫,险之又险地拐进一条堆满废弃轮胎的窄巷。
几乎就在同时,三辆蓝白涂装的乌克兰警车,顶灯疯狂旋转却诡异地没有鸣笛,从他们刚刚驶离的主干道上呼啸而过,卷起浑浊的水雾和几片枯黄的落叶。
“见鬼!”
彼得罗夫低咒一声,一只手死死抓住头顶的拉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被离心力狠狠甩向车门,“阴魂不散!这帮家伙怎么总能摸到我们的尾巴?刚才那地方,清理得很干净!”
李海镇油门几乎踩到了底。
破旧引擎爆发出不匹配的嘶吼,载着他们在工厂区巷道里亡命穿梭。
坑洼积水的路面上,散落着碎砖、瓦砾和不知名的工业垃圾。
一种冰冷黏腻的窒息感,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彼得罗夫的心脏,越收越紧。
太多次了!
利沃夫的酒店、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扳手”那个血腥的陷阱、还有刚才公寓楼下那辆被清理掉的监听车……
每一次,乌克兰人都像是未卜先知,总能精准地提前布置下口袋,等着他们往里钻!
这绝非巧合能解释。
绝对的精准,意味着绝对的泄密!
“海镇,”彼得罗夫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我们中间……有‘鬼’。”
李海镇没有立刻回应。
车猛地颠簸了一下,碾过一个深坑,后备箱里沉重的装备袋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他操控着方向盘,让车滑入一栋半塌厂房投下的巨大阴影里,暂时熄了火。
引擎的轰鸣骤然消失,死寂瞬间笼罩了狭小的车厢。
“鬼?”
李海镇终于开口,眼睛翻涌着审视的光芒。
“说说看。”
“想想我们被咬住的每一次!”
彼得罗夫语速加快,“利沃夫,我们刚进酒店房间没多久,他们的第一波试探就到了!‘扳手’家更是赤裸裸的屠宰场!刚才的公寓,监听车在我们落脚后没多久就钉死了位置!还有现在,我们才甩掉尾巴多久?追兵又像闻到血的苍蝇一样扑上来!这效率……”
他冷笑一声,寒意森森,“除非他们能掐会算,否则,只有一种可能——我们身上带着他们的眼睛和耳朵!”
破烂的座椅套、布满灰尘的仪表盘、发出杂音的旧收音机……
最终,两道冰冷锐利的目光,定格在两人各自放在控制台上方储物格里的手机上。
李海镇的眼神,也几乎在同一时刻,钉在了两台手机上。
只有车窗外雨滴敲打铁皮顶棚的声音,啪嗒……
啪嗒……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瞬间便长成了参天毒藤。
“源头……”
李海镇一把抓起手机,丢了出去。
面包车引擎低沉地轰鸣着,再次启动,碾过一地破碎的玻璃渣和湿漉漉的淤泥,驶离了这片散发着霉味和铁锈气息的工业坟场。
彼得罗夫靠坐在副驾驶上,身体随着车辆的颠簸微微晃动。
他闭着眼,眉头深锁,手指无意识地在沾满灰尘的裤腿上敲击着,脑海中激烈的风暴并未停歇。
扔掉手机只是斩断了最明显的一条尾巴,但暴露的根源真的只是这个吗?
被逼“悔过”的职员,sBu推迟展会的雷霆手段,还有如影随形的追捕……
一张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网,似乎早已笼罩下来。
“‘凤凰’……”
彼得罗夫睁开眼,声音干涩,“‘凤凰前沿技术贸易’……这个名字,还有它的‘历史’,在sBu接下来一个月的地毯式核查里,还能糊弄过去吗?”
“fsB那些离岸的把戏,怕是经不起‘史无前例’的深挖。尤其是现在,我们扔掉了唯一的‘安全’联络通道。”
李海镇专注地看着前方被雨水模糊的道路,沉默了几秒。
“fsB的‘凤凰’,死了。”
“那……?”
