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诈人

    “他娘的一群废物!我就和知州大人说过,这群腌臜杂碎不靠谱!他娘的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山崖上的大人物看得睚眦欲裂,精心准备的必杀火阵竟胎死腹中,让他气急败坏!

    恼羞成怒之下,他再也按捺不住,瞧了一眼身后知州大人为他准备的数名心腹死士。

    “给我上!砍下那个国公的脑袋,赏千金!”

    他指着那架马车,狠狠一咬牙,歇斯底里的下令道。

    最后的底牌应声而出!

    这些人如同贴着阴影游走的毒蛇,身法诡异,目标只有一个——那辆被严密守护的青盖大车!

    这群人一加入战局,场上局势便发生了变化,他们硬抗寻影卫劈开的刀网,付出数人倒毙的代价冲破最外围防线,眼中只剩近在咫尺的华丽车驾!

    原本已经算是负隅顽抗,甚至准备风紧扯呼的山寨贼子一见情形似乎逆转,皆都兴奋的叫了起来。

    “兄弟们!快上!帮手来了!弄死这群官差,今年就可以过个肥年了!”

    “杀啊!”

    “——呃啊!”结果这些乌合之众才刚刚重新鼓起勇气再次冲杀,就因为挡住了那些死士的去路被无情的一刀贯穿了胸膛!

    “大人有令,挡路者死!”

    这些死士敌友不分,一路杀到车架近前,已是浑身浴血,周围的山匪与普通护卫皆被吓得胆寒,不敢与他们交锋。

    只有寻影卫们还在假意抵挡,但还是被他们轻而易举的突破了防线,冲入了内围!

    “好!就是这样!什么国公侍卫!土鸡瓦狗不堪一击!知州大人有这批高手在,就算是那传说中的岳家背嵬军怕是也不遑多让!”

    那貂皮大人物看得振奋至极,躲在山崖之上连声叫好,甚至还将这些死士与那纵横沙场的岳家军去作比较。

    只觉得有了这些死士在,自家知州大人争霸天下指日可待!

    只等时机成熟,就叫这大宋江山改朝换代!

    车驾内,“国公”似乎已被突如其来的强攻吓呆,竟傻傻掀开车帘向外张望,露出半张仓惶惊惧的侧脸——正是段生顶替的模样!

    这种时候居然不逃,反而露出面目,让敌人看到自己惊慌失措的模样!

    这国公也不过如此!

    冲在最前的死士首领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冷笑,心中得意,只觉得这建国公赵瑗不过就是一个徒有其表的秀环枕头!

    这种只会纸上谈兵,好逸恶劳的皇室宗亲还以为江南是什么好山好水的游乐之地!

    今天就要变成他的埋骨场!

    死士首领运起十成力气,手中的长刀如同毒龙出洞,一路砍瓜切菜一般,带着手下冲入阵中!

    他生怕自己眼前的功绩趁机逃了,那里还顾得上在意自己所在的位置,一群手下已经彻底搅入人群之中。

    “建国公,你的死期到了!”

    他高呼一声,掀开车帘,拔刀就要砍向车内!

    “成了!这应该就是他们最后的后手了!”

    赵瑗亲眼看着那些战力彪悍的死士们冲入人群,见包围已成,心中振奋起来!

    就在那些死士精锐们自认为目标唾手可得,全神贯注的要取车内“国公”狗命,全部身法都用在突入车厢这一击时,异变陡生!

    “收网!”

    也不知道是谁的一声暴喝!先前护卫在车旁、看似已被击退倒地的几名“护卫”与“马夫”,身体诡异地从厚厚积雪中绷直弹出!

    他们手中的不再是刀,而是数十道幽冷的寒芒!

    那是寻影卫特制的捕网与精钢打造的飞爪锁链!

    “咻!咻!咻!”

    各式暗器如同毒蜘蛛在猎物进网的瞬间吐丝绞杀!铁网翻飞,锁链缠绕!

    冲在最前的几名死士猝不及防,瞬间被捆缚成粽,动弹不得。

    稍远几步的虽极力后跃格挡,却也陷入了寻影卫以车驾为核心骤然发动的第二轮刀网绞杀圈!

    车驾附近的雪地仿佛活了!更多藏身雪下的寻影卫暴起,刀光雪浪般淹没了剩余的死士!

    先前那个引颈受戮的“国公”,已敏捷地缩回车厢,“锵”地一声横刀在手,挡住了对方致命一击!

    眼神锐利如鹰隼,哪还有半分惊慌失措的模样?

    原本被“冲杀”开来的缺口也瞬间合上!

