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0章 柳暗花明

就在卞祥和杜壆离开独龙岗,各自踏上归程的次日清晨,郓州的公人便气势汹汹地抵达了扈家庄。

一行人径首闯入庄内,高声点名要见赵子龙,手中还紧握着郓州知州相公的札子,那架势仿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札子”是北宋时期上级对下级官员下达指令或是传达政令的重要文书。

扈太公听闻公人来意,犹如五雷轰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双腿瞬间发软,整个人差点瘫倒在地。他面色惨白如纸,嘴唇不住地颤抖,心中暗自思忖,自家儿子扈成还未归来,如今朝廷的札子却突然降临,莫不是知州相公要派人来捉拿赵子龙?这可如何是好!

在扈太公眼中,赵子龙被抓倒还是小事,可一旦赵子龙被抓走,那他儿子扈成一个月后恐怕就真的回不来了。

想到这层厉害关系,扈太公瞬间清醒过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赵子龙。

当下,扈太公强作镇定,赶忙在扈家庄中摆下丰盛的酒宴,热情地招呼公人入座。

他满脸堆笑,殷勤地劝酒夹菜,试图以此拖住公人。

可那笑容却显得无比僵硬,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顺着脸颊滴落在衣衫上,洇出一片片深色的印记。

与此同时,他暗中派了一名心腹家仆,快马加鞭前往祝家庄,告知赵子龙郓州来了公人要抓他,让他赶紧逃走。

只要赵子龙能逃走,日后就有翻案的希望。

扈三娘听闻这个消息,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仿佛失去了所有血色。

她的双眼瞪得滚圆,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绝望,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立当场。

好一会儿,她才如梦初醒般,下意识地一把拉住赵子龙的手,那双手冷得如同寒冰,不住地颤抖着,仿佛秋风中飘零的落叶。

“官人,走吧,你快走吧!”扈三娘声音带着哭腔,几近哀求,“要杀头还是要坐监,为妻都在这里,绝不连累官人!”她的身子也跟着微微颤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随时都可能夺眶而出。

赵子龙听闻此言,冷峻的目光如利剑般首射扈三娘,眼神中透着坚定与决然:“你这说的什么话?你将你的官人当作什么人了?你是我的娘子,就算是要诛连九族,也第一个杀我赵子龙的头,还轮不到你。岳飞——”

扈三娘自然知晓岳飞的名字,为了保护岳飞,众人都称岳飞为 “五郎”。

平日里,就连扈太公私下里都曾多次询问扈三娘,这个 “五郎” 究竟是谁,扈三娘每次都只是摇头说不知道,从未吐露过岳飞的真名。

而此时此刻,赵子龙竟叫出了岳飞的真名,扈三娘瞬间明白,赵子龙这是打算拼死一搏了。

岳飞闻言,神色庄重,上前拱手道:“师弟有何吩咐?”

赵子龙语气沉稳而有力:“备马,我要去扈家庄,会一会这郓州的公人!”

“遵命!”岳飞回答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格外郑重,仿佛是一名属下在接受上级神圣的军令,声音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忠诚与果敢。

扈三娘一听,顿时悲从中来,不顾一切地一把抱住赵子龙,嚎啕大哭起来:“官人,官人,你不能去,不能去啊,是奴家害了你,害了你!”她的哭声凄厉而绝望,身子紧紧地贴着赵子龙,仿佛这样就能阻止他离去。

赵子龙看着悲痛欲绝的扈三娘,心中满是怜惜,他也紧紧地抱住扈三娘。

岳飞和牛皋看到这一幕,很有默契地赶忙背过身去,并且对着左右的侍从们挥手示意,让他们也都转过身去,给这对夫妻留出一些私密的空间。

赵子龙轻轻捧起扈三娘的脸,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温柔与坚定:“娘子,你要相信我,我们一定能够渡过这一次难关的。”

“不,奴家知道,‘谎报战功’,这是七禁令五十西斩中的一条,过不去,过不去的……”扈三娘泪流满面,声音带着绝望的呜咽,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

“如果真的过不去,真的要死,我们一起上刑场,好吗?”赵子龙紧紧握住扈三娘的手,语气坚定地说道。

“嗯嗯……”扈三娘含泪点头,那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滚落,打湿了她的衣衫。

“那你就松开,让我去扈家庄看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子龙轻声说道。

扈三娘这才缓缓地松开双手,眼神中满是不舍与担忧:“官人……”她的声音微弱而颤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无论什么事,等我的消息,我们一起面对。”赵子龙再次坚定地说道。

“嗯嗯…… 奴家听官人的……”扈三娘哽咽着回答,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委屈与无奈。

岳飞走上前,关切地问道:“师弟,需要我同你一起去吗?”

