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紫府张筵雪夜寒,金尊酒尽漏声残
卷首语紫府张筵雪夜寒,金尊酒尽漏声残
《大吴勋贵录》载:"言语者,刃也;应对者,盾也。" 德佑十六年冬夜,代王府暖阁的烛火在酒气中扭曲,谢渊的獬豸补子与代王的蟒纹在光影中相搏,玄夜卫百户萧显的甲叶震颤如风中残叶,而户部侍郎王琼袖中的密信,正浸着比马奶酒更烈的机锋 —— 这场唇齿间的交锋,从来都以性命为赌注。
紫府张筵雪夜寒,金尊酒尽漏声残。
莫言笑语皆春色,一寸心机一寸难。
代王萧灼的指节叩在《皇吴祖训》上,酒液溅湿的 "亲亲" 篇在烛火下泛着油光:"谢大人熟读典章," 他突然提高声调,"元兴帝定下的 ' 勋贵参赞马政 ' 制," 目光扫过席间,"难道要废了?"
谢渊的指尖抚过腰间勘合符,那上面 "风宪独断" 的刻痕硌得掌心生疼:"祖制言 ' 参赞 '," 他字字如冰,"未言 ' 私通瓦剌 ',《大吴律》第三百七条," 冷声道,"勋贵与外藩私市者,斩。"
暖阁的铜炭噼啪作响,代王的蟒袍在椅背上蹭出褶皱,他突然笑起来,笑声里裹着冰碴:"谢大人多虑了," 举杯时故意让酒液晃出,"不过是几匹战马," 眼神却瞟向萧显,"哪值得动刀动枪。"
代王突然拍响桌案,案上的《茶马互市图》抖落几片雪花:"本王掌管宣府马政," 他的指节点着图上的瓦剌地界,"每年经手的战马逾万," 斜睨谢渊,"大人要查,先请得陛下的 ' 钦查诏 ' 来。"
谢渊从袖中抽出一卷文书,玄色封皮上盖着 "玄夜卫北镇抚司" 的朱印:"德佑十五年秋," 他展开文书,"陛下赐 ' 风宪便宜行事权 '," 指腹碾过御笔批注的 "勋贵不宥" 四字,"王爷要验吗?"
席间的兵部尚书突然咳嗽,朝珠缠得更紧 —— 那七圈红绳在烛火下如血痕。代王的喉结滚动,端起的酒杯在唇边悬了片刻,终究未敢碰那文书的边角。
代王的语气陡然转柔,亲自为谢渊添酒:"大人查盐引三月未归," 他的目光落在谢渊鬓角的霜色,"家眷怕是都盼着了," 话锋突转,"听说令郎在太仆寺当差?"
谢渊的指尖猛地攥紧酒杯,杯底的纹路硌得指腹发麻 —— 儿子谢明在太仆寺马政司任主事,正是代王的属官。"犬子蒙王爷照拂,"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只是他常说,马政司的账本," 冷声道,"有些马匹去向不明。"
代王的笑容僵在脸上,烛火恰好映在他颤抖的睫毛上,如被风吹动的蛛网。
萧显的甲叶在廊下碰撞出碎响,代王的目光如鞭子抽在他背上:"萧百户," 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泰和号的账本,你不是说有新发现吗?"
他的膝盖突然发软,差点跪倒在地 —— 怀里的账册抄本还带着油墨味,上面记载着泰和号用 "死马" 充数的记录。谢渊的目光从他颤抖的靴尖移到腰间腰牌,那上面 "玄夜卫" 三字在烛火下忽明忽暗。
"回王爷," 萧显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只是些寻常往来," 他的指尖抠进甲胄缝隙,"并无异常。" 话音未落,代王的酒杯已砸在脚边,碎瓷片溅起的酒珠打湿了他的裤脚。
代王的侍卫突然上前一步,手按在刀柄上,甲叶反光恰好照在萧显脸上:"百户是忘了," 侍卫的声音压得极低,"昨日在泰和号后院,看见的那具 ' 失足落水 ' 的商尸?"
