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讨账

裴知予写得很快,字却并不潦草,雪棠只瞥了一眼,便看得一清二楚。本文搜:e小说 exiaos.com 免费阅读

昨日舒皇后只在西院小坐了片刻便离开了,根本不曾吩咐过这样的事,这镯子,分明是裴知予借着舒皇后的名头,“赐”给苏夫人的。

此时,雪棠终于明白裴知予所说的“讨账”是何意了。

二爷是在……为她出气吗?

想到此处,雪棠望着裴知予的目光,不由大胆了些。

裴知予停下笔,一抬眸,就撞上少女晶亮的眼睛,那眼神他再熟悉不过,分明是在无声对他说——

“多谢二爷。”

裴知予不经意地弯了弯唇角,周身的冷厉之气散了大半,只是那点若有若无的笑在他那张一向冷寒得骇人的脸上,不但没有起到任何缓和的作用,反而让旁人更加胆战心惊。

沈衡和沈临风并不知道那镯子的事,皆一头雾水地看着苏夫人。

苏夫人握着手里的镯子,却是心中明镜,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竟会被皇后娘娘知晓,皇后娘娘一向仁善宽厚,最厌这些管教下人的手段,她几年前曾在皇后面前留下的那么几分好印象,如今只怕一丝都不剩了。

怪不得沈衡为她求的诰命,陛下未曾应允,想来,定是皇后娘娘在其中开了口的缘故……

苏夫人一时间心乱如麻。

“夫人怎么还不戴上?可是不喜欢皇后娘娘的赏赐?”霍礼好心地提醒道。

苏夫人浑身一机灵,连忙说道:“怎会。”

苏夫人咬了咬牙,认命般深吸一口气,用力将那镯子往手腕上套去,可那镯子实在是太细了,且不说她成婚后身子日渐丰腴,便是她年轻的时候,也戴不上这样细的镯子呀!

沈语柔在一旁瞧着,急得眼眶都红了,偏这时裴知予又不紧不慢地写道:“苏夫人既戴不上,嫂子便帮一帮吧。”

沈语柔恨恨地看了雪棠一眼,都怪这个贱人,不好好地记着母亲的警告,却还把这件事捅到了皇后娘娘跟前,她还真是小瞧了雪棠的胆子!

雪棠只当没看见沈语柔满是恨意的眼神,只是平静地看着苏夫人,心中无声冷笑。

这滋味,不好受吧?

沈衡和沈临风看不下去,想要出言替苏夫人说几句话,被霍礼一个冷冰冰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沈语柔颤着手,想帮苏夫人快些把这只折磨人的镯子套到腕上去,可苏夫人的手背都磨红了,依然没能戴进去分毫。

苏夫人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痛苦和羞辱,声音里已带了些哭腔:“二爷,那日之事是我不对,我不该擅自用那样的法子惩罚她,您替我在皇后娘娘跟前美言几句,就饶了我这回吧!”

见裴知予不为所动,苏夫人又惶然地看向了雪棠,哀求道:“雪……不,姨娘,我已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眼下那镯子正卡在苏夫人手掌中间,将她的手锢成鸡爪般的一团,痛苦地挣扎着,苏夫人只想快些从这难挨的痛苦中解脱出来,要她做什么都好,哪怕是要她向雪棠认错,她都毫无怨言。

雪棠淡漠地开口道:“夫人这是哪里的话。这镯子是皇后娘娘赏赐之物,您戴上,方显得体面尊贵,也好让您时刻记着自己尊贵的身份,是不是?”

这话分明就是那日她拿来教训雪棠的,如今反被雪棠回敬于她,苏夫人的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只能涨红着脸,口中支支吾吾地说着道歉的话:“是我不知姨娘身份,冒犯了姨娘,姨娘若不嫌弃,改日我亲自送些薄礼给姨娘,只当是赔罪了,可好?”

雪棠好心地说道:“夫人诚心悔过,实在难得。既然夫人戴不上这镯子,那便让您的女儿替您戴吧。母女一脉,想来皇后娘娘也不会怪罪您的。”

沈语柔睁大了眼睛,待反应过来雪棠话里的意思后,气得扬声怒骂:“你、你好大的胆子!”

