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二爷疼不疼
绒花也听到了里头的动静,两人小心地往巷子里走了几步,就见巷子深处,沈临风正怒不可遏地对地上躺着的少年又打又踢,拳头如雨点般密不透风地落下,口中还不停地骂着极尽难听的话。本文搜:齐盛小说网 qishenpack.com 免费阅读
“贱种,你买酒菜的银子是哪儿来的?莫不是从爹爹那里偷的吧?我回府就告诉爹爹去,看爹爹不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下贱货!”
待走近了些,雪棠才看清,那躺在地上挨打的少年正是沈熠。
方才在金樽阁里,沈临风被雪棠借着退婚之事奚落了一番,心里本就憋着一股气,偏偏半路又杀出个景王,他不好发作,只得暂且忍在心里,一出金樽阁,他便把沈熠拖到了这里,肆意发泄着心底的火气。
沈熠蜷缩着身子,双手紧紧护着头,显然是挨打惯了的,不管沈临风用多大的力气,他都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只在沈临风说他偷银子的时候,才突然高声喊了句:“我没有偷!那银子是我自己挣来的!”
沈临风嗤笑一声:“满口胡言,我如今还得倚仗着爹爹过活,你个小贱种就能自个儿赚银子了?”
说着,他便俯下身去,摸向沈熠腰间的钱袋:“还偷了多少?你最好老实交代,我心情好了,可以替你在爹爹面前说几句好话,让你少挨几板子。”
沈熠如一只护食的小兽般拼命护住那只并不鼓囊的钱袋,说什么也不肯让沈临风拿走。银子虽然不多,但都是他日日在外头帮人打杂做活一点一点攒下来的,都是他的辛苦钱,他才不想被沈临风拿去花在勾栏院里的女子身上!
“沈公子平日里就是这样对待自己亲弟弟的?”雪棠实在看不下去,忍无可忍地开口。
虽说她与沈熠不过是见过两次面的交情,但每每看到沈熠,雪棠总会莫名地想起自己的弟弟。或许是因为沈熠那一声情真意切的姐姐,雪棠不经意间也渐渐把他当成弟弟看待了。
沈临风闻声转过头,不悦道:“我教训我弟弟,有你们什么事儿?”
雪棠冷声道:“这巷子出去便是清杏街,我只消出去喊一声,不怕叫不来人。沈公子若不怕坏了自己的名声,大可继续。”
绒花作势就要去喊人,沈临风瞥了眼巷外人来人往的街道,只觉胸口那股气憋得更狠了,半晌,才恨恨地撒了手。
只是沈临风心里越想越气,雪棠如今已经失忆了,沈熠于她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她怎么还像以前那样偏帮着沈熠呢?
明明他和雪棠才是同胞兄妹,沈熠不过是个下贱小妾爬床所生的贱种,为何雪棠不喜欢他这个哥哥……
不。
什么同胞兄妹?沈语柔才是他的亲妹妹!
雪棠只是个管事婆子生下的下贱丫头,她和沈熠一样卑贱,自然与沈熠亲近,说白了,不过是两块脏泥巴要往一起凑罢了!
沈临风冷冷地想着,离开时,还不忘用力踩过沈熠的手,在少年的手背上留下一个肮脏的鞋印。
见沈临风走了,雪棠连忙上前把沈熠搀扶起来,关切地问道:“二公子没事吧?”
“没事。”沈熠咧嘴笑了下,“多谢姐……多谢姨娘。”
绒花哼道:“我也帮你吓唬那个沈老虎了呢,你怎么不谢我?”
