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地牢很安静,也没有人骚扰我,角落蜘蛛网密布几只产卵的蜘蛛在窸窣窸窣地爬,我靠着铁栅栏,很脏上面还有细细密密的灰尘只要轻轻一碰就是一手灰,但刚才已经被我碰了个遍,灰都摇下来了,那两个新收的“小弟”还在偷偷密谋着如何“谋反”,傻子才搭理他们。
天黑了,头顶上一个洞,月光照在地面上透过地洞照在了地牢里,就在我的身边,我一伸手就能沐浴在月光中,我漫无目的地看栅栏外的一切,对面是间空牢房没有人,其实土匪的地牢里没有几个犯人,大多数都是空的。
对不起,对不起,子絮……你还好吗?你说不会有人来救我们原来就是因为何永泰,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拿着国家的俸禄还要吃土匪碗里的,贱狗!
这时牢房里有人来了,丁零当啷的,铁门打开走进一个男人,隔得远看不清,但等他走近路过我这儿时嘲讽似的故意停下脚步。
“王爷怎么样啊?我们这山寨对你的待遇还不错吧。”来人正是疤克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男人也就在这儿有点地位,吃软怕硬的东西。
我不搭理他侧过头看向角落。
现在的我本就狼狈不堪,上次还有邵酌来救我,上上次还有江犹来救我,现在呢?邵酌远在京城,江犹现在正关在我隔壁,还有谁?只能靠我自己?
“司语你说你该怎么办啊,真是可怜。”他晃着晃着就走过。
我喃喃道,对啊,司语,我该怎么办,王爷,我该怎么办……
我猛然擡头想起他走的方向是——
江犹的牢房!
他要干什么,他要对江犹做什么!
我爬起来,抓紧铁门,就见疤克走进了牢房,呆了一段时间,也不知道疤克在跟他说什么,他们在做什么!?
我尖着耳朵,恨不得贴上去,现在后悔自己就算用内力也听不见他们的言语,自己太弱了,太弱了,好无能。
随后又是叮当,“咔——”一声,我就算只听声也猜到,他们给江犹解了锁,松了绑,他们要带江犹出去,去哪儿?为什么他们会对江犹这么感兴趣?明明我才是王爷,明明我才是最重要的……
我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再次袭来,越来越不对劲,他答应他了,他答应他们什么了?他们又提出了什么条件?为什么不跟我谈?
我没有办法理智,我要是此刻不阻止我怕江犹会吃苦,他答应什么,脚步声渐渐接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叮当叮当。
我的心也随之嘭嘭:“江犹你走哪儿去!江犹!你要去哪儿?你告诉我,你不要听他们的!别这样……”
我不知不觉眼眶通红,眼泪从鼻梁流到了嘴角,最后无声地掉落,我吞咽着唾沫,我哽咽着难受得只能嘶吼,疯了般疯狂发出噪音甚至用头撞击铁门,我要出去!
我眼睁睁看见江犹在我面前,脸色苍白全身无力,脸颊擦着点灰,紧抿干燥的嘴唇,刘海凌乱遮住他那双平时清澈锐利的眼神,下颚线清晰凌厉给人一种寒意此刻更是体现他的绝情。
过往种种皆是我多情,要不了他回眸一眼。
他所有的笑、所有的害羞、所有的喜欢、所有的担忧全都是我的妄想,他从未喜欢过我,他只是在做他该做的事,这是我对这一切最深刻的理解。
“子絮……我求你,留下……不要答应他们……我求求你……江子絮,子絮……我们一起回家,我们一起……”
“呜呜呜……”我眼看着江犹空白着脸从我面前走过,从一个人到一根头发丝,我想抓住他,伸手去抓他,却怎么也抓不住,抓住的只是失望与落空。
……
片刻地牢才安静下来,刚才只不过是错觉,其实江犹还在隔壁呢,对吧?
我把头缓缓埋入膝盖把自己蜷缩在一块,不住抹眼泪,哭到最后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不吵也不闹了,只是呆呆地望着外面,仿佛隔壁还是那个人,身旁还是那个人,心里眼里都是那个人,自己才能安心。
我也不知道,本来就是玩玩,怎么还上心了呢……
心好疼……好疼……好难过好难受……我一瞬间感觉身体要超脱身体,这副身体要装不下这个灵魂般,虚脱着呼吸不了,有那么一分二十秒自己竟无法呼吸,就像掉进岩浆里,但烧灼的却不是自己全身,是我的心,它沸腾起来,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出来。
我控制不住它,整个人不止发抖,角落那俩小弟觉得我伤心过度快死了,现在正害怕我不敢靠近。
难受是难受,但随后这种蒸发般的感觉就消散缓和,一口卡在喉咙的老血吐了出来,本少爷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今天,难道真的要死了?
——坚持住,司语。
[谁?是谁在跟我说话?]
——我是司语。
[你?你是……王爷?你是真正的王爷?!]