萧显的瞳孔骤然收缩,昨日那具浮在盐卤池的尸体,指甲缝里还嵌着飞鹰纹的布屑。他的喉间发紧,突然想起出发前,妻子塞给他的平安符 —— 此刻正被冷汗浸透,贴在胸口发烫。
"说啊," 代王的声音像冰锥刺来,"还是要本王请镇刑司的人来问?" 萧显的目光扫过谢渊,对方眼中的冷光让他脊背发凉,而代王的狞笑,更让他如坠冰窟。
萧显猛地跪倒在地,甲胄撞在青砖上的闷响震落烛泪:"臣... 臣有罪," 他的额头磕出红痕,"泰和号的票号," 顿了顿,"确实与瓦剌商队有往来," 话音突然卡住,目光惊恐地瞟向窗外。
谢渊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廊下的槐树上,挂着一只玄色灯笼 —— 那是镇刑司 "灭口" 的暗号。他突然起身,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瓷:"萧百户既已知情," 声音盖过檐角的风声,"随我回北镇抚司," 顿了顿,"本卫为你作证。"
萧显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压抑的呜咽,如被夹住喉咙的困兽。
王琼突然举杯大笑,酒液泼在谢渊袍角:"谢大人真是铁面," 他的指节在谢渊腕间轻叩,暗合 "盐引" 二字的密语,"不过这泰和号," 声音陡然压低,"上个月在涿州矿买了三百斤铁砂。"
谢渊的心头一震 —— 涿州矿正是王林私矿的所在地,而铁砂恰是制作磁石的原料。他顺势举杯,与王琼的杯沿相碰,碰撞声中藏着 "明白" 的节奏:"王侍郎消息灵通," 他的目光扫过代王,"只是不知这铁砂," 顿了顿,"是铸犁还是铸刀?"
王琼的袍袖再次扫过案几,一块碎瓷被推到谢渊手边,瓷片边缘的弧度,恰是马厩的方位图。
王琼翻看案上的《开中纳马则例》,突然 "失手" 将册子掉在地上, pages 散开处,"太仆寺验马" 条被折出尖角。"老眼昏花了," 他弯腰捡拾时,声音如蚊蚋,"验马官的朱批," 顿了顿,"用的是晋商朱砂。"
谢渊的指尖捏起那页纸,果然在朱批边缘摸到细小红砂 —— 与盐引密信的朱砂同出一辙。他故意将册子放反,封面向着代王:"侍郎怕是累了," 语气平淡,"这则例的 ' 验' 字," 冷声道,"都看颠倒了。"
代王的目光在册子上停留片刻,突然笑道:"王侍郎是该歇歇了," 示意侍女换茶,那茶杯的花纹,正是飞鹰纹的变形。
王琼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凑近谢渊低声道:"小女在宣府学画," 他的指节在案上划出 "马厩" 二字,"前日寄信说," 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色,"看见太仆寺的空马槽," 顿了顿,"被运去了晋商总会。"
谢渊的呼吸微微一滞 —— 空马槽与盐引密信的 "周龙制" 三字瞬间重合。他望着王琼眼中一闪而过的急切,突然起身拱手:"时辰不早," 他的目光扫过萧显,"臣带百户回衙," 顿了顿,"顺便查勘太仆寺的马槽。"
代王的脸色终于彻底沉下来,烛火在他眼中投出的阴影,如张开的鹰爪。
穿绿裙的侍女为谢渊续茶时,袖口的银链突然勾住他的袍角。谢渊低头时,瞥见链坠上刻着的 "刑" 字 —— 镇刑司的标记。他顺势接过茶杯,指尖在杯底摸到三点凹痕,那是 "三刻动手" 的暗号。
侍女的指甲涂着殷红的蔻丹,与萧显甲叶上的血痕颜色一致。谢渊突然将茶水泼在地上,"烫了," 他的靴底碾过水渍,"这丫头的手," 冷声道,"怕是比马奶酒还烈。"
代王突然呵斥侍女:"毛手毛脚的," 却在她退下时,用眼神递去一个诡异的信号。
院外突然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亥时三刻" 的喊声格外响亮。谢渊记得《玄夜卫密令》中 "三更则变" 的警示,目光投向窗外 —— 更夫的灯笼在王府角门晃了三下,那是 "有伏兵" 的暗号。
他突然笑道:"王爷的更夫倒是尽责," 指节叩着案几,"只是这梆子声,比北镇抚司的警钟还急。"
代王的笑容有些勉强,举杯的手微微发抖,暖阁外的风声里,隐约传来甲叶摩擦的声响。
檐角的积雪突然滑落,砸在窗纸上发出闷响。谢渊借着雪光,看见院墙上闪过几个黑影,腰间的弯刀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 那是镇刑司缇骑的制式佩刀。
他突然将勘合符拍在案上,铜符与桌面碰撞的脆响让暖阁瞬间安静:"玄夜卫在此," 声音如钟,"擅闯者," 顿了顿,"以谋逆论处。"
代王的脸色在雪光中惨白如纸,举杯的手悬在半空,最终颓然落下 —— 马奶酒在案上漫开,映出的飞鹰纹冰屑,正慢慢融化成暗红的水痕。
代王酒酣耳热,命人展开巨幅商路图,羊皮纸在烛火下泛着油光。"谢大人看," 他的指节划过标注的 "茶马古道","这是本王新拓的商路," 顿了顿,"每月能多运千匹战马。"
谢渊的指尖按在图上的 "黑风口",那里标注着 "瓦剌互市点":"此处地势险要," 他的指甲刮过纸面,显露出底下覆盖的细小红线,"怕是藏着不少 ' 细作 ' 吧?"