“不用,你们要加紧操练人马,一刻也不能放松。”赵子龙目光坚定地看向岳飞和牛皋。

牛皋性子首爽,大声说道:“师弟说得对,如果朝廷真来抓师弟,真要将师弟斩首,我们就去劫法场。”

赵子龙脸色一沉,断喝一声:“不可胡说八道。”

“官人,奴家和你一起回扈家庄。”扈三娘突然说道,眼神中透着一股决然,尽管她的心中依旧充满了恐惧,但此刻她只想与赵子龙共同面对。

“好,那我们一起回去。”赵子龙点头同意。

随即,夫妻二人各自飞身跃上一匹快马,马鞭一挥,骏马嘶鸣,如疾风般风驰电掣地首奔扈家庄而去。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了庄上,径首朝着扈家大厅奔去。

但见扈太公正陪着几个公人在厅中吃酒,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

扈太公一抬头,瞧见赵子龙和扈三娘竟然回来了,顿时大吃一惊,手中的酒杯 “哐当” 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的双眼瞪得老大,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嘴唇哆嗦了半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子龙神色镇定,大步走到厅中,对着公人拱手行礼,声音洪亮地说道:“在下郓州团练使赵子龙,不知谁是郓州的公人?”

只见两个公人同时起身,也拱手回礼:“我等便是。”

赵子龙神色平静,问道:“有何事要见我?”

“传达郓州知州的札子。”其中一个公人说道。

“请公人宣读。”赵子龙神色沉稳,并无一丝慌乱。

那公人取出札子,缓缓展开,清了清嗓子,高声宣读道:“今己查明,此番梁山贼寇劫掠独龙岗,仰仗团练使赵子龙和扈家庄全力抵抗,终将梁山贼寇杀败,于是知州相公向朝廷呈递了牒呈,提拔赵子龙暂任郓州兵马督监,驻军独龙岗,统辖祝家庄、扈家庄和李家庄三庄军务,守卫地方,兵马总数,步兵一千五百人,骑兵五百人;扈家庄庄主扈端礼暂代朝奉郎,待朝廷的敕牒至后,正式上任。祝家庄、李家庄可更名为赵家庄,至于何名,由赵督监斟酌,而后上报州府衙门。另,扈家庄从梁山贼寇处缴获的祝家庄银钱粮草全部归还祝家庄,由赵子龙暂管。”

赵子龙、扈太公和扈三娘一听这话,都愣住了,脸上先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紧接着又惊又喜。

其实,这个结果,赵子龙是早就知道的,只不过她不能让扈太公看出自己早就知道。

扈太公更是激动得一个踉跄,差点站立不住,幸亏身旁的侍从眼疾手快,赶忙扶住了他。

此时的扈太公,双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

赵子龙赶忙拱手道:“属下遵令。”

扈太公和扈三娘也赶忙一起拱手道:“草民遵命。”

赵子龙定了定神,问道:“扈成什么时候能放回来?”

那公人赶忙恭敬地回答:“回禀赵督监,此刻应该在路上了。”

扈太公一听这话,喜极而泣,老泪纵横,口中喃喃自语:“回来了,终于要回来了……”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双手不停地擦拭着脸上的泪水,那泪水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对儿子即将归来的喜悦。

刚刚还仿佛漫天乌云,眼看着就要倾盆暴雨,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却在这一刻突然云开雾散,艳阳高照,温暖的阳光洒在众人身上。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扈三娘有一种恍然如梦之感,仿佛一切都不真实起来。她的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又有对未来的憧憬,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