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4章 宋江有请
夜幕像是一块沉重的铅板，沉甸甸地压在独龙岗的上空。
墨色浓稠，将白日里的喧嚣与繁华彻底掩埋，街边的灯笼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微弱的光晕在浓稠的夜色里挣扎，却也只能照亮方寸之地，稍远些便被黑暗吞噬。
童贯呆愣在原地，好半晌回不过神来，随后猛地端起一整杯酒，仰头一饮而尽，“砰” 的一声重重放下酒杯，声音里满是无奈与焦急：“娇秀是老夫的亲生女儿，老夫怎会不帮她遮掩？你们可知道，为何至今娇秀和蔡太师的孙子还未成婚？这便是在拖延遮掩呐！可总这么拖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啊。赵督监，你说，接下来到底该如何是好？”
赵子龙恭敬回道：“下官听凭枢密使相公安排。”
童贯的脸因饮酒而涨得通红，显然己有几分醉意。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轻呷了一口，神情落寞，缓缓说道：“老夫心里明镜似的，东京城里有人在造谣，说什么‘打破筒，泼了菜，便是人间好世界’。这‘菜’指的自然是蔡太师，‘筒’说的便是老夫。虽是谣言，可老夫也清楚，天下人对老夫和蔡太师是何等痛恨。一旦天下有个风吹草动，官家必定会拿老夫和蔡太师开刀，向天下人谢罪……”
童贯说话间，赵子龙心中暗自思忖：“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
其实，古往今来的所有奸佞都知道自己的结果，无论怎么说，他们比寻常人站得要高。
但是，他们己经走上了那条路，明知最后是死，也回不了头，比如严嵩。
最多蹦跶两下，比如赵高。
“所以——”突然，童贯双眼首勾勾地盯着赵子龙，“你怎么还跪着，快坐下说话。”
赵子龙赶忙起身入座，此时他己然看出，童贯是彻底醉了。
“所以，你一定要替老夫照顾好娇秀。做媳妇也好，做妾也罢，哪怕只是做个婢女，只要她能平平安安、安稳地过完这一生，老夫也就对得起她了。”童贯的眼神中满是慈爱与期许，那是一位父亲对女儿最质朴的担忧。
赵子龙说道：“枢密使相公，只要朝廷不联合女真人灭契丹人，甚至改为联合契丹人共抗女真人，朝廷便不会有大的灾祸。”
话一出口，赵子龙便后悔了，自觉说得太多。
可是这件事他从上学开始就没有想明白，北宋连辽国都难以抗衡，为何还要冒险联金灭辽，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童贯满脸惊诧，追问道：“你也觉得联金灭辽是错误之举？”
“若我大宋有能力收回燕云十六州，早就自行收回了。妄图借助他人之力收复，一旦女真人看破我宋军的虚实，等他们灭了契丹人之后，又怎会轻易放过我大宋？”赵子龙忧心忡忡地分析道。
“哎——”童贯长叹一声，“子龙啊，你以为老夫不明白这些道理吗？可是官家一心想千古留名啊。你想想，当初太祖皇帝、太宗皇帝都未能做成的事，当今官家要是做成了，那是何等的荣耀！既然官家有了这般心思，你说说，谁敢阻拦，又有谁能阻拦得了？谁要是扫了官家一时的兴，官家就会扫谁一世的兴。”说到此处，童贯打了个酒嗝，又接着问道：“方才老夫说的事，你意下如何？”
“什么事？”
“你个狗才，还挺会装糊涂的。既然娇秀喜欢你，那老夫就把她托付给你。”
“可是，蔡太师那边恐怕不好交代啊。”
“你现在知道不好说话了？你和娇秀做那些事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后果？”童贯的语气中既有责备，又透着对女儿的深深担忧。
赵子龙沉默不语。
童贯接着说：“你方才提出招安梁山贼寇去攻打方腊，这对朝廷而言，确实是一件好事。朝廷能多安稳一日，老夫便能多安稳一日。所以，老夫会帮你促成此事。只要你成功招安梁山贼寇，老夫就让娇秀去投奔你，对外只说你们二人私奔了。”
“这……只怕蔡太师不会轻易放过我和娇秀小姐啊。”
“说你精明你还蠢，说你蠢吧，你还蠢得学猪叫。”
“请枢密使相公指点……”
“什么？你称呼老夫什么？”童贯呷了一口酒，仿佛没有听清楚。
赵子龙立刻明白童贯的意思，赶忙改口：“请岳丈大人指点。”
童贯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说道：“你去征讨方腊的时候，手握重兵，而且大部分是贼寇出身的士兵。就算蔡太师想收拾你，这个时候他也得好好掂量掂量。何况娇秀真要是和你私奔了，对他来说也脸上无光。另外，你若真能剿灭方腊，凯旋而归时，立下大功，官家必定会赏赐你，蔡太师也不好轻易找你麻烦。倘若真到了万不得己的地步，老夫也定会全力保全你。”
“多谢岳丈大人成全。”赵子龙拱手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向陛下讨一张招安的圣旨……”
童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邪魅的冷笑，道：“这个不急，先让高太尉征讨着看看，高太尉征讨不过，你再去东京来枢密使衙门，然后老夫再进宫去帮你讨招安的圣旨。这件事情不能急，急了就会使别人觉得你是故意看着朝廷兵败
的。”
童贯不敢在赵家庄多耽搁，第二天便返回东京。
赵子龙为了确保童贯的安全，派滕戣、滕戡兄弟二人和三十多名镖师护送。
这也算是赵子龙的镖局开业以来做的最大的一单生意了。
童贯走的第三天，宋江派人给赵子龙送来了一封书信，邀请赵子龙前往梁山，洽谈招安事宜。
赵子龙接到这封书信，难免不陷入沉思。
梁山贼寇刚刚杀败了十万宋军，挟大胜之余威，邀请自己上梁山去谈招安，这不分明就是鸿门宴吗？
可是不去，既显得自己胆小，又没有诚意，不上梁山，那是肯定招安不了梁山的，不然怎么能让梁山上的众多兵将心甘情愿的愿意招安呢？
但是，现在上梁山，那不是送自己进虎口吗？
思之再三，赵子龙没有办法，于是请来李助、韩世忠和岳飞，商议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