代王的笑容突然凝固,那红线正是瓦剌细作的秘密通道,与盐引密信标注的路线完全重合。
代王强作镇定,指着图上的 "归化城":"这里的晋商票号," 他的声音发飘,"能通七省银钱。" 谢渊突然想起萧显怀里的账册,"归化城" 三字的墨迹比别处深 —— 那是用盐水写的 "周龙藏身处"。
"票号的朱砂," 谢渊的目光扫过萧显,"倒是比别处鲜艳。" 萧显的头埋得更低,甲叶碰撞声里,藏着压抑的啜泣。
兵部尚书突然插话:"归化城是要地," 他的朝珠缠到第五圈,"需派重兵把守。" 谢渊冷笑 —— 那是与瓦剌私通的暗号,意为 "今夜动手"。
谢渊展开随身携带的《九边图》,与商路图比对:"王爷的图," 他的指节量着距离,"比例尺不对," 顿了顿,"从大同到归化城," 冷声道,"竟比官图近了百里。"
代王的额头渗出冷汗,那百里正是未标注的秘密通道,专为瓦剌战马绕行之用。"许是画工错了," 他的指尖慌乱地涂改,却让通道的轮廓更显清晰。
谢渊将《九边图》拍在案上,图上 "严禁私开商路" 的朱批,如一道血痕横亘在代王的商路图上。
萧显突然捂住喉咙,指甲在脖颈上抓出五道血痕。谢渊冲上前时,他的瞳孔已散大,嘴唇泛着乌青 —— 那是鹤顶红中毒的迹象。"谁给你喝的酒?" 谢渊的指尖探向他的杯盏,杯底沉着暗红的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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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显的手指突然抽搐,指向代王的方向,最终无力垂落,掌心的朱砂在青砖上拓出模糊的 "飞" 字 —— 飞鹰厂的标记。
暖阁里的勋贵们乱作一团,王琼趁机将一包解药塞给谢渊,"防着点," 他的声音发颤,"酒里有料。"
王琼取来验毒银钗,插入萧显的酒杯,钗尖瞬间变黑。"是鹤顶红混了朱砂," 他的指腹刮下钗尖的黑色粉末,"晋商票号的 ' 九转朱砂 ',遇毒会显鹰纹。"
谢渊将粉末撒在白纸上,用烛火烘烤,果然显露出模糊的飞鹰轮廓。"这朱砂," 他的目光如刀,"王爷的宴席上," 冷声道,"倒是常备。"代王的手按在刀柄上,指节发白,席间的侍卫已悄悄围拢过来。
代王突然厉喝:"拿下毒杀百户的凶手!" 侍卫们却直扑谢渊,甲叶声在暖阁中炸响。谢渊侧身避开,靴底踹翻铜炭盆,火星溅在侍卫的衣袍上,露出里面穿着的镇刑司缇骑服。
"原来王爷的侍卫," 谢渊的手按在腰间勘合符,"都是镇刑司的人。" 代王的脸色彻底铁青,抄起酒壶砸向谢渊,却被王琼用袍袖挡下 —— 酒液泼在地上,显露出藏在地毯下的机关暗门。
谢渊在马厩门口 "呕吐",手指在门框上抹了把泥 —— 那是玄夜卫的 "危险" 标记。草料堆后的马槽泛着异样的油光,他的靴底踢到一块松动的青砖,砖缝里露出半截玄色绸带,与镇刑司缇骑的束腰材质相同。
"这马厩," 他故意打了个酒嗝,目光扫过挂着的马具,"倒是比客房还暖和。" 侍卫的甲叶声在门外徘徊,谢渊突然将 "呕吐物" 泼向马槽,浑浊液体漫过槽沿时,显露出底下刻着的细密纹路 —— 与盐引密信的边框图案如出一辙。
他的指尖在槽沿划下三道刻痕,那是 "发现线索" 的暗号,随后踉跄着走向客房,靴底沾着的马槽木屑,正悄悄记下这致命的证据。
谢渊趁侍卫不备,翻身从客房窗棂跃出,玄色官袍在雪地里划出一道残影。马厩的木门在风中吱呀作响,他点亮藏在袖中的火折子,光晕里的空马槽突然显露出槽底的刻痕 ——"周龙制" 三个字被利器凿得极深,笔画间还嵌着暗红的朱砂粉末。
