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堕落的骑士1

栗色牡马嘶啸着跃过多瘤的盘错树根，待马蹄落地，继续一路疾驰，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金色流影。杨树林中顿时引来一片骇人狼嚎。

亚森猛地一踢马刺，错开栗马的方向，策马狂奔。寒风迎面刮来，令他两颊好生疼痛。但这才是活着的感觉，他暗想到，这才是骑士的意义，而不是……他立即斩断了心中的思绪，全神贯注于眼前。

一个黑影倏地从左侧方闪过。亚森当即勒紧缰绳，只一息间便调转了马头。他终于看到了那只拼了命奔逃的麋鹿，在树隙间灵活穿梭。

你逃不掉的，亚森一边想，一边从身后拔出弓与箭。若是以往他可以轻松自如地拉弦射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但是如今的他力量欠缺，动作迟缓，好不容易双手离开缰绳，便感觉身体摇摇欲坠。

他立马俯身贴住马背，两腿紧紧夹住母马，待重新找回平衡后才一点一点慢慢直起身子。放松，他提醒自己，双脚踩住马镫，让身体保持与母马步伐相同的频率，然后缓缓拉开弓，屏息，瞄准，伺机而放……

羽箭划破空气，一道尖鸣之音过后，便深深地插入了麋鹿的肚腹之中。庞大的麋鹿轰然跌倒在地，它试图从地上站起，但是湿滑的软泥让它的努力变成了白费。

母马骤地停下了脚步，不安地在原地踏步。亚森左手持弓，右手握箭，木然地望着地上的麋鹿扭过长颈，用浑圆的眼瞳无辜地看着自己。那不是我的箭，他立马意识到，我还没有来得及射出。

“哈，亚森爵士。”伴随着轻快的马蹄，一个年轻且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被我捷足先登了，实在是抱歉呐。”

亚森转过头，一匹壮硕的栗马驮着一个英挺的金发年轻人从他身后款款走来。恩里科·丹多洛，风林骑士——不，他是个未被授封的“骑士”。

年轻的恩里科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他不紧不慢地向后一甩披风，然后翻身下马。“唔，如此肥美的一只公鹿。”他说，“今晚可以饱餐一顿啦。”

说着，他从腰间拔出长剑，大步走向麋鹿身旁。麋鹿的四蹄在泥地中反复蹬踢，始终无法站起，反而让自己的体力迅速流失。于是它试着伸长脖子仰起头，但只坚持了一息，又“嘭”的一声，将头上的角狠狠地砸在了树根之上。

“亲爱的麋鹿，”他满是泥点的靴子踩在麋鹿插着羽箭的伤口边，居高临下俯视麋鹿，语气中充满怜悯，“我会给你仁慈，将你解脱。”话音未落，便已手起剑落，鲜血自麋鹿脖颈的细长伤口中喷薄而出。

“爵士。”恩里科轻松地喊道，又用利刃将麋鹿的角一一割下，“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它搬上你的马。我可不希望它流出的血的气味那么快就引来狼群。哈，你刚才应该听到那群野兽的嗥叫了吧？”

你不是真正的骑士，而我也不是你的侍从，亚森暗自腹诽道，但他不会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地闹脾气，自顾自地骑马离去。

牡马似乎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之气，变得愈发不安，在亚森的一番安抚后才渐渐地安静下来。之后他便迅速地下马，将麋鹿的尸体搬上马背，用长绳系住。

一旁的恩里科笑眯眯地看着亚森，然后打开酒袋的塞子，用装在里面的葡萄酒冲洗掉留在鹿角切口上的血迹与泥渍，接着把鹿角装进了一个亚麻布袋，并用细绳绑住布袋口，最后系挂到马鞍上。

凄厉的狼嚎声在他们身后再度响起，显然这群嗅觉灵敏的野兽在几里外的地方就已经闻到了猎物的气息，但当它们赶到，却发现只留下一滩凝结的血迹。

“它们过于谨慎。”恩里科向一侧扯了扯缰绳，随之便将两匹驯马拉近了距离。

“谁？”亚森眉头微蹙，转头看向对方。

“那群野森林狼。”风林骑士答道，“当发现目标后，它们应该迅速逼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猎物制服。”

“它们团队协作，步步为营，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冒失地发动攻击。”亚森冷冷地回道。

“因此，它们错过了猎物，错过了一顿肥美的晚餐。或许它们也还会忍冻挨饿，饥寒交迫地死去。”风林骑士耸了耸肩，“优秀的猎手不会留给他的竞争者任何的机会，而留给它们的只有猎手吃剩下的残羹冷炙。”

“若是猎物比它们更加强大，超过了它们所能应付的实力呢？”亚森反问。

“哈，那就只有逃跑咯。”恩里科的笑容愈发灿烂，“优秀的猎手嗅得到危险的气息，一有苗头便会将自己隐藏起来。”

“那只不过是你所谓的‘猎物’不够强大。”亚森沉声说道，“试想一下，恩里科·丹多洛，当你发现你自认为是自己‘猎物’的对手能够轻而易举将你灭杀，不费吹灰之力，而你无论逃到天涯海角都无法逃出他的掌控时，你会后悔当初没有谨慎冷静地想想自己该不该主动发起攻击吗？

风林骑士沉吟了片刻，问道：“真的有这样的‘猎物’吗？”

“或许有呢？”或许是古龙？当我们以为可以唤醒古龙的力量，却最终被它反噬，进而使得整个世界受到牵连……亚森立马停止了发散开来的思绪，只是在心中想想，就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哈，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存在，从一开始我就不会将它当成是我的‘猎物’。”风林骑士话锋一转，说道，“那么你呢，亚森爵士，你刚才又为何犹豫？”他朝亚森身后瞥了一眼，用戴着皮革手套的手指了指，“难道你认为这只麋鹿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个‘猎物’？”

不，因为我的骑术大不如前，因为我的力量已经衰弱，因为我作为骑士的勇气与信心也不复存在。我害怕射出手中的箭，更害怕射出以后箭矢插在了远处的杨树枝干上。“不。”他矢口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