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瓜瓜

    向家。


    张菊花在院子里摔摔打打,啥事儿也没干,但嘴皮子一刻也没有停过。


    “叫你洗个衣服,愣是跟喊地主老爷起床吃饭似的,金尊玉贵的还得弓着腰请是吧?”


    “瞅瞅,瞅瞅,这衣服上泥点子都没洗干净,你是干什么吃的!一双手只晓得夹菜吃,不晓得干活是吧?”


    她骂完了正在一边洗衣服一边流眼泪还不敢抹的向丽丽,又扭头骂择菜的周爱华。


    “你个瘟神,还这么好的叶子就剐掉!吃不得啊?你家里是富得流油了,还是当皇帝了?”


    “一天到晚地哭丧着脸,我还没死呢!真是看了你就烦,当初咋就娶了个这样遭瘟的进了门!”


    周爱华埋着头,愁眉不展,咬着牙想为自己争辩两句,但在婆婆的威压下,又什么都不敢说。


    这两天老向家的气压极低,明明天晴了,但向家人的脑袋上,各个都顶着一片又厚又浓的乌云,随时都有可能在电闪雷鸣之后,哗啦一下,落下倾盆大雨。


    但向家是有一条很清晰的鄙视链的,老大一家净挨骂了,向金生一家虽然也窝窝囊囊地不敢作声,但是张菊花顶多横两下眼睛,不会朝着他们夫妻破口大骂。


    尤其是,向秀秀今天在家,这眼睛横几下的现象都没了。


    比如现在,张菊花刚骂完周爱华母女,转头就亲自去给向秀秀煮了个红糖鸡蛋水,看在其他人眼里,那真是嫉妒得想呕血。


    “秀秀啊,你读书辛苦了,来,奶给你好好补补。”


    张菊花端着红糖水,脸上笑出了层层叠叠得褶子,看这个孙女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儿金疙瘩。


    “你可得好好念书,将来挣个前程出来,到城里吃商品粮,过好日子。”


    向秀秀刚洗漱完,接过红糖水,声音甜甜的,笑容也甜甜的:“谢谢奶~”


    向丽丽扭头偷偷瞟着这一幕,抿着唇,泪水流得更汹涌了。


    凭什么秀秀姐就能吃红糖鸡蛋,而她一年到头都尝不到一口?


    她也想吃鸡蛋,她也想喝红糖水!


    但是她不敢说,因为后果是可以预见的,她奶一定会指着她的鼻子,用最难听的话来骂她。


    向丽丽将脑袋扭回去,愤愤地搓着盆里的衣服,心想,要是她也能跟遥遥姐那样硬气就好了。


    可惜遥遥姐都被她奶奶逼走了,她以后长大了,是不是也会被强行嫁给一个瘸子?


    她听说了,来提亲的那个瘸子,是很会打人的。她害怕挨打,向家湾就有挨过打的婶子,一身的淤痕,出门都要躲着大家……


    但是她也不敢像遥遥姐那样反抗,直接找了另一个人结婚。


    她如果也那样做了,会被家里打死的。


    小小少女在洗衣盆前面轻轻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处境,压在心里的乌云下起了小雨。


    正忧愁着呢,院外响起了一道清脆的铃声,她赶赶紧抬头去看,正好瞧见一辆自行车骑上了坡,紧接着便进了院子。


    骑自行车的青年她认识,可不就是跟她遥遥姐结婚的那个聂百川?而后座上斜斜坐着的,也正是她刚刚还在心里念叨的遥遥姐!


    向秀秀停下了搓洗衣服的动作,眼睛跟着自行车的轨迹转动着,但不敢开口喊人。


    因为她的余光已经瞟到她奶奶寒冰一样的乌青脸色了……


    “哟,还晓得向家的门朝哪个方向开呢?”张菊花吊梢着眼睛,恨不得上前将这个败家精给撕了。


    她尖酸刻薄地骂:“我们向家可没有你这个孙女,我早就当我老二一家都死绝了。谁让你们进来的?给我出去!”


    其他人自然也都听见了这话,齐齐盯着向遥和聂百川,在屋里磨洋工捡米里的“铁姑娘”的刘小兰,也抻直了脖子,探着脑袋朝外看。


    向遥本来脸上还带着点笑的,今天是个分家的好日子,她不想坏了自己的心情。


    但没想到一进门就听见张菊花说她家死绝了,当即脸上的笑容扩得更加大了一分。


    嗯,气笑的。


    “嗨哟,奶奶,你说得对呀!”她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指挥聂百川,“百川,你把车子停那边去,待会儿搬东西好少走几步路。”


    聂百川点点头,扶着自行车,将之停在了向遥住的那间房间门口。


    向遥看向张菊花,眉眼弯成一道半圆的弧线:“奶,你不认我这个孙女呢,我认,我也觉得我不该是向家的人,所以呢,今天咱们就爽快点,把家给分了。”


    她笑得灿烂:“这样我就真不是你们向家的人啦!”


    张菊花一愣,没料到向遥居然开门见山,一进来就喊着分家。


    分家?