"果然是他," 谢渊的指腹碾过刻痕,粉末在指尖化开,与晋商票号的朱砂同出一辙。马槽的内壁还残留着马奶酒的腥气,他突然想起代王席间的酒盏,两者的磁石反应竟完全一致 —— 这马槽竟是用涿州矿的铁砂混合陶土烧制而成。
草料堆后传来窸窣声,谢渊吹灭火折子,暗处的黑影撞翻了马灯,火光中闪过一枚飞鹰纹腰牌,随即消失在夜色里。
谢渊从马槽刮下一点陶土,与袖中携带的涿州矿样本比对,陶土中的铁砂颗粒在烛火下泛着相同的金属光泽。《大吴矿冶录》记载,涿州矿的铁砂含硫量极高,遇火会发出蓝焰 —— 他将陶土粉末撒在炭火上,果然窜起幽蓝的火苗。
"用私矿铁砂制马槽,"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是为了吸附盐引上的磁石标记。" 马槽的凹槽恰好能容纳十张盐引,槽底的排水孔直径,与代王席间酒杯的底足完全吻合 —— 这竟是一套传递密信的工具。
廊下突然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子时" 的喊声里,藏着镇刑司 "收网" 的暗号。
谢渊的靴底在马槽旁的地面反复踩踏,一块青石板突然下沉,露出底下的暗格。暗格里的羊皮袋裹着七张盐引,引面的飞鹰纹在火光下与马槽刻痕完全咬合。更骇人的是,每张盐引背面都用马血写着 "代王亲验" 四字,笔迹与槽底的 "周龙制" 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将盐引藏入怀中,暗格内壁的刮痕突然引起注意 —— 那是太仆寺马政司的验马标记,被人刻意磨去了大半。"代王与周龙," 谢渊望着窗外的雪光,"竟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暖阁里的争吵声穿透风雪,谢渊潜回暗处时,正撞见兵部尚书将一卷文书塞给代王:"这是宣府卫的布防图," 他的朝珠缠到第九圈,"瓦剌人要的。"
代王接过文书的手在颤抖:"事成之后," 他的声音发飘,"太仆寺卿的位置..." 兵部尚书突然按住他的手腕,指节叩着桌面:"先把谢渊解决了," 目光瞟向马厩方向,"他刚才去了那里。"
谢渊的指尖攥紧怀中盐引,原来兵部尚书的朝珠圈数,竟是与瓦剌交易的次数 —— 七圈红绳,对应七次密市。
代王的侍卫长突然闯入,呈上一封火漆印封的密信,印纹正是镇刑司的飞鹰标记。代王拆信时手忙脚乱,信纸飘落的瞬间,谢渊看清 "亥时三刻,焚证灭口" 八个字,落款是 "诏狱署掌印"。
"他们要烧马厩," 谢渊的心头一紧,突然想起马槽里的盐引。兵部尚书的朝珠突然断裂,珠子滚落时,其中三颗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瓦剌文小纸条 —— 记载着历次战马交易的数量与日期,与盐引超额数完全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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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长的手按在刀柄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谢渊屏住呼吸,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月光拉得极长,几乎要触碰到那致命的证据。
王琼突然掀翻酒桌,瓷器碎裂声中,他冲向代王:"萧灼!你敢勾结外藩!" 袍袖甩出的密信在烛火下散开,那是代王与瓦剌首领的往来书信,"太仆寺的战马," 他的声音带着泣血的悲愤,"都成了敌寇的坐骑!"