    有意请君入瓮的寻影卫得令之后,训练有素的将那些身陷重围的死士彻底围住!

    这些本应该是冲入羊群的饿狼如今反倒成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螳螂!

    就连那只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原地等死的蝉也哪还有蝉的样子!

    那分明就是一个身经百战,实力非凡的顶级高手!

    几乎是风卷残云一般,那些死士甚至还没有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身中数剑,尸首分离,人头落地!

    就连那原本洋洋得意,幻想着在知州大人手下建功立业,成就一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事业的死士首领同样目瞪口呆!

    他甚至都还没弄清,眼前这位究竟是真的建国公,还是他人假扮,就感觉脖颈一阵剧痛,随后他就觉得自己突然头重脚轻,视线砸落在地!

    他看到的最后一眼,是自己的无头尸体跌落雪地,那名国公爷正好整以暇的收剑入鞘,扶起躲在车架里的丫鬟。

    而周围的同伴已经被那群隐藏在人群之中的高手们彻底绞杀干净。

    完了。

    功成名就的梦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破碎了。

    他不甘心,如果再来一次......

    他们应该还是敌不过这些人吧。

    “这…这不可能!”

    山崖上的大人物眼睁睁看着那些知州大人手下最精锐的死士们,就像扑火的飞蛾,一头撞进对方精心编织的死亡蛛网,瞬息之间几乎全军覆没!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骨髓。

    他不愿意相信对方竟然是有备而来!

    分明就没有任何人泄露消息,可对方这幅阵仗,就是早已提前知道了自己会在此处设伏!

    江南里有叛徒!

    究竟是谁!

    对方每一步都算得死死的!从避开火油,到示弱诱杀精锐......

    这哪是深居简出的建国公?这分明是战场上算无遗策的将帅!

    他根本就不愿意相信是对方料事如神,从各种蛛丝马迹,草灰蛇线里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

    甚至到这一刻,他都宁愿认为是德清县那个该死的胖子县令吃里扒外!

    合伙外人想要弄垮知州大人!

    这样那该死的高胖子就可以顺理成章的鹊巢鸠占!

    好一个恶毒的计谋!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逃!必须立刻逃!

    他要赶紧逃回去向知州汇报,告诉知州大人德清县的高胖子背叛了!

    等弄死这建国公后,就要想办法连这高胖子一起清算了!不然根本解不了他的心头之恨!

    他也顾不上谷底尚在苦战的残兵败将,连滚带爬转身就往鹰见峡另一头草木茂密的后坡狂奔。

    寒风像刀子刮在脸上,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把消息带回去给知州大人!

    然而,刚冲进一片相对背风的乱石后,前方一块磨盘大小的岩石旁,一个抱着手臂、像是等候多时的身影懒洋洋地倚靠着,嘴里还叼着半根枯草。

    正是那本该在江南调查情报的裘兴!

    他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刹住脚步。

    裘兴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讥诮的弧度:“请不要再往前走了,我们家国公可很想与你见上一面呢。”

    语气轻松得像老友重逢,眼神却锐利如刀。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嘴唇哆嗦着,脸色惨白如纸:“你.....我.....我们的计划......你们都知道?”

    这计划环环相扣的致命杀局,竟被那年轻的国公从头到尾玩弄于股掌之间!

    直到此刻,他终于清晰地认识到,江南招惹的,是一个何等恐怖的存在!

    裘兴拍去肩上的雪沫,如同拍掉灰尘:“奉公爷命,请您去喝杯热茶,聊聊江南风物。”话音未落,他身影已如鬼魅般欺近,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将那人如同拎小鸡一样提在了手里。

    鹰见峡附近临时清理出的安全角落。

    风雪渐歇,寒意更甚。

    车队虽然击溃了袭杀的敌人,但同样也伤亡不轻。

    赵瑗便让人清点损失,稍作休整。

    而此时他便看到远处裘兴提雏鸡似的,提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跟在赵瑗身边的寻影卫自然认得裘兴,原本他们还在奇怪这位武力高强的护卫为何没有与赵瑗同行。

    如今见状,却才知道裘兴早被赵瑗提前安排部署了出去。

    不由得对高瞻远瞩的赵瑗更加敬佩。

    若不是赵瑗提前安排好了一切,恐怕这次袭击,若是在他们猝不及防之下发动,那车队的损失恐怕会更大。

    到时候若是建国公有个好歹,那这些寻影卫就只能等待着承受赵构的怒火了。

    先前岳飞一案时,负责把守大理寺的那些寻影卫就因失利,而受到了赵构的惩罚,即便那些人已经死在了漕运仓库,他们的家人连同同僚们都还是被牵连。

    因为此事就发生在不久前,这些寻影卫对此依旧心有余悸。

    此刻意识到如今跟着的领袖本事,他们自然会更加安心,也更愿意为其卖命。

    寻影卫将裘兴放了进来。

    裘兴将那貂裘“大人物”重重掼在赵瑗面前雪地上,皮靴踩住其后背,昂贵的貂裘彻底污浊。

    此人挣扎着想起身,却被死死压制。

    “哼!识相的放了我!”俘虏梗着脖子嘶吼,试图用蛮横掩饰恐惧,“知道动我的后果吗?”

