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青丝

    岑夫子深看他一眼,就事说事:“她对自己尚且心狠,只怕对旁人更甚。”


    他这一句不含任何褒贬。


    连自己都下得了手的人,又怎会顾及旁人。


    裴衡想到她眼神中的决绝,悄然间攥紧了手。


    好友所说,他怎会不知。


    他如何不知她的心狠。


    他不止一次地见过。


    一如她在面前坦白那般,她从不自诩正直。


    他所见到的她,无论是设计孙妙可,亦或是出于利己心思逃亡路上勉强救他,又或者不惜重伤借机获得同情,桩桩件件,步步为营,行事间确实算不得光明磊落。


    可亦如他所说,人之本能出于利己,并无不妥。


    他见过她拼尽全力想活的样子。


    思虑之间,再想到她行事固然狠绝,他……竟然觉得,似乎……并无不可。


    在陷阱洞穴中,她的言语,让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女子怨恨。


    在她口中,外人眼中盛极一时的贵妃似乎是另一般光景。


    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长安百姓人人议论的皇室风流韵事,或许会有旁的隐情。


    她说,如他这般权势之人难以体会弱者艰难。


    她的每一句怨言,看似怨恨,实则是在控诉不公。


    她在控诉,天道不公,令她受困于人,偏她不甘被摆布,拼死也想要为自己争出一条生路。


    再想到她对自己行礼……


    似乎除了在回长安路途中,她担心被他发现受伤时呵斥他退下,眼底都藏着担忧。


    如她所言,身为贵妃,她却活得战战兢兢。


    裴衡一时为难,过往生涯,他与女子接触少之又少,继而无从做出比较。


    可经历种种,又见她恳切祈求,一时间他倒是真的狠不下心,无法弃之不顾。


    再想到有她在,身体能够好转,恢复如常人,他更不能放任,见她有事。


    思来想去,他想,既然是她想做的,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桩小事,他又何必计较,大可顺势而为。


    一旁的岑夫子见他不言语,索性不多言。


    手揣在袖子里,岑夫子耸下肩时长舒一口。


    他想,人是裴慎之遇上的,命是裴慎之救下的,既然裴慎之没反对,他也不必说讨人嫌的话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强求不得,既然冥冥之中定下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何必在此事上过多计较。


    况且,裴慎之又不是个蠢的,自然知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另一边,谢芜旧伤未愈又增新伤,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还未睁开眼,哭泣声却传入耳中。


    谢芜眉心拧了拧,不安地睁开眼。


    房间仍是那个房间,守在身边的人却换成了雨桐。


    只见雨桐哭肿的一双泪眼,在看到她醒来的那一瞬,被泪水洗过水汪汪的一双眼更加明亮。


    在看到雨桐的一瞬,谢芜眼底有了笑意,却很快压下来,担忧道:“好好的,怎么哭成这样了?”


    “娘娘!真是吓死我了,”雨桐泣不成声,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肯松开,“你要是有个好歹,我……我怎么向老爷夫人交代啊。”


    虽然只是一夜,但雨桐却是焦急万分。


    明明娘娘是与皇上一同出去的,听闻皇上遇上刺杀,回宫时却并未带上娘娘,这让她如何不焦急?


    “别哭,”谢芜哄了哄她,“我这不是还活着。”


    “娘娘……”雨桐眼泪还是止不住掉,不敢相信仅仅一夜,娘娘竟伤成这样。


    在看到娘娘的一瞬,雨桐心中认定,去他的身份,去他的尊卑,她再也不要管什么体统,从今往后她只要守着她的女郎。


    等候在旁门外的人,侧耳,隐约听到房内传出说话声,抱着拂尘,在房门外出声问了:“雨桐姑娘,贵妃娘娘可是醒了?”


    只一瞬,谢芜已然静下心。


    听声音,候在房外的是刘得全。


    雨桐视线与谢芜对上,抬手抹干净眼角泪水,道:“皇上遣刘公公来看娘娘。”


    谢芜颔首表示了解,撑着身体坐起:“请进来罢。”


    不一会儿的功夫,刘得全得了令进来回话。


    刘得全躬着要陈情:“娘娘,皇上得知娘娘重伤,担心不已,但碍于政务脱不开身,便派奴才先来看顾娘娘,娘娘可好些了?”


    谢芜略扯了扯唇角:“劳烦皇上担心,本宫……已觉得好多了。”


    话虽如此,但只看面色却是苍白异常。


    阳光从红木雕窗照过来,映在她的面容上,一头黑发衬得她面容过于白净。


    脸颊失了血色,眉宇间萦绕病弱之美,眉眼一如既往精致此时却带着似愁似怨般憔悴,整个人更显轻盈可怜姿态,好似一朵在夹缝中经过风雨摧折艰难求生的花骨朵。


    刘得全:“皇上得知娘娘遇险,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幸而娘娘被长公主殿下相救,否则,皇上还不知要如何为娘娘牵肠挂肚。”


    谢芜压下心中讥讽,面上只带着虚弱的笑:“劳烦刘公公转告皇上,本宫一切都好。”


    刘得全连连点头,又道:“长公主殿下告知皇上娘娘伤着,皇上记挂娘娘,又担心外面大夫医术不佳,耽搁娘娘伤情,特派陈太医为娘娘医治。”


