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我们回家,带着光
第四日清晨的雾色像被揉散的棉絮,沾在青石板缝里不肯走。
苏璃的指尖还停在林尘掌心那道旧疤上,三天三夜没合眼的酸涩正往眼眶里钻,忽然被掌心跳动的温度烫得一颤——那根裹着薄茧的手指,正一下、一下轻蹭她的指腹。
"尘哥?"她喉间发紧,俯身时发丝扫过他鼻尖。
林尘的睫毛动了动,像被春风撩起的蝶翼,再睁开时,眼底蒙着层刚醒的雾,却比三天前清明百倍。
"苏璃?"他声音哑得像砂纸,抬手去碰她眼下的青影,"怎么...瘦了?"
苏璃突然被哽住。
三天里她数过他睫毛的根数,摸过他掌纹的走向,连他呼吸轻了重了都要记在心里,此刻听他说第一句话竟是关心自己,眼眶就烧起来。
她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力道重得像要把这温度刻进骨头里:"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疼。"林尘突然皱眉,盯着自己掌心。
那里原本温凉的玉符正泛着灼热的光,裂纹从中心辐射开来,像朵金色的花在血肉里绽开。
苏璃刚要召唤骨玉查看,便见金芒"轰"地炸开,细碎的光点裹着清铃般的脆响冲上云霄,在两人头顶织成片星网。
竹屋里,玄音正往铜炉里添艾草。
她捻着香灰的手突然顿住,抬头时瞳孔映出满屋浮动的金光——那些曾像蛛丝般缠着她识海的锁魂链,此刻正根根断裂,化作青烟从窗棂飘走。"断了。"她轻声说,袖口被风掀起,露出腕间淡去的咒文,"全断了。"
正午的阳光突然变得柔软。
岳山正往石桌上摆热粥,抬眼便见云层翻涌着裂开道缝,彩虹像被谁抽开的丝绦,从天际垂到高台上。
第一道身影踏着光走下来时,他手里的瓷碗"当啷"掉在地上——那是鬼杀队的羽织,是善逸总缩着的肩背此刻挺得笔直,日轮刀在腰间晃出银弧。
"我回来了!"善逸的声音不再发颤,他站定后朝林尘弯腰,发梢扫过虹光,"炭治郎说,要我替他谢谢大家。
谢谢你们...没把我们当工具。"
苏璃攥紧林尘的手。
第二道影子浮现时,她认出锅帽下翘起的呆毛——是伊之助,他把野猪头套甩在肩上,咧着嘴笑:"哈!
本大爷就说这破锁链困不住老子!
下次比谁砍的鬼多啊!"
祢豆子静悄悄地跟在后面,发梢的樱花绳晃了晃,朝众人轻轻点头。
连村田都来了,他穿着皱巴巴的警服,冲岳山挥拳:"上次比武你跑太快!
这回得让我三招!"
林尘望着虹桥上陆续走下的身影,忽然觉得掌心发痒。
他低头,只见碎裂的玉符正从血肉里重新生长,纹路淡得像月光,却比从前更温软。"这是..."
"心印。"玄音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指尖拂过那枚玉,"它不再需要仪式,不再需要人气值。"她望向善逸他们,那些曾被困在异次元的灵魂正笑着拥抱岳山,"现在,只要被记得,就能回来。"
风掀起苏璃的衣角。
她望着远山,那里曾是黑渊的老巢,此刻只剩一片被阳光晒暖的青黛。
林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她发间的骨玉不再流转幽光,倒像块浸了晨露的琥珀。
"在想什么?"他轻声问。
苏璃没回头,指尖轻轻碰了碰心口。
那里曾缠着无数锁链,此刻却空得只剩春风。
她忽然抬脚往高台边缘走,青石板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响。
林尘看着她的背影,转身去灶房端了杯热茶。
瓷杯熨着掌心,他望着她被风吹起的发尾,慢慢走了过去。
苏璃的鞋尖抵上高台边缘的青石板时,山风正卷着她发间的骨玉轻响。
那枚曾流转幽光的玉坠此刻像块融了蜜的琥珀,随着她抬首的动作,在颈间晃出半片暖黄。
林尘捧着茶盏的手顿了顿——三天前她守在榻前时,这玉还凉得像浸过冰泉,如今倒似被她的体温捂化了棱角。
"还在想你师父?"他将茶盏递过去,指尖触到她手背时,惊觉那层薄茧比自己练武的手更粗糙些。
从前总以为阴阳家后裔的手该是执玉诀的温软,此刻才明白,那些深夜画咒时磨破的皮,那些为解咒文翻烂古籍的夜,早把这双手刻成了岁月的碑。
苏璃接过茶盏,雾气漫上眼睫。
她望着远处曾是黑渊老巢的山坳,此刻只剩层层叠叠的新绿,像谁给大地盖了床软被。"我在想,"她指尖摩挲着杯沿,声音轻得像风里的樱瓣,"如果早有人告诉我,不必牺牲也能守护......"尾音突然哽住,山风卷着她的碎发扫过林尘手背,"或许就不会错过那么多光。"
林尘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他在意识深渊里,分明看见苏璃的识海曾被锁链勒出血痕——那些"容器媒介"的标签,像锈迹斑斑的铁烙,在她灵魂上烫了二十年。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指腹擦过她右眼那枚朱雀胎记:"现在不晚。"他声音低哑,却像敲在古钟上的槌,"你不是容器,你是苏璃。"
苏璃抬头。
林尘眼底的光比三天前更亮,像淬过真火的剑,却又软得能兜住她所有的旧伤。
她忽然笑了,眼角的湿意被风卷走,倒像是把二十年的阴云都晒化在这声笑里:"尘哥,你说话时眉毛总爱往上挑。"
"嗯?"林尘被她突然的转移话题弄懵,伸手摸自己眉毛。
"像小时候我偷跑出去看杂耍,被师父逮住时,他也这么挑眉。"苏璃捧着茶盏的手暖起来,"但你挑眉时,眼里有光。"
"咳——"岳山的声音突然从身后炸响,惊得林尘差点打翻茶盏。
穿青布短打的武术家正站在竹屋台阶上,手里攥着半卷褪色的红绸,"都凑齐了!
