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公子，你就好好享福吧。”左卫似乎只是来嘲讽嘲讽我的，看到我如他所想般活得浑浑噩噩如此的狼狈，他的心情十分愉悦，就连那一瞬间的低落感都被他挥之一去。

男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我心中的恨意也愈来愈深。

丁香小心翼翼地扶着我，不让我倒下，那恨意涌上心头只需一秒，下一秒我就静静地盯着那绽放得烂漫的桃花，怔怔地看着，若有所思，瞳孔愈加的深邃。

“公子，公子，”丁香焦急地问，“公子你没事吧？”

即使已经两三个月了，我还是不习惯别人喊我公子，导致我总是反应不过来，我一度怀疑我脑子有点秃噜。

等我回过神来，外面已经阴了，看天气，不像下雨，空气中弥漫着桃花香，和这个季节特有的干燥，天闷着，我的这颗心也陈蒙上了灰尘。

“走吧。”我淡淡道，丁香放开我，我就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回走去。

丁香没有拦我，知道某人的出现坏了好心情，便气冲冲地跟在我身后，眼底也尽是愧疚与无能为力。

我没在意她。

夏季入夜。

我躺在床上休息，刚老老实实地喝完汤药，现在正是嘴里苦的时候。

微微合上眼皮，慵懒着打算睡个好觉，丁香不在室内，我的头发不知不觉就延伸出去，已经长到及腰了，再长点都要掉地上。

那张脸曾经长久的凝固过泪痕，伤痕，红印，但现在却还是没有因为紫外线晒黑，反而白得透明，光照在上面很美，清晰的下颚线，因为警惕而绷紧的脸部肌肉，优美的线条在灯光下更是突兀。

那种美感，即使我再落魄也不会消失。

那张我曾引以为傲的脸，现在我却点儿都不稀罕。

因为久病缠身，不见光的原因，反而有种落魄病弱美人的病态美，这也是宋令越看我越喜欢的原因。

恍惚间，即使闭着眼，我也能感觉到头顶上有什么东西遮住了亮光，我蓦地睁开了眼，眼前是一盘芒果干，甜口的芒果干。

我不清楚这个季节有没有芒果，但我很爱吃，这个事只有江犹知道。

我几乎是一瞬就坐了起来，险些打翻那盘芒果干，但眼前人并非是心上人，这让我有了大大的失落感，以及那种由希望到失望的落差感。

眼前人是宋令。

宋令看见我脸上忽变的表情，对我的心思琢磨不透，明明刚才还喜笑颜开，现在却闷闷不乐的。

紧接着，他伸手用指腹捏住我脸上的肉，仅一秒，他就皱起了眉头，不明所以道：“怎么感觉你越来越瘦了，这脸上的肉，一天一个手感。”

我拍开他的手，神情不定，来了句：“不要随便碰我。”

宋令倒是没有生气，而是把芒果干端到我的面前，端着盘子在我面前晃一晃的，跟哄小孩子完全没有区别。

“吃不吃啊？你想吃就亲我一口，”他说着补充道，“我专门找人打听到你喜欢吃这个，这个药很苦，喝完吃这个刚好，你尝尝。”

我耳朵里只入了“找人打听”四个字。

一举抓住宋令的手腕，神情紧张，表情严肃，那双好看的瞳孔地震，失去理智般敏感地问：“你跟谁打听的？”

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除了丁香和邵酌还有便是……他。

“你以前的厨娘。”

宋令的回答让我很失望，我手指捏成拳头在头上砸了两下，真是恨铁不成钢，我觉得我的脑子真是太蠢了。

他抓住我，不让我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可我对他抓我这件事耿耿于怀，再加上昨天晚上他喝醉酒打了我，我对他爱答不理，给不了什么好脸色。

屋内的气氛再次凝固住，这几天都是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卿儿你怎么了？”他问，“我喂你吃好不好？你不是最爱吃了吗？”

我冷漠以对：“……”

他最终放弃了再尝试喂我，只是把芒果干放在了我能勾到的桌子上，便说明自己的来意：“对不起，卿儿昨天……”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昨天是喝醉了，脾气不太好，打了你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从抓住我的手到轻轻地把手拿到他面前看，仔细观察就能看出手臂上青一条浅一条的都是伤痕。

我苍白的脸上，红巴掌印不大不小，正好印在左脸上，现在还火辣辣的疼。在衣服更里面，外人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暴打的痕迹。