——是,我是司驭卿,我一直困在淮河剑里,刚才你跟淮河剑不知什么原因产生了共鸣,我怀疑是因为有人做了什么。
[什么意思?王爷,我该怎么办?现在怎么办?你是怎么回事我又是怎么回事?你现在能出来吗?]
——并不能,你先不要慌,我出不来,我只能在你体内,而且还是你呼唤我时我才会出来,平时都在帮你应付你那边的事。
我们在心里默默对话着。
[王爷,你回来吧,我真的不行了。你举世无双我就是个废物……我就是个混混公子哥儿,帮不了你谋权篡位……]——司语,我从未想过谋权篡位,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曾经有一位老人告诉我,未来会有一位这个世界的救世主,以后太子朝倾权野,大陆生灵涂炭,百姓民不聊生,只有你可以阻止这一切。
[王爷,您大概是遇到骗子了]我弱弱地说。
——不会,那位老人正是我的师傅传授了我这一身的武功,并教会我治国之道,我的淮河剑正是他所授,他是绝对不可能会骗我的。
你才是那个手拿宝剑斩断世间罪恶的战神。
[王爷,你为什么这么笃定,如果可以你也可以是?何必寄希望在我身上?]
——因为无论是我的远大抱负还是你的,我们都是一样,你希望天下安乐,我亦是。
——我教你一式武功,名叫“万里行舟”在脑袋里过一遍,你便会想起,你曾经是会的。
[会这个我可以越狱吗?]
——自然,别说越狱,你就是把这铁门给劈了都不成问题。
我静心盘腿坐下打坐,冥想着脑海中那套叫做“万里行舟”的武功招式。
一招一式,风吹草动,万物生灵,灵生万物,淮河剑就算远隔千里只要人剑合一,一把有剑鸣的剑是能够与主人产生共鸣的。
我深呼一口气,脑海中闪过的都是江犹的脸,他的一举一动都牢牢刻在我心里,我清楚得记得他脸上那个不起眼的位置有颗痣,清楚得记得上次江犹笑是在什么时候,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如何的春风拂面花开十里,清楚得记得他看我的眼神,清澈灵活的瞳孔是好看的颜色,望着我是如何的含情脉脉,又是让我如何产生的错觉。
——你喜欢他?
[你追过他?]
——我对江犹没别的意思,他只是很可疑我多留意了会儿罢。
我心想:大家可都不是这么说的。但我见他认真就知道他说得不假,确实江犹很可疑。
[我喜欢吧,本来以为是你喜欢,想帮你追,后面追着追着,觉得他还挺好的。]
[对了,你查过他的底细吗?我没好意思查。]
——查过,很干净,山下农村来的小孩,没什么身份势力,家里很穷,一身的武功都是跟隔壁学堂里的教书先生学的,没什么特殊,一身平平无奇,碌碌无为,不值得我们俩上心。
[不,不会这么简单,他既然是偷学顶天也是三脚猫功夫怎么会如此的出神入化,你是没有见过他……]
我突然顿住。
——怎么了?
[你见过他的秦岭剑吗?]
——他有秦岭剑!?
我不由惊讶,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已经由不得我胡乱猜测。
[你不知道?]
——我并不知,都说我跟他不熟。
[有什么不对吗?这秦岭剑?]
——没有,我只是觉得他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剑,有点嫉妒罢了。
我无奈摇头,这才终止了这次长达半个时辰的交谈。
这时,果然有人来了,我本还祈祷着一切都是我的猜测,没想到他果然答应的是这个。
疤克去了这么久,现在才气喘吁吁地带着人回来,走到门口还要整理整理自己的形象,假装气定神闲地走到我面前,可惜我已经入定了。
他“啪咔——”把门打来,灰尘扑面而来,在月光中成为星尘般的颗粒,不断在空气中飞舞,反光中闪闪发光,真是无聊到连灰尘都觉得是星尘了。
“司驭卿,你可以走了,我们大当家大人有打量放你走了。”他都不屑多看我一眼,讥笑我:“你还真是走运,这地牢向来有去无回,你居然还能出来,哈哈,快走吧,跑快点,别再被我抓住。”
我擡眸无视他,默默站起来,要不是手里没有淮河剑,现在他疤克就不会还直愣愣地站在这儿和自己说话,还有心思调侃自己了。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我平静问:“江犹怎么样了”
“哈哈哈,放心吧,你的侍卫我们大当家喜欢得很,不会亏待他的。说起来还得多亏他,不然你还走不了。”
我捏紧拳头,几不可见地蠕动嘴唇缓缓道:“我不同意。”即使是无用之举但我还是想挣扎。
“没有你同意的份儿,楚王,你好自为之吧。”他也不跟我唠嗑,背着手提着弯刀就出去了,留我一人站在原地。
我不是舍不得这儿,是舍不得这儿的人。
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迈出这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