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为什么要打架?

那个流民叹息道:“唉!主要是二狗不该提到大盛的婆娘和儿子的。

他们关系那么好,应该知道那个话题不能提才对。”

“大盛的婆娘和儿子怎么了?”陆有凤问道。

“大盛的儿子在路上得了病,没钱治死了。

大盛心里不好受,说了他婆娘几句。

没想到,他婆娘直接跳了河。

从那以后,大盛的婆娘和儿子,就成了不能在大盛面前提起的人。

我们平时都小心地不在大盛面前提起。

今日不知怎么,二狗突然说,要是大盛的婆娘能活下来,就也能一起吃口热乎饭了……”

那个流民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陆有凤不禁唏嘘道:“原来他的身世这么可怜。”

陆有凤对那个大盛有印象,年纪不大,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平日里很少说话。

流民接话道:

“是啊,他还是一个童生。

原本家里有良田房屋,父母妻儿,是一个颇为富裕的家庭。

一场洪灾,让这一切都化为了乌有。

最先离世的是他的爹娘——他娘被水冲走,爹去救的时候,一起被洪水卷走了。

他带着妻儿背井离乡,一路向南逃荒。

一个读书人,向来要面子得很。

但是,再要面子,也扛不住饿。

最开始还不愿意要饭,后来还不是什么饭都要,有时要不到饭,还捡东西吃。

他儿子年幼,肠胃弱,加上奔波劳顿,最先没了。

出了这种事,他婆娘受不了,天天掩面悲泣,连出去讨饭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悲愤交加,说了几句重话,就独自出门讨饭去了。

谁知,回到破庙的时候,别人告诉他,他妻子已经投河自尽了。

可怜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别人告诉他的河滩——只剩下一双破烂得连边都没有了的绣花鞋……”

陆有凤听流民说着,大盛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顿时浮现在脑海。

难怪他一直看起来一副麻木的样子。

一个被生活那样重击过的人,有一双那样的眼睛,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那二狗一向温厚善良,应该不可能故意要提大盛的伤心事——

她亲眼看到过二狗帮大盛打饭,平日里,也挺照顾大盛的。

她当时看得挺感慨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大男孩,竟还挺会关心人的。

至于他为什么会突然在大盛面前提起大盛死去的婆娘,还得见了他本人才能知道。

陆有凤他们跟着里正,一边往村民会那边跑,一边为大盛感到唏嘘。

流民说完大盛,又开始说二狗:

“唉,其实二狗人老好了,平日里数他对大盛最好。”

“嗯,有可能只是随便感叹了一下,言者无意,听者有心罢了。”

陆有凤叹息道。

很快就到了村民会,看着窗户处透出来的光,大家加快了脚步……

等进得屋内,二狗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大盛也没好到哪里去。

巡查队的人已经把他们分开了,两个人坐在地上,都把脸撇向另一边。

其他流民看到里正他们进来,都往后退了几步,微微垂着头,小心地看向里正。

里正扫了一眼屋内的人,沉声喝道:

“你们还记得才来的那天,我说了什么吗?

我是不是说,你们不闹事的话,就可以在有福村待下去。

要是闹事的话,别怪我无情。

这些话,是都忘记了吗?”

那些流民听他这么说,顿时都慌了,赶忙道:“没有忘。”

好日子才过没几日,没想到最先打架的竟是这两个闷葫芦。

流民们都有些为自己能不能继续留在有福村,而担忧起来。

逃荒以来,这是他们过得最好的一段时间了。

可以住在有屋顶遮挡的房子里,有饭吃。

每日去山上挖完魔芋后,还可以领40文钱。

以前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似乎都被隔绝在有福村之外。

眼下要是又被赶走……

不敢想!

真的不敢想!

里正看着那些脸上满是惊慌和担忧的流民,继续喝问道:

“如果记得的话,为什么还要打架?

是不想留在有福村了吗?

而且下这么重的手!”

他寒着一张脸,比平时看起来多了几分威严。

两个当事人,一个沉着一张红肿瘀青的脸,一个则是气呼呼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里正见他们两个人的脸上都有伤口,朝跟在他身边的一个村民喊道:

“大运,去把郎中请来,帮他们看看,这大热天的,到时伤口感染,就麻烦了。”

大盛和二狗这时倒是异口同声地开口了:“不用叫郎中。”

“你们倒是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里正看着他们俩问道。

其实在来的路上,他已经知道了一个大概,但是,做为一个公平公正的里正,他必须让他们当面把情况说清楚。

“我怎么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我就提了一嘴,他的婆娘,他的拳头就砸了下来。

我让了他三拳。

见他每一拳都像是下死手一般,我才回手的。

里正大人,能不能不要因此把我们逐出村?

就算要逐,也只逐我一个人,行吗?

其他流民都是无辜的。”

二狗率先开口道。

此刻他虽然委屈,但是,比起委屈,他更担心的是自己被赶走,其他流民也因为他们打架的事而被赶走。

这一路流浪乞讨下来,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了一些感情。

他王二狗可不想做那个害群之马。

听他这样说,大盛怔了怔。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像一潭死水。

这潭死水已经很久没有起过波澜了。

今日不知怎么,王二狗那一句话,像是一记炸弹,突然就把他这潭死水炸起了惊天巨浪。

一想到父母、儿子、妻子,就那样一个个离开了自己,他有种万箭穿心的感觉。

他甚至觉得,如果一直吃苦,一直过以前那种生活,他可能都没有这么难过——

反正活着和死了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们去了另一个世界,从某个角度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偏偏,日子突然好了起来,他们又可以开始像一个人一样地生活了。

这种时候,想到他的父母,他的儿子,他的妻子,没法再在这个世界吃一口热乎的饭,看看蓝天白云 ,他就心如刀割……

那种感觉,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也不知道该怎么化解。

最终,他像一只悲伤的野兽一样,选择了攻击王二狗。

这样的自己,有什么好辩解的呢?

都是可怜人,其他人好不容易终于摆脱了苦海,要是又因为自己的缘故,重坠深渊,他会更加没办法原谅自己。

他想了想,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今日是我冲动了。二狗兄弟,对不住。

这一路上,你对我的照顾,我一点都没忘记。

今日,我是恨自己,一个家人都没照顾好,一个家人都没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