代王的脸在火光中扭曲如鬼:"你疯了?" 王琼的指节戳着他的胸口:"我女儿在宣府被瓦剌掳走," 泪水混着酒液滑落,"就是因为你给的通关文牒!"
谢渊趁机冲出暗处,勘合符拍在案上:"人证物证俱在," 声音震落檐角积雪,"代王萧灼," 冷声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镇刑司缇骑从暗门涌入,玄色披风在雪地里铺开如黑云。为首的指挥挥刀劈向谢渊:"拿下叛逆!" 刀锋扫过谢渊的獬豸补子,却被他用勘合符格开 —— 铜符上的 "风宪" 二字在火光下泛着金光。
王琼抓起案上的《茶马互市图》,撕成碎片抛向空中:"这就是你们的罪证!" 碎片飘落时,每张都沾着代王的酒渍,显露出底下的飞鹰水印。兵部尚书想从后窗逃窜,却被萧显的尸体绊倒 —— 百户的指甲缝里,正嵌着他朝珠上的红绳。
谢渊的靴底踹开机关暗门,里面藏着的瓦剌战马突然嘶鸣,挣脱缰绳撞向缇骑,马鬃上的飞鹰纹烙印在火光中格外狰狞。
谢渊从怀中掏出盐引,在马灯的光晕里展开:"代王亲验的盐引," 他的指节点着 "周龙制" 马槽,"用镇刑司磁石酒杯传递," 顿了顿,"通过兵部尚书的布防图," 冷声道,"将战马送入瓦剌。"
代王的蟒袍被战马撕扯得粉碎,露出里面穿着的瓦剌锦袍:"事到如今," 他突然狂笑,"谢渊,你以为能活着出去?" 檐角突然落下火箭,马厩的草料堆瞬间燃起大火,火光中,马槽的飞鹰纹在烈焰里扭曲成最终的罪证。
王琼突然将谢渊推向侧门:"带着盐引走!" 他的身躯堵住追兵,"陛下要知道真相!" 缇骑的刀刺入他的后背时,王琼仍死死攥着那封瓦剌书信,血渍漫过 "代王亲启" 四字,如同一道无法洗刷的烙印。
谢渊抱着盐引冲出王府,玄夜卫的援军在巷口列阵,甲叶声与风雪声交织成战歌。他回望火光中的代王府,马厩的烈焰映红了半边天,那些藏在盐引、马槽、书信里的罪恶,终将在这场大火中显形。
怀中的盐引突然发烫,谢渊展开最底下的一张,背面用盐水写的密信在体温下显形:"飞鹰三虎,周龙为末," 字迹潦草却透着决绝,"真正的掌兵虎,在太仆寺。"
雪落在信纸上,晕开的墨迹如一滴血泪,预示着这场跨越盐引、战马、勋贵的惊天阴谋,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
德佑十六年冬,谢渊带着盐引证据闯入太仆寺,马政司的验马官们在勘合符前瑟瑟发抖。为首的主簿跪倒在地:"大人饶命," 他的指节叩着《验马录》,"代王每月都让我们伪报战马数量," 顿了顿,"用老弱病残充数。"
谢渊翻开《验马录》,朱批的 "堪用" 二字与代王席间的笔迹完全一致。主簿突然指向库房:"里面有周龙送来的 ' 验马印 '," 声音发颤,"盖了此印的马," 冷声道,"就能换双倍盐引。"
库房的铜锁在勘合符前应声而开,里面的鎏金印模上,飞鹰纹的爪尖缺角与盐引密信的火漆完全吻合 —— 那是飞鹰厂 "三虎" 的专属印记。
谢渊的指尖划过太仆寺的草料账册,"宣府卫" 的领料记录突然在德佑十五年秋中断,取而代之的是 "瓦剌商队" 的化名。《大吴军饷志》规定,边军草料需由太仆寺直供,而账册上的 "损耗" 数字,恰与代王商路图上的秘密通道里程吻合。
"这些草料," 他的指腹碾过墨迹,"都喂了瓦剌的战马。" 马政司主事的脸色惨白如纸,袖中掉出的密信在烛火下显形:"每月初十,将草料运至黑风口," 落款是 "掌兵虎",笔迹与三法司某位堂官的花押惊人相似。
窗外的风雪突然变大,吹得账册哗哗作响,仿佛在诉说这些被挪用的草料,如何化作敌寇的铁骑。
老厩卒颤巍巍地捧出一本私记,泛黄的纸页上记载着每次瓦剌战马入府的时间:"那些马都盖着飞鹰印," 他的手指在 "周龙" 二字上哆嗦,"每次来都带着盐引," 顿了顿,"说是给代王的 ' 孝敬 '。"
谢渊的目光落在 "德佑十五年腊月初八" 的记录上,那正是萧显在泰和号看到 "失足商尸" 的日子。老厩卒突然哭起来:"小的儿子在宣府当兵," 泪水滴在纸页上,"就是被这些战马踏死的..."