我哭过，但也仅仅是哭过。

我对宋令的态度狠硬，决不屈服，在他这儿呆了几个月，他也没对我用强，只是养着我，关着我，打我，逗我，他似乎真的是一位完美的情人。

但我知道不是的。我眼里满是冰碴子，看他一眼，他整个人都会被冻住，那种感觉，那种无法掌控主权的感觉，那种被动的感觉令宋令心中的躁动越来越强烈，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最近有些暴力倾向，这是我早就有所预料的事。

“滚。”简单明了一个字，表达了我对宋令的所有。

“卿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好不好？别生我气？我真的错了……那天嚼你舌根的那个妃子已经被我拖去处死了，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他说着一些他自己都没意识的东西，眼神中曾以温柔为代名的情感现在也再也不复存在，是一种名为暴力和狠厉的东西在横冲直撞。

“够了，宋贺年，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我思酌着什么，倏的说，“你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这样我就原谅你。”

“好。”宋令果然没有拒绝一口答应。

“你说，只要是你想要的，就是天上的星星月亮我也给你摘下来。”甜言蜜语对我毫无作用，但他自己心中倒是充满幻想和希望，即使我知道终是一场空。

人都是自私的生物，我从出生就知道。

我平静地说，交待我一直在想的事：“我想去看看我的亲人。”

“还有，宣错识和安知意在哪儿？”

宋令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但他也不是很在意，毕竟他这个人向来是对我有求必应的，我本就是个废人，想自己的家人担心自己的家人，这都情有可原，没什么可疑的。

我紧盯着他。

他沉默不语，随后才呼出一口气，说道：“卿儿，我真拿你没法。”

“可以是可以。你想你母后和妹妹是情有可原，那你找宣错识是怎么回事？你难不成真的对那个女人感兴趣？”他最后一句话问得很带强迫感，要是我回答的不是他想要的，我不敢思考他究竟会不会掐死我。

但我行的直坐得端，也没什么好撒谎的，淡淡道：“不是，她是我妹妹的好友，也是我的好朋友。”

我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试探着问：“难不成你们把她也杀了？”我刚问出口就否决了这个答案，“肯定不可能，要是你们把南国公主都杀了，南国还会坐以待毙？”

宋令没说话，看来是默认了。

“没错，我没杀她，保险起见，我把这个无辜的女人还给了南国，这种嫁出去的女人，就算回了南国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的。”

“至于你妹妹嘛……”宋令说，“她的去向我不清楚，要么死了要么就逃了。”

“但不大可能和邵酌一起逃，毕竟当初邵酌孤立无援一个人断了条腿。”

我越听宋令用这种事不关己的语气轻飘飘地说着这些事关人命的话，我越就嫌晦气。

“后天，后天我就派人送你去看看你母后，绝对伺候得跟太皇太后一样。”他说。

我凝视着桌上的芒果干，等着宋令离开，他今晚翻了皇后的牌子我知道，不会在我屋里久留的，果然没坐多久就离开了，我自始知终没看他一眼。

芒果干是我爱吃的，但那是因为跟那个人有关，如若不是那个人送的，我怎会爱吃这些甜腻唧唧的东西。

外面大风呼呼地刮，掀起窗户“噗噗噗”地响，夜里凉，被子的一角搭在我身上，忽得一半就滑在了地上，风吹灭了蜡烛，火光消失，我睡得更加安稳。

只是冷风习习，我打了个喷嚏。

小院一树的桃花被枝叶树干压住，风吹花落，雨水滴答重重打在花瓣上，一地的风华，一地的伤疤。

再完美的桃花也禁不起风雨的摧残，只不过一夜之间，便再无美感，凄惨凋零，花亦如此，何况是人？

夜半风声起，总感觉很温暖。

梦中迷迷糊糊地上演着可笑的戏码。

我梦见了司齐梦见了江犹还有安如泞。

我梦见父皇母后还在，梦见我和江犹在一起了，告知了所有人，大家都给予我们幸福，远处还有两个模糊的身影，似乎是安知意和宣错识，她们手牵着手，十指相扣，离我们渐行渐远。

我还给江犹生了一对龙凤胎，一个儿子像他，一个女儿像我。

在梦里，我和他度过了堪称完美幸福的一生，我和他原来已经过了一辈子了，即使是在梦里。

我的师傅……

他的师傅……

国师……

那个面容那个面孔那个背影，好生熟悉，最主要的还是那身不改的气质。

可美梦的尽头是，一切为零，我又重新穿了回去，还是那个少爷，没有王爷没有公主什么都没有。

真不知，这是美梦还是噩梦了。

至少现在对我来说是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