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发怒

    烧尾宴的工作进展到后面仍是不轻松,主要让老太太看,她都不满意,一会儿嫌碗上的花纹太俗,一会儿嫌宴上的酒不好,一会儿又把写好的席位座次表找出来再修改......


    吟风院里,三位夫人坐在抱厦,罕见的一同愁眉苦脸。


    暑夏,日头晒,屋里闷,外面热,三个夫人身后都有丫鬟拿着扇子给她们扇风,可脸上的汗还是簌簌落下。


    偏偏曾惠妍就坐董玉婷身边,身上的花间露香气扑鼻,扇来的香风全钻进董玉婷鼻子里了,令她头晕眼花。


    她想念空调、想念冰棒!


    丫鬟拿着扇子在身后兢兢业业的扇风,曾惠妍自己手里还拿着一个竹木雀鸟团扇给自己脸上扇风,烦躁道:“大嫂,都要九月了,该给府里买冰了吧?”


    居然还能这样!


    董玉婷搜索起以前的记忆,李府每年都要从外头买冰来度过夏季。


    时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外头的冰分官冰和私冰两种,官冰要去寒署司买,还需得五品官以上才能购买,私冰则在东市、西市都能买到,只是样子有些差别。


    官冰洁白如玉,散发着森森寒气,私冰的颜色则浑浊不堪,不讲究这些的人家,倒也能使用,并不妨碍什么。


    李家显然就是讲究的人家。


    董玉婷叫来林宏,命他去库房拿银子去买冰。


    林宏是府上的大管事,先前他陪着二老爷和三老爷去幽州了,这会儿回来,这种事董玉婷便不用交给钱坤去做了。


    林宏是李凌川的人,她也放心。


    “先买二十方好了,你去的时候,给他说十五那天,我们府上办宴要用冰,能不能让他给备一些。买回来的冰一部分送到各院去,一部分放到外院地窖。”董玉婷说着,想起了办烧尾宴的事儿,便提了一句,“那地窖很久没用过了,我记得初春的时候下了场大雨,地窖还渗了水,墙壁上的苦蒿灰、蛎粉都已经掉了,冰放进去化的快,再找个工匠来修补一下。”


    林宏应下,使了人去找工匠,自己则去拿银子买冰。


    “大嫂想的真周到。”何静琳淡淡夸道。


    曾惠妍无声的撇了撇嘴,从一旁的盒子中拿出一个邢窑并蒂双莲银碗。


    她捧在手心,伸到三人中间,将花纹对准董玉婷,“大嫂,你看这碗怎么样?上次我挑了一件鎏金花鸟纹金碗,母亲说太俗,这件总不俗了吧?大嫂觉得怎么样?”


    曾惠妍一双眼睛盯着董玉婷。


    “看着不错。”董玉婷道,“不过总得让母亲满意才行,我说的可不算。”


    “母亲把办烧尾宴的事儿交给大嫂,大嫂自然能决定。”曾惠妍笑着说。


    董玉婷不上她的当,仍然是那句话,“我决定不了,你去拿给母亲看。”


    曾惠妍变了脸色,将银碗放回盒中,重重的关上。


    董玉婷挑了下眉,怎么,难不成被她给猜中了?想拉她下水?等老太太再不满意这个碗,就说她也同意了,觉得这个好?然后让老太太也唠叨她一顿?


    院外匆匆跑进来一个人,因她们三个坐在外面,不用夏晴通报,董玉婷便知晓了。


    秋荣似有急事,跑的头发都散乱了,草草的行了个礼,眼睛瞧着董玉婷。


    “你们先回去吧,今天就这样,等着下人把冰送去你们院子里吧。”


    曾惠妍眼波流转,但是董玉婷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意思留下,和何静琳离开了吟风院。


    “夫人,您快去老太太那儿吧,老爷非要把五公子带走。”等曾惠妍和何静琳一离开,秋荣便求救似的说道。


    她曾经也是董玉婷身边的人,最在乎的,便是主子的脸面,这才不想在曾惠妍和何静琳面前说。


    “怎么回事?”董玉婷一边问着,一边起身去兰竹院,“老爷今儿不是放旬假吗?怎么去母亲那儿了。”


    旬假每十日放一次。


    李凌川没离开府,却一大早进了书房。


    那地方偏僻安静,下人不敢打扰他,只留了一个田霖在书房外伺候。


    秋荣紧紧跟在董玉婷身后,回答着她的话:“奴婢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下午的时候,五公子陪着二小姐她们在一块儿玩,老爷忽然进来,瞧见五公子很生气的样子,还说要五公子住去崇礼院,不准在兰竹院住下了,老太太便不高兴了,五公子也不想离开老太太,就开始大哭,结果老爷更生气了......”


