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暗夜销魂时

    余帆把最后一口热豆浆吸溜进嘴里时,塑料吸管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论文文档,光标在"唐代陵寝形制考"几个字后闪烁,已经五分钟没动过了。

    老槐树的影子从窗棂爬进来,在键盘上投下蛛网般的裂痕,叶尖扫过他手背时,他条件反射缩了下手指——像被谁轻轻掐了一把。

    玄关处陈倩的遗像泛着冷光。

    三天前民警送来新相框时,他特意用软布擦了三遍玻璃,可此刻照片里的女孩嘴角弧度比冲洗店给的原图更翘了些,眼尾那颗泪痣在阴影里忽明忽暗。

    余帆抓起茶几上的符纸扇风,符纸背面的血字"第三夜,债清"蹭过掌心,像块烧红的炭。

    手机在沙发缝里震动,是李宝的微信:"老地方砂锅粥,六点?"他盯着对话框里跳动的"对方正在输入",手指悬在"好"字上,最终划到"论文卡壳,今天得赶进度"。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窗外传来老槐树枯枝断裂的脆响,惊得他差点把电脑碰倒。

    "买包烟吧。"余帆起身时碰翻了豆浆杯,浅褐色的液体在米色地毯上晕开,像朵畸形的花。

    他盯着那片污渍看了三秒,突然扯过沙发上的外套——反正民警说过,这别墅暂时由他看管,王百万的管家一周才来打扫一次。

    便利店在村口,步行十分钟。

    余帆踩着满地槐树叶往前走,鞋底碾碎叶片时发出的"咔嚓"声让他想起孙阳浴缸里的水声。

    那天法医说水温偏低,他蹲在派出所做笔录时,后颈一直发凉,总觉得有双湿手贴在上面。

    路过村委会公告栏时,他鬼使神差停住脚——陈倩的失踪启事还在最显眼位置,照片里的女孩穿着鹅黄色毛衣,和遗像上的白衬衫判若两人。

    "余村官?"卖烟的张婶从柜台后探出头,"这两天没见你往所里跑,案子有着落啦?"余帆摸烟的手顿了顿,货架上的玻璃罐映出他发紧的下颌线:"还在查。"他数了三遍零钱才接过硬盒芙蓉王,塑料包装在指尖发出细碎的响,像极了陈倩日记本里夹的那缕头发被揉皱时的声音。

    回到别墅时,门廊下站着两个人。

    李宝的藏青色冲锋衣沾着草屑,赵婉儿的帆布包上挂着个青铜小铃铛,风一吹就"叮铃"响。

    余帆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他记得三天前在派出所,赵婉儿翻陈倩日记本时,指尖在他和李宝的生辰八字那页停留了整整一分钟。

    "张师傅新画的符。"李宝从兜里掏出个红布包,符纸边缘还带着朱砂的湿气,"他说这栋宅子的气场......"他突然顿住,目光越过余帆肩头,落在客厅茶几的电脑上。

    QQ头像在任务栏疯狂闪动。

    余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对话框里"倩倩"两个字像团火。

    他几乎是扑过去合上电脑,屏幕蓝光在脸上划下一道白痕:"同学问论文资料......"尾音被自己的吞咽动作截断。

    赵婉儿的小铃铛又响了。

    她弯腰捡起余帆刚才撞掉的符纸,指尖在血字上轻轻一抚:"这墨色......"

    "进屋说!"余帆扯了扯李宝的袖子,动作太急,把对方冲锋衣的拉链扯得"哗啦"响。

    客厅里飘着豆浆的馊味,他手忙脚乱打开窗户,老槐树的枝叶立刻扫进来,一片叶子精准落在陈倩遗像上,遮住了她半张脸。

    李宝把符纸一张张铺在茶几上,朱砂纹路在阳光下泛着暗金:"张师傅说,这宅子压着条阴脉,孙阳出事那天正好是月亏......"

    "我论文真的赶不及。"余帆打断他,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电脑电源键,"明天要交中期检查,教授催了八遍......"

    "就砂锅粥,半小时的事儿。"李宝按住他手背,掌心的温度让余帆想起孙阳腕上的红绳——那天在浴缸边,他摸过那根绳子,也是这样的暖,带着点汗湿的黏。

    赵婉儿突然拽了拽李宝衣角。

    余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玄关遗像上的槐树叶不知何时掉了,陈倩的眼睛正对着他们,在逆光里像两颗黑葡萄。

    "宝子哥。"赵婉儿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余哥最近压力大,咱们别逼太紧。"她弯腰收拾符纸时,余帆瞥见她包里露出半本《唐代方术考》,书脊上有陈倩的签名——是孙阳电脑里那个"已保存"文档里提到的参考书。

    李宝站起身,冲锋衣下摆扫过余帆脚边的豆浆渍:"行,那我们先走。"他走到门口又回头,"晚上锁好门,听见什么动静立刻打我电话。"

    门"吱呀"合上的瞬间,余帆瘫在沙发里。

    电脑屏幕亮起,QQ对话框跳出来:【八点,老地方见。】他盯着"倩倩"两个字,喉结动了动——陈倩失踪那天穿的就是鹅黄色毛衣,而遗像上的白衬衫,是她上个月说要捐给旧衣箱的。

    窗外老槐树的影子越拉越长,把陈倩的脸切成明暗两半。

    余帆摸出兜里的烟,点燃时火光映亮了茶几上的符纸,血字"第三夜,债清"在烟雾里若隐若现。

    他看了眼手机,七点十五分,手指在"好"字上悬了三秒,最终按下发送。

    风突然大了,吹得窗户"哐当"响。

    余帆起身关窗,余光瞥见后园的葡萄架下有个模糊的影子,鹅黄色毛衣被风吹得鼓起来,像朵被揉皱的云。

    他手一抖,烟头掉在符纸上,焦糊味混着槐花香涌进鼻腔。

    "来了。"他对着空气说了句,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余帆的拖鞋碾过葡萄架下的碎石子,发出细碎的响。