    她是见不得这个孙女,恨不得当初出生的时候就将她一头给闷死,但是分家,这丢的可是整个向家的脸!


    前头逼着这个孙女嫁人,这都不算什么事,毕竟在乡下,哪家不是这样的?


    向遥违抗长辈,居然干出逃婚的事儿,还私下找了个男人扯证结婚,这事儿就是向遥的错,上哪儿说去都是向遥这个孙女没理,她张菊花走到哪里都腰杆笔直!


    但是分家,分家可就不是这么个道理了。


    她张菊花这个老一辈的人还没死呢!就被一个小姑娘嚷嚷着分家,这要是真分了,那向家的脸面可就真的是丢光了!


    就是往前数三辈儿,那都没有这种事情的!


    想到这里,张菊花的脸“唰啦”一下就垮了下来,叉着腰骂:“我就晓得你是个白眼狼,吃家里的喝家里的长这么大,供你读到了高中,呵呵,才找了个男人依靠,居然就喊着要分家了!你要脸不?”


    向遥嘴角拉了下来,说道:“对,我是吃家里的喝家里的,但是过去这十多年,我吃的哪一粒米、我上学的哪一分钱学费不是我爹娘给家里赚的?”


    “以前家里干活最多的,工分赚得最满的,难道不是我爹我娘?”她直视着张菊花,唇角弧度未变,“我要是不要脸,那谁是要脸的?”


    见张菊花气得胸脯一阵一阵地起伏,她说道:“分家吧,分家了对所有人都好。”


    她看向屋檐下的叶芳,又看向这红糖水僵着没喝的向秀秀:“你们不是想要房间?不分家,你们可一辈子都别想住进我那房间啦。”


    “我呢,到时候啊,就和我家百川一起住进来,”向遥挽着缓步走过来的聂百川的胳膊,笑嘻嘻地,“反正我这房间大,以前住我一个人的时候我还觉得空旷呢,现在住上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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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好。”


    叶芳听了这话,脸都白了。


    她之所以促成向遥嫁出去这事儿,不就是想和向军还有女儿能分出来住进一个单独的房间吗?


    无论是向遥嫁进周家,还是嫁进聂家,哪怕这事儿让她娘家背负了很多周家的埋怨,但她的心里也是高兴的,因为她的目的已经初步达成了。


    结果向遥刚刚说什么?要跟她男人一起住进来?


    她看了眼向遥,被她挽着聂百川手臂的动作刺了一下,心想:真是不要脸。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现得这么亲密。


    但更不要脸的是,她居然打的是这样的算盘。


    但叶芳不是个情绪十分外露的人,她在心里闷闷地不满着,却也知道这个时候要是说话,就成了出头鸟了。


    她是这么想,但是有人可不在乎,刘小兰听了向遥那话,立刻站起来冲了出来,嘴里嚷嚷着:“这哪行呢?这哪行呢!”


    “遥遥啊,不是三婶说你,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都跟人扯证了,哪有还住在咱们家的道理啊,你说是不是?”


    她昨晚还跟自家男人商量呢,等过两天就把向遥住的那间房给收拾收拾,中间搁个帘子,女儿睡外头这边,儿子睡里头。


    这样他们夫妻俩可就宽裕了,趁现在还年轻着,再生个娃,那不是美滋滋?


    向遥想带着男人进门住,她可第一个不同意!


    向遥眨眨眼睛,装作为难的样子:“三婶啊,既然奶奶不同意分家,那这房间我要是不住,岂不是亏了?”


    刘小兰干笑着:“你这丫头,你跟你男人都结婚了,自然是住在他们聂家了。不然你是要被别人笑话的!”


    向遥看了眼聂百川,聂百川会意,沉声说道:“三婶,我家前几天下大雨,屋顶漏水把家里给淹了,正愁没有一块好地方睡觉。”


    可能平素没怎么胡说八道过,聂百川这话颇为生硬,向遥唇角勾了又勾,竭力拉直,皱着眉头补充:“是啊,我就说了,我家有地方住呢,住我们两个绰绰有余。”


    聂百川绷着下巴,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是这样。”


    两人忙着唬人,并没有注意到,自他们刚进来起就一直有意无意地打量他们的向秀秀,在听到这话之后,转移了目光,不再感兴趣。


    向遥又说道:“不过你们放心,我既然已经跟人成立了新家庭了,也就住在家里而已,不会吃家里一粒米的。”


    刘小兰有点怔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但张菊花却爆炸了。


    她指着向遥和聂百川,声音尖锐狠厉:“你们真是太不要脸了,私下结婚也就算了,居然还想住在家里?我看你们是在想屁吃!”


    她斜着眼睛瞅聂百川:“聘礼聘礼没有,上门啥也不拎,我就没见过这样的女婿,就这,还想赖在咱们向家呢,我们三辈子贫农阶级,可不敢跟地富分子住一块儿!”


    向遥打断她:“所以分家啊,不分家,我们就要住家里,非要住,谁来说也不好使。”


    张菊花仿佛被什么卡住了喉咙,想继续开骂,却见向遥噙着抹微笑,似乎在说:只要不分家,她有的是办法闹腾。


    分?还是不分?


    这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