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揽权
先帝在时,黄首辅最是稳重踏实不过,就连卫辞对他也是很尊敬的。
卫辞还记得先帝刚驾崩的时候,灵堂里烛火摇曳,黄首辅一脸悲痛,哽咽着对秦珩说:
“臣定辅佐陛下,守好先帝留下的江山”。
可这才过了多久,这份“辅佐”就变了味。
黄嵩端坐在主位,指尖轻轻叩着案上的玉如意。
听着李吕二人源源不断的奉承话,他抬眼扫过众人
目光在沉默不语的卫辞和沈思之身上顿了顿,才慢悠悠开口:
“都是为了江山社稷,些许小事,不值当诸位夸赞。
如今陛下年幼,咱们做臣子的,更该多担些担子。”
这话听着是自谦,落在卫辞耳中却格外刺耳。
沈思之是跟着先帝从潜邸走出来的旧人,对先帝最是忠心不过。
自然也更看不得黄首辅这副得意的态度。
他端着茶盏的指尖捏的发白,两人好不容易挨到散了阁议。
卫辞与沈思之并肩走在宫道上。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气,吹得宫墙下的柳枝轻轻晃。
沈思之先开了口,声音压得低:
“黄首辅昨日借整顿吏治的由头,把他的门生安插进了都察院,你知道此事吗?”
卫辞在江南书院的同窗好友季青云就在御史台任职,这消息他怎会不知。
卫辞点头,脚步没停:
“不止都察院,兵部冠勇侯打发了两个侍郎,有了空缺。
若不是赵侯爷这个人性情暴躁,又是陛下的亲舅舅,根本不买他的账。
恐怕如今兵部两个侍郎都是他的人了。”
如今黄首辅想要揽权的心根本不掩饰,就连昨天他给陛下讲课时,陛下都问他:
“先生,为何黄首辅近来总说‘臣替陛下做主’?”
秦珩只是还年幼,可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
先帝能越过三位成年的皇子立秦珩为太子,正是因为他聪慧。
其实秦珩心里跟明镜一样,已经看出来黄首辅的打算。
可他眼下还不能亲政,自然只能先忍着黄首辅。
可身为一国之君,你现在让他忍着的委屈,将来他定会让你百倍奉还。
黄首辅想做“张居正”,也要看看自己有张居正的本事。
且就是张居正辅政时,虽有大功,却也因“摄国”之态惹来非议。
最后更是被万历皇帝死后清算,抄家流放一个没少。
“想先帝在时,最忌讳臣子专权,真是让人想不到黄首辅这么能演。
他是陛下钦点的托孤辅政大臣,却也干起了专权的事。”
沈思之语气里满是嘲讽,又带着几分担忧,
“咱们得想个法子,不能让他这么下去。
不然陛下亲政之日,怕是连朝堂都握不住了。”
卫辞点点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先帝赐的墨玉牌,冰凉的触感让他心绪更稳:
“急不得,他如今势大,门生故吏遍布朝堂,咱们得先稳住,找他的错处。
你盯着都察院,我去查户部的账。
黄首辅如今这么不加掩饰,想来早已布局多年,所以现在才连演都懒得演。
他的人手说不定已经遍布六部,尤其是在漕运、盐税一道。
只要咱们找到证据,就能让他收敛些。
只要咱们能拖延点时间,等过两年陛下亲政,一切就都好说了。”
沈思之点头,两人又低声商议了几句,才各自离去。
卫辞一回到吏部衙署,径直就往后堂的文书房走。
那里堆着近三年的户部漕运账册,他要找的东西,就藏在这些密密麻麻的数字里。
卫辞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逐行核对漕运粮船的数量、运量与入库记录。
查到去年冬月那批江南漕粮时,他忽然停住。
账册上写着“运粮五千石,损耗两百石”。
可同期江南按察使的密报里,却提过“漕船遇风,损耗不足五十石”。
这多出的一百五十石粮,分明是被人私吞了。
他立刻翻找对应的押运官员名录,赫然看见“漕运副使黄明”的名字。
正是黄首辅的侄子,卫辞眼底冷光一闪。
将这两页账册小心折起,夹进随身的锦袋里。
正要继续翻查,门外忽然传来轻响,他抬手按住腰间的墨玉牌,沉声道:
“谁?”
进来的是吏部主事周砚,手里捧着个油纸包:
“大人,这是您要的江南盐税近年的缴库记录,刚从户部借出来的。”
周砚是卫辞一手提拔的寒门子弟,为人正直,是他信得过的人。
卫辞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的记录果然有问题。
去年扬州盐运司缴库的盐税,比前年少了三万两,备注里写着“盐产歉收”。
可他早前从商户那里得知,去年扬州盐场的产量反增了两成。
“又是一笔糊涂账。”
卫辞冷笑,将盐税记录与漕运账册放在一起,
“周砚,你再去查黄明押运漕粮时的随行人员,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出来作证。”
周砚躬身应下,转身时又叮嘱:
“大人,黄首辅那边最近盯您盯得紧,您查账的事,可得多留心。”
卫辞点头:
“我知道。”
与此同时,沈思之也在都察院忙到深夜。
他坐在案前,看着手里那份刚从御史台调来的弹劾折子。
是去年一位御史弹劾江南盐运使贪墨的奏疏。
可这折子递上去后,就石沉大海,连个批复都没有。
沈思之捏着折子的边角,指节泛白:
“难怪黄首辅敢让他的表亲当盐运使,原来是早把弹劾的路子堵死了。”
他正思索着,下属忽然来报:
“大人,查到了!去年那位弹劾盐运使的御史。
被黄首辅以‘言事不实’为由,贬去了云南做通判,如今还在贬所呢。”
沈思之眼睛一亮:
“立刻让人去云南,把这位御史请回来。
只要他愿意出来作证,黄首辅的盐税贪腐案,就能撬开个口子。”
下属刚走,沈思之就想起卫辞的嘱托。
提笔写了封密信,将御史被贬的事、盐运使的贪腐线索一一写明。
又让人用蜡丸封好,连夜送往吏部。
第二日清晨,卫辞收到密信时,刚洗漱完毕。
拆开蜡丸看完,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沈思之那边有了进展,他这边的漕运账册也有了眉目。
两桩事凑在一起,足够让黄首辅喝一壶了。
光靠这点东西想要扳倒一个首辅是有些难度。
但卫辞只想拖些时间,让黄首辅不这么嚣张,那这些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