    他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第三下时,鹅黄色的影子动了。

    陈倩从藤蔓后转出来,发梢沾着夜露,毛衣下摆被风掀起一道温柔的弧,像她失踪那天在村委会公告栏里的模样。

    "你来得慢了。"她的声音比记忆里轻,尾音却带着熟悉的甜。

    余帆的喉结动了动,月光正落在她眼尾那颗泪痣上,和遗像里忽明忽暗的痣叠成一片。

    他伸手去碰她的脸,指尖在离皮肤半寸的地方顿住——三天前在派出所,法医说陈倩的尸体在水库底泡了整整七天,可此刻她的脸颊分明带着活人温热的软。

    "怕李宝他们没走。"余帆收回手,插进外套口袋时碰到了烧焦的符纸边角,"刚才他们送符过来,赵婉儿盯着陈倩的遗像看了好久。"他刻意把"陈倩"两个字咬得很重,目光扫过对方颈间——那里没有尸检报告里提到的勒痕,只有一串银链在月光下泛着淡白的光。

    陈倩笑了,伸手勾住他的手腕往屋里带。

    葡萄藤的卷须擦过余帆手背,像极了白天老槐树叶尖的触碰。"怕什么?"她的呼吸拂过他耳垂,"孙阳浴缸里的水温是我调的,刘一鸣背包里的洛阳铲指纹是你印的,赵亮明他们的尸变......"她突然住了嘴,推开门时带起一阵风,把玄关的遗像吹得晃了晃。

    余帆的后背抵上卧室的墙。

    陈倩的手指在他锁骨处游走,指甲轻轻掐出红痕:"那天在派出所,你摸孙阳腕上红绳的样子......"她的唇擦过他下巴,"我在窗外看得清楚。"余帆的心跳漏了一拍——孙阳出事那晚,他确实在浴缸边多留了十分钟,可监控里明明只有他一个人。

    "我是怕线索断了。"他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掌心能摸到她手腕的脉搏,一下一下,和活人没什么两样,"要不是你说......"

    "嘘。"陈倩用舌尖堵住他的话,毛衣蹭过他手背时,他闻到了熟悉的茉莉香——和陈倩失踪前用的护手霜一个味道。

    床垫陷下去的瞬间,余帆瞥见床头柜上的符纸,血字"第三夜,债清"被压出褶皱,像道狰狞的疤。

    事后的汗湿里,陈倩蜷在他臂弯,指尖绕着他胸毛打卷:"孙阳的尸检报告说他死于溺亡,可法医没发现他肺里的迷药残留。"她仰起脸,眼睛亮得反常,"赵亮明他们更蠢,以为尸变是乾陵的诅咒,根本不知道我在他们喝的水里加了什么。"

    余帆的手指顿在她发间。

    三天前在派出所做笔录时,他亲眼看见赵亮明的尸体——指甲缝里全是抓痕,脸涨得发紫,和陈倩说的"尸变"完全不像。"那陈蓉......"他刚开口,陈倩突然翻身骑在他身上,发丝垂下来遮住半张脸:"我妹妹的事你别管。"她的语气甜得发腻,可指尖掐进他肩膀的力道重得惊人,"你只要知道,等王百万的别墅过户到你名下,我们就能......"

    "王凯是谁?"余帆突然开口。

    陈倩的动作顿住,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见她眼底闪过的慌乱。"昨天在便利店,张婶说你失踪前总跟个穿黑外套的男人走。"他抓住她的腰往上提,"你手机里那个'凯'的备注,是不是......"

    陈倩的吻落下来,带着点血腥气。

    余帆尝到了铁锈味——是她咬破了自己的唇。"是客户。"她喘着气,指甲在他后颈划出红印,"王百万的古董生意......"话没说完就被余帆翻身压在身下,这次他没再克制,直到陈倩的叫声混着窗外的风声撞在墙上。

    第一声鸡鸣穿透窗纱时,陈倩已经穿好衣服。

    她站在床边系毛衣纽扣,银链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光:"我得走了。"余帆伸手去拉她,却只抓住了一片衣角——布料触感不对,比记忆里的薄,还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晚上我再过来。"陈倩低头亲他额头,发梢扫过他眼睛,"记得把王百万的房产证藏好。"她转身时,余帆看见她后颈有块淡青的印记——像被什么东西掐出来的,和孙阳尸检报告里"疑似外力导致的皮下淤血"一模一样。

    门轻轻合上的瞬间,余帆摸到枕头下的手机。

    屏幕亮着,是陈倩刚才发来的消息:【明天去镇东小旅馆,帮我取件东西。】他盯着"帮我"两个字,突然想起陈倩失踪前说过,她有个孪生妹妹在外地读医科——而小旅馆的房卡,他上个月在陈倩的旧外套里见过,房号是302,和陈蓉实习医院的宿舍门牌号一样。

    窗外的老槐树又开始落叶,一片叶子飘进窗户,正好落在陈倩刚才躺过的位置。

    余帆捡起叶子,背面有行用口红写的小字:"替我活下去"。

    他的手指突然发抖,符纸烧焦的味道从客厅飘过来,混着茉莉香,像团解不开的雾。

    床头柜上的QQ头像又开始闪。

    余帆点开对话框,"倩倩"发来新消息:【我妹妹会联系你。】他盯着屏幕,晨光里,陈倩遗像上的女孩嘴角弧度突然变了——这次不是笑,是种说不出的冷,像极了刚才陈倩转身时,镜子里闪过的另一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