柳前辈说要宣布大事!"
林尘回头,便见竹屋前的空地上,善逸正蹲在地上给祢豆子编樱花绳,伊之助把野猪头套扣在村田头上,玄音站在铜炉边捻着香灰笑。
柳清风倚着门框,手里摇着把破蒲扇,见众人望过来,用扇柄敲了敲门框:"岳小子要说话,都安静!"
岳山被众人的目光盯得耳尖发红,他清了清嗓子,展开红绸——上面"天下武道大会"六个字墨迹未干:"黑渊灭了,锁链断了。"他望着善逸腰间的日轮刀,又望向玄音腕间淡去的咒文,"可武之一道,不该只用来打架。
我和柳前辈商量了,下个月重启武道大会。"他顿了顿,把红绸高高举起,"不设胜负台,只设心向台。"
"啥意思?"伊之助把野猪头套扒拉到头顶,露出炸毛的呆毛。
"就是说,"柳清风晃着蒲扇走过来,扇风里带着艾草香,"你耍你的日轮刀,我舞我的九节鞭,他念他的咒文——只要是真心想练的、想守的,都能上台。"他伸手拍了拍玄音的肩,"小丫头不是想记召唤的故事么?
到时候你坐台边,把这些'心之所向'都写进本子里。"
玄音的眼睛亮起来。
她摸了摸怀里的牛皮笔记本,封皮上还留着当年解咒时烧的焦痕:"我...我想去南境的苗寨,听说那里的巫女能召百鸟;还想去西边的雪山,听老喇嘛说他们的转经筒能唤来山灵......"她越说越快,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口,"等记满十本,我就回来,把本子供在守望碑前。"
"好。"林尘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三天前在意识深渊里,那些被锁魂链困住的召唤者曾说:"我们不怕战斗,怕的是被忘记。"如今玄音要做的,大概就是替所有人把"记得"刻进岁月里。
苏璃悄悄攥住他的手。
她的掌心还留着茶盏的温度,像团小小的太阳。
林尘低头,看见两人交握的手背上,各自浮着枚淡青色的玉印——那是心应之桥留下的印记,比从前的玉符更淡,却更像长在血肉里的心跳。
春去秋来。
当第一片樱花落在守望碑前时,林尘正蹲在碑底给新生的藤蔓绑竹架。
苏璃捧着陶壶从竹屋出来,壶里飘着新采的龙井香:"尘哥,柳前辈说今年武道大会,善逸要表演雷之呼吸法。"
"那伊之助肯定要比谁砍的木靶多。"林尘直起腰,指尖拂过碑底的无字玉符——这些玉符是玄音从各地带回来的,每枚都刻着陌生的文字和图腾,"对了,岳山说今年要在台上摆茶摊,说武人也该喝慢茶。"
苏璃笑着递过茶碗,忽然有片泛着旧黄的纸页飘进茶盏。
林尘眼疾手快捞起来,见是张皱巴巴的信笺,边角还留着火烧的痕迹——正是一年前他们在"火影楼"废墟里找到的那张旧笺。
背面多了行墨迹未干的字,笔画歪歪扭扭,像用筷子蘸墨写的:"拉面管够,第七班等你。"
"是鸣人?"苏璃凑过来看,眼尾的朱雀胎记跟着弯成小月牙,"他怎么...?"
"心应之桥。"林尘摸着信笺上的墨迹,那温度还带着点暖,"现在只要被真心记得,他们的世界和我们的,就不再隔着深渊。"他把信笺小心收进怀里的布囊,那里还装着善逸送的日轮刀穗,伊之助刻的野猪木雕,"总有一天,我们能堂堂正正地,去他们的世界做客。"
苏璃靠在他肩头。
远处的灯火顺着山径蜿蜒,像撒了把星星在人间。
她望着碑前新添的几柱香——一柱是异国的沉水香,一叠是写满韩文的信笺,还有个小布包,里面装着泰国的金箔纸。"那之前,"她轻声说,"先陪我看完这一季的樱花,好吗?"
林尘低头,见她发间的骨玉正随着呼吸轻晃,暖黄的光晕里,隐约能看见朱雀的纹路在流动。
山风卷着樱花落在两人脚边,守望碑上"被回应的召唤"六个字,正被夕阳镀成蜜色。
碑底的藤蔓缠着无字玉符,在风里轻轻摇晃,仿佛在哼一首没有尽头的歌谣——
下一个被真心呼唤的名字,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