    董玉婷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眉毛也快要皱到一起,她大概猜出李凌川是因为她说的那番话想要纠正李博睿的性子,但似乎还有别的原因,才会让他这么生气。


    她回头看了眼眼神闪躲的秋荣,心里愈发肯定。


    “他还这么小,就让他一个人住,我怎么能放心的下?”老太太厉声道。


    李凌川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决,“母亲过于担忧了,有丫鬟小厮,还有他的乳娘陪在身边,他一个人住不会出问题的。”


    他看了眼田霖,冰冷的视线让人如坠冰窟。


    府中还没买冰,兰竹院便成了一个好去处。


    院中绿竹成荫,比别的地方要凉快不少,要不是怕来这里被老太太再唠叨烧尾宴的事儿,董玉婷也想来这里休息。


    几个孩子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老太太也疼她们,来了都是让下人好生招待,几个孩子便把这里当避暑胜地,自入了八月,就每天聚到这里。


    田霖只觉浑身发寒,咬紧牙关拽住李博睿的胳膊往外拉,李博睿又哭又叫,眼泪将他的脸糊成一只小花猫。


    李念瑶等人自是不敢在这时候多言,紧张的在一旁看着。


    瞧见董玉婷来了,李念瑶快步走了过去。


    “疼!哇啊啊——”


    李博睿一边叫着,一边软绵绵的往地上倒,田霖脸色发白,明明浑身出了汗,可他怎么就觉得掉进了冰湖里呢?


    “放开他!他说疼你听不见吗?”老太太怒目圆睁,指着田霖骂道,“你这不听话的狗东西,给我打发出去!”


    田霖吓了一大跳,不敢再碰李博睿,为难的看着老太太和李凌川,索性直接跪到了地上。


    这边,李念瑶已经在耳边给董玉婷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只不过她也是从丫鬟口中听来的。


    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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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李念瑶和柳婉清回屋试老太太给她们制的新衣,李博睿等人留在这儿玩,回来的时候已经闹了起来。


    听丫鬟说,大老爷进来的时候,五公子正扮成一个戏子,往自己脸上涂胭脂......


    难怪这么生气。


    “哎呀,这是怎么了?”


    曾惠妍和珠儿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兰竹院,两眼跟探照灯似的打转。


    董玉婷觉得刚才她根本没走,和自己的丫鬟守在吟风院外面,瞧见自己来了这里,就立刻跟了上来。


    “睿哥儿,你脸上怎么红红的,来,让婶婶给你擦擦。”曾惠妍走到李博睿身边,拿出条干净的帕子擦李博睿脸颊上的红晕。


    “是胭脂......”李博睿抹着眼泪,哭哭啼啼的说。


    董玉婷见他这样天真,心里一软,曾惠妍这样挑事,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李凌川听到他说的,果然更生气了,“翰哥儿在他这个年纪,已经知道抱着书看了,可他呢?扮作戏子,自降身份!成天和女眷混在一起,将来他能有什么成就?”


    这话说的严厉,董玉婷也吃了一惊。


    在她心里,李凌川应该是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那种人,怎么在关于孩子的问题上一点就炸。


    难道说世间的父母都是一样?


    “你,你——睿哥儿才四岁,他能懂什么?”老太太捂着胸口,就要往后倒。


    见状,众人自是蜂拥而至,赶忙扶住老太太。


    董玉婷不能再由着曾惠妍挑拨了,上前将李博睿拉到身边,让秋荷带他去洗把脸。自己则扶着老太太进屋坐着,又朝李凌川使眼色。


    她是想让李凌川教育一下小儿子,可没想让他们父子之间吵架,更没想他和老太太之间闹得不愉快!


    李凌川接收到妻子朝他使得眼色,沉默了一瞬,跟了过去。


    老太太喝了口茶,将气顺了下去,正巧外院的小厮将买回来的冰给送了过来,董玉婷便吩咐他们把冰放到冰鉴里,摆在明屋一侧,让丫鬟对着冰鉴扇风。


    温度降下去,就不容易浮躁了。


    李博睿洗干净了脸,两个眼睛肿泡似的,委屈巴巴的贴在董玉婷腿边。


    “咱们睿哥儿受委屈了,是不是?”曾惠妍又凑了过来。


    董玉婷心里那根引线瞬间被点燃,顷刻间就燃烧到了炸药桶。


    “你闭嘴吧,这儿没你的事儿。”董玉婷冷冷道。


    曾惠妍面上的笑容挂不住,董玉婷不想理她,拉着李博睿到老太太和李凌川跟前。


    “睿哥儿,你怎么会想往脸上涂胭脂呢?”董玉婷温柔的问道。


    李博睿扭捏了一下,不想说话,李凌川在旁边发出一声明显的“啧”。


    “好玩......”李博睿感觉被父亲嫌弃了,把头侧过去,眼角又冒出泪来。


    “你刚才说什么?”


    “好玩。”李博睿说完,又忍不住哭起来。他不懂为什么这样父亲就发这么大的脾气,为什么祖母就和父亲吵起来,他不喜欢吵架。


    这一次的哭,是无声的哭,小声的哭,却更令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