    谢芜明白了,面上仍旧带着浅笑,示意现下可以诊脉。


    刘得全示意让陈太医进来诊脉。


    陈太医向谢芜请安行礼后为谢芜诊过脉,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陈太医道:“娘娘伤势不轻,又失血过多,如今气血双亏,需得好生将养一段时间。”


    谢芜:“有劳陈太医。”


    刘得全:“娘娘,皇上交代,娘娘有伤在身,可暂居行宫,如今虽才入秋,但早晚天凉儿,行宫那边地气暖和,还有温泉,正是适合娘娘养伤的好地方。”


    谢芜眼含愧疚:“本宫如今伤着,行动不便,实在不愿皇上为本宫过度费心。”说着,她硬撑起身,吩咐雨桐取东西来,只起身的功夫,额头已经疼出一层汗。


    刘得全抬眼只见雨桐再回来时带上一把精巧剪刀,眼神略带不解。


    谢芜执起剪刀在手,剪下一缕青丝放置于绢帕中。


    谢芜眉目盈盈,眸光希冀地看向刘得全:“劳烦刘公公将此物呈给皇上。”


    刘得全恭恭敬敬地接过。


    青丝,与情丝同音,因而常有女子将青丝赠与男子诉说情意之举,刘得全知道,眼下贵妃娘娘见不着皇上,又心系着皇上,这才让他将青丝给皇上表达恋慕之情。


    刘得全想到这位主子柔善纯良,在宫中从未为难过人,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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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亦有过恩惠,如今又是如此憔悴模样,宽慰道:“娘娘放心,奴才一定将此物交给皇上。”


    谢芜眸中已蒙上一层泪光,诚恳道谢:“如此,便先谢过刘公公。”


    刘得全抱起拂尘:“娘娘且养伤吧,奴才这就回宫复命。”


    谢芜目送刘得全离开。


    待刘得全离开视线后,谢芜面上的虚弱一点点收起,抬手将眼角泪痕擦过,眼神重新恢复冷静。


    她想,李玦见过李柔,定是从李柔口中得知了她受伤的消息,遣刘得全过来,将她安置在行宫养伤,她应是暂时脱离了危机。


    只是李玦并未前来,而是遣了刘得全……


    她不知李玦心中究竟作何想,但愿那缕情意绵绵的青丝能帮她消一消李玦疑心。


    *


    宫中,勤政殿。


    陈太医随刘得全一同入内回话,李玦执笔抬眸,问了声:“贵妃情况如何?”


    陈太医据实禀报:“贵妃娘娘气血双亏,心力交瘁,实乃重伤症状。”


    李玦目光凝了凝,他目光微垂,明黄色锦袍绣着金丝沧海龙腾图案,墨发束着镶宝紫金冠,眉眼深邃含着冷峻,年轻帝王不失威严,锐气逼人。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淡然吩咐道:“既然贵妃是由你诊断的,那往后贵妃就交由你照料,定要贵妃恢复如初。”


    陈太医:“微臣定当尽力而为。”


    在陈太医禀报完退下后,刘得全呈上紫檀匣子:“皇上,这是贵妃娘娘让奴才一定要交给皇上的。”


    刘得全将紫檀匣子置于御案上,将匣子打开。


    只见匣中装着一席绣着海棠帕子,其中包裹着一缕青丝。


    帕子一角被垂落,露出其中青丝。


    柔弱飘零,亦如美人纤柔可怜可爱。


    海棠无香,可绣在帕子上的海棠却隐含幽香。


    那香气轻微,丝丝缕缕,若有若无,却直往人心里钻。


    李玦静默一瞬,随机将那抹青丝捻在指尖,青丝柔软,绕指成柔,视线在那缕青丝上停留。


    “皇上,娘娘实在是惦记着皇上,”刘得全见状不由道,“娘娘见不着皇上,心中却一直记挂着皇上,这才让将东西送来给皇上。奴才眼瞧着娘娘面色憔悴不少,与皇上分离,娘娘心里估计不好受。”


    “朕如何不知?与贵妃分离,难道朕心中就能好受?”李玦将携着青丝的帕子重新放进匣中,眉目冷下,“朕身边有人别有心思,朕总得整肃一番才是。说到底,贵妃是为救朕这才伤的,行宫安静,且让贵妃在行宫先安心养伤罢,待朕忙完再去看她。”


    刘得全知道,皇上说的是胆敢行刺的刺客。


    皇家月坛,何等圣地!祭月大典,事关民生,居然有人敢在当日闹事,还敢行刺,实在是骇人听闻,幸而贵妃娘娘为救皇上重伤,否则,如今指不定是何等状况。


    眼下只等皇上将幕后之人彻底揪出来。


    **


    秋日天凉,谢芜身上有伤,总觉得身子寒津津的,又冷又疼。


    雨桐贴心为谢芜系上披风,扶着谢芜慢慢走出房间,宫里来了人,现下她们要挪去行宫。


    屋外光线极盛,谢芜初始并不适应,略眯了眯眼,风吹动衣裳,她视线从天光向下移只见梧桐树下走来一道月白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