    这人知道此刻逃不掉,却不愿意露怯,想用嘴硬来恐吓赵瑗,求得一线生机。

    可他看错了方向,他看着的是假扮“建国公”的段生。

    而真正的赵瑗还穿着一身马夫衣服,坐在一旁。

    “呵,你连目标是谁都能搞错,我怕你做什么?”

    赵瑗开了口。

    那人呆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就连马车里的目标才是假的,他惊讶地看着穿着普通衣物的赵瑗,嘴里不自觉就结巴了起来:

    “你......你才是......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在这里设伏的?”

    “我为什么不知道?”赵瑗懒洋洋的说道,“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比如你的身份。”

    “这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我是谁!你在诈我!”

    “江南知州洪天寿的小舅子,邵武。对吧?”

    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截断了他的虚张声势,裘兴向前半步,居高临下盯着他,声音不大却穿透寒风,字字清晰。

    这是裘兴早就查明的身份,但也仅限于此了。

    早在赵瑗进入江南前,裘兴便已经将江南官场与其周边的关联人物身份全都查了个遍。

    他只需一眼,就能认出这人的身份。

    邵武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轻松拿捏他的男人,眼神里散发出恐惧的神色。

    自己的身份居然暴露了!

    他如遭雷击!强行维持的凶狠面具瞬间碎裂,瞳孔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根本没自报家门,对方竟直接点破了他的身份和背后靠山!

    “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瑗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接过裘兴的话,看似随口,却精准扎向对方此刻最深的恐惧:

    “这身关外冰貂裘,非江南巨贾或豪门近亲不可得。能驱使得了鹰见峡和青山寨那两个死对头合谋设伏,还能指挥那批训练有素、悍不畏死的死士,除了湖苏两州的知州,还能有谁?”

    邵武心神震动,这位国公爷只靠自己的衣物就能猜出自己的身份?他为何会知道江南湖州的动静?

    那些事先前来调查的官员不全都被抓了吗?朝廷里的消息也说这位建国公不过是一个只知风花雪月,吟诗作对,自持清高实际上从未碰过半点政事的皇亲贵族而已!

    这一切怎么和他们得到的情报不一样!

    他拼命扭开脸,试图躲避那穿透人心的目光,喉结因恐慌剧烈滚动。

    赵瑗的声音带着一丝惋惜,仿佛在同情对方的无知:

    “可惜啊,提前绞杀本公于湖州之外,确实是一个好计,只是你那位姐夫可能从来没有想过,你们的消息我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吧!”

    究竟是谁!

    邵武眼神转动,似乎是一瞬间,他仿佛福灵心至般想到了一个人!

    “高胖子!高...高远!”邵武猛地抬头,眼神里充满了恨意与错愕交叠的复杂情绪。

    成了!赵瑗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眼中那短暂的迷茫与动摇——这正是他想要的裂痕!

    对方以为自己手上掌握有足够的情报!

    这就是他要对方相信的!

    既然对方觉得那位高县令成了叛徒,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让他继续这么臆想下去,这样才好从他的嘴里撬出更多的消息!

    现在的赵瑗太缺信息了!

    他来江南之后的每一步,都仿佛盲人过河!只能摸着石子缓慢前进!

    只要撬开这个邵武的嘴!他就能得到更多的情报!

    赵瑗蹲下身,目光如冰锥刺入邵武慌乱的眼眸,语气陡然变得锋利,开始构建致命的逻辑链:

    “不明白?高远那老狐狸,心可比天高!”赵瑗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那一千两银子就是他向本公买知州之位的探路钱。”

    邵武的呼吸瞬间急促,眼珠因惊疑而颤动。

    “你也不想想,本公不过随口敷衍他一句‘要急着赶往湖州’…”

    赵瑗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如惊雷在邵武耳边炸开:

    “结果呢?本王的行踪、车队配置、甚至你那几十条宝贝死士躲在崖上的精确埋伏点——都成了鹰见峡伏击的‘功劳簿’!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