裴知予不悦地扫了沈语柔一眼。

这女人真吵。

她说话时,总像只叫声难听的麻雀一样,吵得人心烦。

裴知予重又提笔,在纸上写道:“看来苏夫人和嫂子对皇后娘娘的赏赐不甚满意。既如此,那我只好将此事回禀于娘娘了。”

沈语柔红着眼睛,还在犹豫,一旁的沈临风却有些不耐烦地开口了:“不过一只镯子,妹妹年岁小,自然手腕细些,更容易戴上,你替母亲戴上不就是了?”

“哥哥!”沈语柔恼怒地唤了声。

沈临风若是没眼瞎,应当能看见那银镯内侧钉子般密密麻麻的凸起,这样的东西戴在手腕上,和上刑有何区别?

沈临风满不在乎地说道:“你是母亲的女儿,自然该替母亲承受,此为孝道。”

他记得有一年苏夫人去寺中上香,却遭邪祟缠身大病不起,道士说需由至亲骨肉于佛前长跪三日,祈求佛祖庇佑,方能度此灾厄。雪棠没有任何犹豫,在佛前整整跪了三日,其间数次昏厥,又强撑着跪起来,最后苏夫人总算是醒了过来。

身为女儿,为母亲受些苦、遭些罪,是为尽孝,是沈语柔应该做的,又何必犹犹豫豫的?

若换做雪棠,定然不会如此。

沈临风下意识地想。

沈语柔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苏夫人看在眼里,心一点点地冷了下来。

她怎么舍得让她的宝贝女儿替她受这罪呢?

但看到沈语柔那副委屈又不情愿的样子,苏夫人心里忽然难受得紧。她闭了闭眼,一咬牙,手上发狠般用力,硬生生将那镯子套了进去,手背上瞬时划出一片血痕。

“皇后娘娘所赐,我会好生戴着的。”苏夫人脸色苍白地看着裴知予,“还望二爷,和姨娘,莫要再计较此事。相府与侯府已经结了亲,往后都是一家人,该和和气气的才好。”

沈衡这时也打起圆场道:“夫人这话说的极是。二爷难得来一趟,我近日正好新得了一把好剑,不如请二爷移步后院,与我一同赏玩赏玩可好?也请二爷费心,指点指点临风的剑术。”

裴知予不置可否,扶着扶手站起身来。

沈衡知他这是同意了,连忙殷勤地在前头引路。

苏夫人强撑着走到后院门口,声音虚弱地说道:“午膳快好了,我得去瞧瞧。语柔,你和姨娘就别进去了,里头舞刀弄枪的,万一再伤着了,就不好了,去那边亭子里坐坐,说说话吧。”

沈语柔自然答应下来,她不安地盯着苏夫人衣袖下微微发颤的手腕,犹豫着要不要跟去看一看,最后还是默默把话咽了回去,目送着苏夫人走远了。

裴知予停下脚步,瞥了眼脚边跟着的百岁和长欢,又看了眼沈语柔,然后俯下身,慢悠悠地摸了摸它们的头。

百岁和长欢仿佛读懂了他的意思似的,乖巧地在门口停了下来,不再往里走了。

沈衡忍不住夸了句:“二爷这两条狗还真是通人性。”

裴知予没理会他的奉承,径自往前走去。

眼瞧着几个男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沈语柔终于忍无可忍,抬手就要给雪棠一个巴掌:“贱人,真是满腹心计,竟把我母亲害到这般地步!”

出乎意料的,雪棠却没像前几次那样逆来顺受地挨了这一巴掌,而是稳稳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害苏夫人?”雪棠冷笑道,“你和苏夫人对我做过什么,你们心知肚明。今日这镯子,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如今雪棠已不再是低贱的通房丫头,而是裴知予的妾,自然不会再任她打骂羞辱。

“你!”

沈语柔咬牙切齿,奋力挣脱了雪棠的手,正要指着她的鼻子痛骂几句出出气,裙角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扯住了。

沈语柔低头一看,见百岁和长欢正死死咬着她的裙子,她吓得急忙往后躲,却一下子崴了脚跌坐在了地上,而长欢趁机咬下了她的鞋子,远远地跑开了,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周围一个丫鬟都没有,翠春方才被她打发去取手炉了,沈语柔跌坐在地上,又羞又怒,看见雪棠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站在一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看本夫人做什么,还不快把你的鞋子脱下来给本夫人穿!”沈语柔咬着牙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