彼得罗夫侧头看向他。
李海镇没有看他,手伸进自己夹克的内袋。
再拿出来时,指间夹着一个极其纤薄的黑色卡片状物体,比普通名片还要小上一圈,边缘闪烁着金属的冷光。
它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高度集成的电子元件。
他用指甲在卡片边缘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凹槽处用力一划。
“滋……”
一声微弱的电流声响起,卡片表面瞬间亮起一层幽蓝色的光芒,形成一个极其复杂的动态矩阵图案,闪烁了大约三秒钟,光芒熄灭,卡片恢复如常。
“这是……”
彼得罗夫瞳孔微缩。
“‘金刚石’,侦察总局的暗桩。”
李海镇的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一件普通工具,“它在迪拜、苏黎世、还有……塞浦路斯,都有壳。其中一条线……”
他顿了顿,将卡片递给彼得罗夫,“过去三年,成功掩护了十七批次,从沙特港口出发,最终目的地是南浦或兴南的‘民用燃料油’。交易额,很大。”
彼得罗夫接过那张冰冷的卡片,仔细端详。
卡片正面印着极简的银色线条勾勒出的抽象山峰图案,下方是一行优雅的字体:
“巅峰能源贸易有限公司”
背面则是一串复杂的公司注册编号和瑞士苏黎世的地址。
高级、低调,带着国际掮客特有的距离感。
他瞬间明白了李海镇的意思。
利用这个已经被联合国制裁调查人员“关注”过,却因其复杂的离岸结构和“合法”贸易表象暂时未被实质性制裁的空壳公司身份,混入鱼龙混杂的军火防务展!
高风险,但高收益——
它的“大宗贸易”背景,本身就是最好的护身符!
“用走私石油的壳参展?”
彼得罗夫掂量着这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卡片,眼神复杂,“真他妈是个绝妙的讽刺!”
“生存,需要伪装。”
李海镇的声音依旧冰冷。
面包车驶离颠簸的土路,拐上一条年久失修、但还算平整的州级公路,速度提了起来。
……
暮色四合,冰冷的雨水不知疲倦地敲打着一座废弃农舍的铁皮屋顶,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噪音。
农舍内部空旷而阴冷,高高的屋梁隐没在浓重的黑暗里。
角落里堆着些早已腐朽的农具和破烂的木箱。
屋子中央,一堆用干燥木条和旧家具残骸生起的篝火噼啪作响,橘黄色的火苗跳跃着,驱散了一小片范围的寒意和黑暗。
李海镇背对着火堆,蹲在地上。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指尖最终重重地顿在一个被红色铅笔圈出来的点上——
基辅近郊,“卫城”展览中心。
然后,沿着几条用虚线标注的、通往不同方向的撤离路线滑动,最终停在了展览中心核心区域,一个代表vip休息室或主会议厅的小方格上。
“这里,”李海镇的声音在空旷寒冷的屋子里显得异常清晰,“是炸弹的理想位置。核心区,人流必经,爆炸冲击波和破片能获得最大杀伤效果。”
彼得罗夫盘膝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里拿着一小块磨刀石,正缓慢而稳定地打磨着一把三十多厘米长的、寒光闪闪的俄罗斯特种部队制式“Akm”刺刀的刀锋。
每一次摩擦,都发出细微而瘆人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理想?”
彼得罗夫抬起头,直视李海镇,“李,你我都清楚,现在不是做梦的时候。sBu推迟展会就是为了织一张天罗地网!入口的x光机、毫米波扫描仪、嗅探犬阵列、生化痕量检测……他们会把每一位参展商、每一件展品、甚至每一颗螺丝钉都翻来覆去查个底掉!想把足以炸死西尔斯基的炸药和引信分拆带进去,再在无数监控和便衣特工眼皮底下组装?这比从正面强攻成功的概率还要渺茫!”