听见沈老虎这个外号,沈熠起初一愣,继而便大笑起来,这一笑可好,牵动了唇角的伤口,直把沈熠疼得龇牙咧嘴。
“快别动了。”
雪棠皱着眉,拿出帕子,小心替沈熠擦了擦伤口上沾着的泥巴。
趁这功夫,绒花小跑着去旁边的药铺买了治伤的药膏,没好气地塞进沈熠手里:“喏,给你药。好歹也是丞相府的公子哥儿,怎么过得这么凄惨,还不如我这个当丫鬟的。”
“绒花!”雪棠轻嗔。
绒花吐吐舌头,不再说话了。
雪棠简单替沈熠处理好伤口,便站起身来:“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府去了。公子保重。”
沈熠有些舍不得,今日一别,就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雪棠了。他忽然想起雪棠说过她今日出府是来买花种的,于是便灵机一动道:“我姐姐以前也很爱种花,府里还有好多她留下来的花种呢,反正也用不上了,不如送给姨娘吧,还能有些用处,省得浪费了。”
“多谢二公子好意,但我已为人妾室,在府外私见外男,这于礼不合。”
沈熠急忙说道:“姨娘放心,我绝无他意,只是见姨娘很像我姐姐,所以觉得十分亲切。姨娘若怕外人议论,不如让裴二爷陪姨娘一起,我把花种送给姨娘就走,绝不会给姨娘添麻烦的。”
雪棠心道裴知予那性子,怎会为着这样的小事陪她出府呢?但看着少年满怀希冀的双眸,她终究是不忍心拒绝:“容我回去和二爷商议商议。”
沈熠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那三日后,申时三刻,我就在这儿等姨娘!”
只要能多见上姐姐一面,哪怕和她说不上什么话,对沈熠而言,已经是很欢喜的事了。
雪棠笑笑,与沈熠道了别。
绒花随雪棠
往小巷外走,眼瞧着就快走到街上了,她忽然又停住脚步,转身跑到沈熠面前,把手里的食盒往他怀里一塞,嘟囔道:“菜都凉了,不好吃了,我懒得带回去了,就送给你吧。”
沉甸甸的食盒拿在手里,沈熠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菜钱本来就是他付的啊!
他又好气又好笑,盯着绒花跑远的背影,终究是没忍住,大声喊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绒花,毛绒绒的绒,花骨朵的花。”
少女的声音随风飘进巷子里,轻快悦耳,像春日檐角的风铃。
……
一回到西院,雪棠便往裴知予的卧房走去,也不知章太医诊治得如何了,身为二爷贴身伺候的人,于情于理,她都得进去看看才是。
刚走到石阶下,雪棠便被绒花一把拉住了。
“雪棠姐姐,三日后……你会去赴沈二公子的约吗?”
小姑娘的心事都写在脸上,藏都藏不住,雪棠不由揶揄道:“怎么,你想见沈二公子呀?”
绒花的脸蓦地红了:“才、才没有。就是觉得他挺可怜的,也不知道这几日过去,他的伤能不能好。好姐姐,你就去和二爷说说,让二爷带你去嘛。顺便把我也带上……”
说到最后,绒花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低了下去,不停地绞着手指。
雪棠笑道:“好,我一会儿就去和二爷说,可高兴了?”
绒花立刻憨憨地笑了起来:“那我就等着姐姐的好消息啦!”
其实雪棠应下这件事,也不全是为了成全绒花。
这些日子她潜心钻研南星花的种植之法,发现里头大有学问,这南星花不仅需赤羽花相辅,还要借菩珠花和另外两种香草的香气养育,才能开出丰满的花叶来。这菩珠花很是罕见,外头铺子里卖的大多是些劣种,听闻那位昔日的沈家小姐倒是曾经种出过一株菩珠,说不定沈熠带来的花种里会有上好的菩珠花种。
说起来,这也是为了二爷的哑疾着想,二爷……应当会同意的吧?
雪棠这般想着,便轻轻叩了下卧房的门,推门走了进去。
裴知予正坐在床榻上,见雪棠突然进来,眸色蓦地沉了沉,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脖颈。
这两个时辰,章太医反反复复地为他施了许多遍针,此刻他的脖颈上满是丑陋的针孔,还有星星点点的红痕。
裴知予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但雪棠还是清楚地看见了男人手指缝隙里露出的、那千疮百孔的皮肤。她眉头不觉轻蹙,下意识问道:“二爷……疼不疼?”
裴知予一怔。
少女眼中的心疼那样分明,像雪后初晴的天光,那么温暖,那么明亮。
这样的关切太陌生了。
自失声之后,裴知予的脖颈已经被银针扎得几乎没一块好地了,可他不能说话,再疼再痛都只能硬生生地忍着挨过去,旁人只关心那些大夫的法子有没有用,却从来没人问过他疼不疼。
裴知予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雪棠,伸手拍了拍身侧的床褥,无声对她说——
“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