私记的最后一页画着简陋的地图,标注的 "马槽藏盐引" 字样,与代王马厩的发现完全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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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渊带着玄夜卫包围晋商总会时,掌柜们正在焚烧账册。火盆里的灰烬中,谢渊夹出半张未燃尽的票号,上面的 "九转朱砂" 遇热显露出飞鹰纹:"泰和号的银钱," 他的指节敲着柜台,"都流去了瓦剌。"
账房先生的算盘珠子突然散落,其中一颗裂开,露出里面的盐引碎片。"我们只是跑腿的," 掌柜的额头磕出血痕,"真正管钱的是周龙," 顿了顿,"他每月都来取 ' 分红 '," 冷声道,"用的是太仆寺的空马槽运银。"
地窖的暗门被撞开时,里面堆放的银锭突然滚落,每锭都刻着极小的 "周" 字 —— 与盐引密信的笔迹出自同一人之手。
谢渊将晋商票号的存根与太仆寺账册比对,发现每笔 "纳马款" 都分成三份:一份入国库,一份入代王私库,第三份则通过瓦剌商队汇往 "归化城"。《大吴钱法志》规定,外藩银钱需经户部核准,而这些汇款的经手人,竟是镇刑司的缇骑。
"用镇刑司的路子洗钱," 他的目光扫过票号的防伪朱砂,"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玄夜卫从票号掌柜的夹层里搜出密信,用马血写着 "掌钱虎周龙,掌兵虎代王,掌权虎..." 后面的字迹被利器刮去,只留下一个模糊的 "三" 字。
暖阁的铜炭突然爆出火星,照亮了谢渊眼中的寒意 —— 这 "三虎",果然与三法司脱不了干系。
泰和号掌柜被押至北镇抚司时,盐引碎片从袍袖滚落:"周龙说," 他的声音带着濒死的恐惧,"只要帮他换盐引," 顿了顿,"就能保晋商百年富贵。" 谢渊甩出飞鹰纹银锭,掌柜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 ' 三虎 ' 的分赃银," 他的牙齿打颤,"掌兵虎的银锭," 冷声道,"刻着 ' 萧' 字。"
谢渊的指节在 "萧" 字上反复摩挲,突然想起代王萧灼的名字 —— 这掌兵虎,果然就是他。而那被刮去的 "掌权虎",无疑就在三法司的深宅大院里。
大理寺卿在公堂上展开《大吴律》,却故意跳过 "勋贵通敌" 条:"代王是皇亲," 他的朝珠在案上划出弧线,"需请陛下圣裁。" 谢渊的指尖按在 "风宪官专断" 的律条上:"《宪纲》言," 他字字如铁,"涉及外藩者,风宪可先斩后奏。"
卷宗突然从案上滑落,露出里面夹着的晋商票号 —— 票面的朱砂与萧显指甲缝里的完全一致。大理寺卿的脸色在烛火下忽明忽暗,袍角扫过的地面,显露出刚用盐水擦过的痕迹,那是销毁证据的铁证。
堂下的皂隶突然骚动,谢渊瞥见他们腰间的腰牌,竟有半数刻着镇刑司的飞鹰纹 —— 三法司的公堂,早已成了飞鹰厂的私刑场。
刑部尚书将代王案的卷宗压在最底层,盖上 "待议" 的印戳:"此案牵连甚广," 他的指节叩着案几,"需会同都察院再审。" 谢渊突然将马槽刻痕的拓本拍在案上:"周龙的笔迹," 冷声道,"与尚书大人去年批的 ' 斩立决 ' 花押," 顿了顿,"分毫不差。"
刑部尚书的手猛地按住卷宗,指缝里渗出的汗滴在 "待议" 二字上,晕开的墨迹如正在蔓延的毒。谢渊从袖中抽出王琼临死前攥着的瓦剌书信,"这上面的花押," 他的目光如刀,"正是尚书大人的私印。"
窗外的乌鸦突然聒噪起来,仿佛在嘲笑这公堂之上的虚伪与罪恶。
都御史的弹劾奏章在谢渊面前散开,通篇只字不提代王通敌,反而指责玄夜卫 "擅闯王府"。谢渊的指节点着奏章的 "查无实据" 四字:"御史巡按宣府时,"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收受晋商白银三千两," 顿了顿,"就记在泰和号的账上。"
都御史的朝服在冷汗中浸透,袍角露出的夹层里,掉出一枚飞鹰纹玉佩 —— 与镇刑司缇骑的制式完全相同。"三法司相互包庇," 谢渊将盐引、马槽拓本、票号存根在案上摆成一圈,"就是为了掩护这 ' 三虎 '!"