他停下磨刀的动作,将那寒光四溢的刀锋举到眼前,眯着眼审视着灯光下流动的锋芒:
“‘金刚石’的壳再硬,也扛不住这种等级的‘透视’检查。任何异常的金属、化学痕迹……都会让我们瞬间暴露!博览会不是‘扳手’的车库,那里没有后门,没有窗户,只有层层叠叠的猎犬和枪口!”
李海镇沉默了几秒,缓缓道:
“炸弹…是首选。最干净,最安全。”
“首选的前提是能活着放出去!”
彼得罗夫的声音陡然提高,“当首选变成奢望,我们就得准备好最后的选项!用牙咬,用手撕,也要完成任务!”
他将军刺“嚓”一声插回腰间的特制刀鞘,“我们必须假定,炸弹计划失败!必须预设行动暴露、身陷重围的最坏局面!那时,‘亲自送他上路’,是我们唯一能给莫斯科、给死去的‘扳手’、还有那些……”
他脑海中闪过利沃夫警车旁的血泊和公寓楼下监听车里凝固的惊愕面孔,“……我们自己一个交代的方式!”
“近身……”
李海镇终于抬起了头,“风险……几何级数增长。”
“我知道!”
彼得罗夫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巨大的剪影,随着火苗的跳动而扭曲。
他走到李海镇身边,也蹲了下来,指着地图上展览中心内部复杂的通道和功能区,“所以我们不能只带着一个方案进场!炸弹的计划继续准备,但我们必须同步策划近距离接触甚至攻击的路径和方法!”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快速而有力地划动着:
“看这里!后勤通道,布展区,员工休息区……这些地方安保相对外围核心区薄弱,但连接着核心区!还有通风管道……虽然老旧,但未必不能短暂利用!爆炸制造混乱的瞬间,就是我们强行向内突进、缩短致命距离的唯一机会!哪怕只有几秒钟!”
“或者,利用‘金刚石’的身份,尝试接触他的安保团队、技术顾问……任何能让我们靠近他十米之内的人!制造意外,制造混乱!刀,”他拍了拍腰间的刀鞘,“用好了,比炸弹更安静,更难以预警!”
李海镇沉默着,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半晌,他伸出食指,点在地图上展览中心外围的一个大型变电站符号上。
“这里,”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关键节点。破坏电力,制造全场黑暗。混乱……延长。”
彼得罗夫眼睛一亮:
“没错!大范围黑暗是天然的掩护!能瘫痪大部分电子监控,造成人群恐慌拥挤,极大干扰sBu和警卫的反应链!这可以为我们的行动,无论是安放炸弹还是近身突袭,争取到宝贵的混乱时间窗口!电力系统图纸……展商资料里可能会有局部结构图,或者,我们需要在布展期间实地侦察……”
篝火熊熊燃烧着,贪婪地吞噬着干燥的木柴,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将两人讨论的身影扭曲地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
窗外的雨声更大了,敲打着铁皮屋顶,预示着另一场更猛烈的风暴正在酝酿。
在这个被世界遗忘的冰冷角落,一项混合了高科技杀戮与原始血腥的“双刃”计划,在火光与阴影的交错中,逐渐成型。
李海镇不再言语,起身走到农舍另一个黑暗的角落。
那里放着他的装备袋。
他拉开拉链,一阵金属碰撞的轻响传来,手里多了一支锯短了枪管和枪托的霰弹枪,以及几枚粗大的12号霰弹。
火光在黝黑的枪管上跳跃,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他席地而坐,拿出一块油布,开始一丝不苟地擦拭枪械的每一个零件,检查撞针,压入子弹。
仿佛手中不是毁灭火器,而是一件需要精心呵护的艺术品。
彼得罗夫明白,沉默即是认同。
这位朝鲜顶尖的刺客,已经接受了那柄名为“亲自刺杀”的双刃剑。
彼得罗夫再次伸手,缓缓抽出Akm军刺。
篝火的光芒执着地抵抗着无边的黑暗与湿冷,在布满灰尘的墙壁上,映照着两个沉默的身影:
一个专注地擦拭着代表毁灭的钢铁,一个凝视着象征死亡的寒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