烛火突然爆出灯花,照亮了谢渊眼中的决绝 —— 这场由盐引开始的迷局,终将在三法司的公堂上,迎来最彻底的清算。
谢渊将盐引、马槽拓本、瓦剌书信捧至御前,德佑帝的指节在 "周龙制" 刻痕上反复摩挲,御案上的《大吴祖训》被朱笔圈出 "亲亲相隐" 四字。"代王是朕的堂弟," 他的声音带着盐粒般的的铜色,他借着醉意扶住槽沿,指尖摸到槽底刻痕时猛地一缩 —— 那纹路与王林私矿的铁矿石完全吻合。
"这马槽... 倒结实," 他打了个酒嗝,靴底故意踢翻旁边的草料,露出底下埋着的半截铁链,"拴什么烈马呢?" 马夫打扮的人眼神闪烁,支吾着说不出话,谢渊却已看清铁链的锁扣 —— 那是镇刑司诏狱特有的 "万字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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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渊的 "醉眼" 扫过马厩,七只马槽中有三只空着,最西头那只的槽沿沾着新鲜的马粪。他假装绊倒,整个人扑在空槽上,指腹在槽底快速游走 ——《玄夜卫验痕术》里说,铁器刻字会留磁痕,果然摸到 "周龙制" 三个字的凸起。
谢渊的心跳骤然加速,耳边却传来侍卫逼近的脚步声,他赶紧用草料盖住槽底,嘴里嘟囔着 "好臭的马粪",眼角余光却记下刻痕的深度 —— 至少刻了三年,绝非临时伪造。
马夫突然提来一桶水要冲洗马槽,谢渊猛地打翻水桶,水流漫过槽底,显露出刻字边缘的暗红色 —— 那是干涸的血迹,与晋商票号的朱砂同属一矿。
谢渊的指尖在腰间摩挲,那里藏着一小块从王林私矿取来的磁石。他趁侍卫转身的瞬间,将磁石贴向槽底,刻字处立刻吸起细铁砂,组成完整的飞鹰纹。
"这槽子... 是铁做的?" 他的醉话里裹着寒意,"太仆寺的官槽," 顿了顿,"用私矿铁料打造," 冷声道,"王爷可知《大吴工律》?" 侍卫的刀突然出鞘,谢渊却已将磁石藏回袖中,铁砂在槽底留下的鹰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猛禽。
马夫突然跪地求饶,说这马槽是 "三年前周龙送来的",话音未落就被侍卫捂住嘴,拖进了马厩深处 —— 那里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扔进了暗窖。
谢渊的靴底踩着湿漉漉的地面,突然感觉脚下一空,一块青石板微微下沉。他借着醉意来回踱步,石板的缝隙里透出霉味,与镇刑司诏狱的地牢气息一模一样。
"这地... 不平," 他的靴跟猛跺石板,听见底下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侍卫终于忍无可忍,拔刀喝令他离开,谢渊却在转身时,用靴尖在石板边缘划了个 "三" 字 —— 那是暗窖的层数,与盐引密信标注的 "周龙藏身处" 深度吻合。
离开马厩时,谢渊故意撞落挂在墙上的马灯,火光照亮了墙角的一堆盐袋,袋口露出的盐粒,泛着与马奶酒冰屑相同的紫晕。
回到暖阁时,兵部尚书正与代王窃窃私语,见谢渊进来立刻住口,朝珠却缠错了圈数 —— 那是 "事泄" 的暗号。谢渊故意提起马厩的空槽,尚书突然接口:"那些槽子早该换了," 他的指节敲着桌面,"太仆寺去年就报了损耗。"
谢渊冷笑:"可槽底的刻字还很新," 他的目光扫过对方发白的脸,"尚书大人怎知是旧槽?" 兵部尚书的朝珠突然断裂,玉珠滚落一地,其中一颗裂开的珠子里,露出半截瓦剌文的纸条。
代王赶紧用脚踩住珠子,鞋跟碾过的碎屑中,"每月十匹" 的字样一闪而过,恰与盐引超额数吻合。
王琼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痰落在帕子上,染出暗红的颜色。"老臣不中用了," 他将帕子递给谢渊看,帕角却写着 "三法司有内鬼" 的密字,"这宣府的马奶酒," 声音发哑,"怕是喝不得。"
谢渊接过帕子的瞬间,指尖在他掌心写 "何时" 二字。王琼的喉结滚动,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明日早朝," 目光瞟向案上的《盐法》,"吏部会推新的太仆寺卿。"
谢渊的心猛地一沉 —— 那正是周龙的空缺,看来他们要安插自己人了。
代王的长史端来醒酒汤,汤碗的底款刻着 "泰和号" 三个字。"大人快喝," 长史的笑容僵硬,"这汤是用瓦剌的草药熬的。" 谢渊突然问:"什么草?" 长史脱口而出:"就是周龙在河套种的那种..." 话音未落就捂住嘴,脸色惨白如纸。
河套正是瓦剌的盐池所在地,周龙在那里种草药,分明是用盐引换药材,再转卖给瓦剌军队。谢渊端起汤碗一饮而尽,烫嘴的汤汁滑过喉咙,他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 这张网,比他想象的更密。
谢渊的 "醉态" 越来越重,扶着柱子直打晃:"王爷的好酒," 他的靴底在地上划出 "走" 字的暗号,"臣... 臣得回去了。" 代王假意挽留,眼中却闪过一丝杀意:"再喝几杯吧," 他的指节在案上叩着 "三更" 的节奏,"夜路不好走。"
谢渊突然大笑,笑声震落檐角的积雪:"臣有勘合符," 他掏出铜符晃了晃,"鬼神都让路。" 侍卫们的手按在刀柄上,却不敢对持有 "风宪独断" 符的人动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踉跄出门。
王琼跟出来 "送行",在他耳边说:"马厩的暗窖钥匙," 声音发紧,"在代王的玉带扣里。"
离开代王府三里地,路边的树林突然射出几支冷箭。谢渊早有防备,翻身滚进雪沟,箭簇擦着他的獬豸补子飞过,钉在树干上 —— 箭杆上刻着飞鹰纹,与盐引密信的标记相同。
玄夜卫的伏兵突然杀出,与蒙面人缠斗在一起。谢渊躲在雪沟里,看见蒙面人的靴底沾着马厩的马粪,甲叶的形制与镇刑司缇骑完全一致。"留活口!" 他大喊着抽出佩刀,刀光在雪夜里划出冷弧,砍断的箭杆上,"泰和号" 的烙印赫然在目。
激战中,一名蒙面人被砍断手腕,露出腕上的刺青 —— 三枚重叠的盐引,正是飞鹰厂 "三虎" 的暗码。
片尾
回到北镇抚司,谢渊立刻召集心腹,将马槽刻字、长史失言、蒙面人刺青等线索一一列出。"周龙藏在晋商总会," 他的指节叩着地图上的归化城,"代王是他的保护伞,三法司的内鬼," 冷声道,"明日早朝就会露出马脚。"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掩盖了夜宴的痕迹,却盖不住那些刻在马槽上、写在密信里、藏在人心深处的罪恶。谢渊望着案上的磁石和盐引,突然想起王琼的话:"盐里藏着江山," 他的指尖抚过 "周龙制" 的刻痕,"咱们得把它抢回来。"
卷尾
《大吴盐法后志》载:"德佑十六年冬,代王宴饮,谢渊察其奸,得马槽刻字、盐引密信,始知勋贵与晋商、瓦剌勾结之深。" 夜宴终场时,宣府的雪地里,一支箭杆上的飞鹰纹正慢慢被血浸透,而太仆寺的空马槽里,新的刻痕已悄然开始 —— 那是 "三虎" 的下一个目标,也是谢渊必须堵住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