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3章 防贼难

朱胜的御辇离开了护龙山庄。

辇驾内,朱胜闭目养神,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江玉燕坐在他身侧,一双美眸时而悄悄打量朱胜沉静的侧脸,时而望向窗外飞速掠过的宫墙檐角,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色。

李英琼带来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天妖屠神”、“血神经”、“席卷九州”、“祸及苍生”……这些字眼在她脑海中反复回荡。

她出身江湖,后又执掌护龙山庄,深知这等邪功的可怕。

她见朱胜久久不语,以为他也在为此事深深忧虑,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打破了辇驾内的沉寂:

“陛下,可是在思虑那峨眉仙子所言的大劫?”

“那天妖传人与血神传人,当真如此可怕,连陛下也……”

朱胜闻声,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并无江玉燕预想中的凝重。

他侧头看向江玉燕,见她俏脸上难掩的关切与紧张,不由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她放在膝上的手背,触感微凉。

“玉燕,你多虑了。”

朱胜的声音平和,带着一种历经风雨后的沉稳。

“李英琼所言,朕自然放在心上。”

“峨眉与武当的预警,绝非空穴来风。”

“不过,这所谓的大劫,却还算不上什么。”

“算不上什么?”

江玉燕微微一怔,有些不解。

“那李仙子言之凿凿,说那是旷世大劫,连白眉真人与张真人都惊动了……”

朱胜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似感慨,又似傲然:

“是啊,大劫。”

“但这九州天下,何曾真正平静过?”

“朕登基以来,所遇之敌,哪个不是声威赫赫,哪次不是劫难重重?”

“远的不说,便是不久前北境九边那一战……”

说到这里,朱胜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辇驾的帷幔,回到了那烽火连天的北境战场。

“就说那铁木真,纵然是除去他的诡计多端,用兵如神。”

“单单就说武学方面。”

“他身负《天魔功》与《长生天神功》血神力,这两门绝学,哪一门不是震古烁今,凶威滔天?”

“《天魔功》吞噬万物,《长生天神功》驾驭自然伟力,更兼他融合二者,窥得一丝混沌真意,其战力,已然登峰造极。”

“朕甚至怀疑,他最后引而不发的那张底牌,或许是另一门毫不逊色的恐怖传承。

“三门绝世功法集于一身,更有整个草原龙气、亿万牧民的气运加持其身……”

“如此实力,李英琼口中的‘天妖传人’、‘血神传人’,可能及得上当时的铁木真的三分之一?”

江玉燕默然。

她虽直面铁木真,但通过护龙山庄的情报和战后的只言片语,哪怕是她也能想象那一战的惨烈与铁木真的强大。

那是能以一己之力撼动一整个大国的魔神。

强如戚继光将军他们,在那魔神面前都毫无胜算。

朱胜见到江玉燕默然,随即继续说道:

“便是强横如铁木真,携其四獒四杰等一众草原高手,最终不也败在了我大明九边将士的铜墙铁壁之下。”

“连铁木真朕都击败了,朕又岂会惧怕两个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尚未成气候的邪派传人?”

朱胜摇了摇头。

“若他们敢正面来犯,朕自有雷霆手段,叫他们形神俱灭。”

听到这里,江玉燕心中的大石仿佛落下了一半,但随即更大的疑惑涌上心头:

“既然陛下有此信心,那方才为何……臣妾见陛下沉思良久,眉宇间似有隐忧?”

朱胜叹了口气,眼中的淡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深沉的真切忧虑。

“玉燕,你所言不错。”

“朕不惧他们本人,朕忧的是他们的行事方式,以及……他们所造成的灾难。”

朱胜的目光锐利起来。

“铁木真虽强,但其志在天下,行军布阵,攻城略地,目标明确,虽有杀戮,却非以屠戮为乐。”

“天魔功虽也是吸取他人精气,但身为草原之主,除了战后屠城,他也找不到别的机会。”

“他追求的是征服,是统治。”

“而这天妖传人与血神传人,根据峨眉所言和功法特性推断,他们最大的危险,恰恰在于他们很可能只是纯粹的‘武林中人’。”

“他们无意争夺江山,毫无顾虑束缚。”

“他们的目标,便只为了提升自己的修为,练成那盖世魔功。”

“而《天妖屠神法》需吞噬生灵精魄,《血神经》需吸食万灵鲜血……还有什么,比屠戮毫无反抗之力的百姓,更能快速、高效地满足他们的修炼需求呢?”

朱胜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冰冷的寒意:

“他们若一心隐藏,不与我大军正面交锋,而是流窜作案,今日屠一村,明日灭一城,借助邪功诡异遁法,飘忽不定……”

“玉燕,你想过那会是何等景象吗?”

“那才将是真正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我们可以将铁木真拒之国外,却无法在他们发难之前找到他们。”

“届时,即便朕最终能将他们揪出来挫骨扬灰,可死去的百姓,还能复生吗?”

“造成的恐慌与破坏,需要多久才能平复?”

“朕所忧者,乃九州万方。”

江玉燕闻言,娇躯微微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她终于明白了朱胜真正的担忧所在。

是啊,强大的敌人不可怕,大明有足够的实力去碾压。

但毒蛇般的敌人,尤其还是两条以屠戮百姓为修炼手段的武神级别的毒蛇,隐匿在暗处,这才是最令人头疼和恐惧的。

大明以往对付的邪魔外道,如大活弥勒竺法庆之流。

固然实力强横,但他们或为争霸江湖,或为某种信仰,或为私仇,行事总有迹可循,有所图谋,不会,也不需要毫无底线地大规模屠杀平民来练功。

他们的“恶”,尚在一定的“格局”之内。

可这天妖、血神传人则不同,他们的“恶”,是根植于功法本质的,是最纯粹、最直接、也最防不胜防的毁灭。

处理这两者的难度,与对付竺法庆之流,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这……这的确棘手万分。”

江玉燕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

“茫茫人海,九州广阔,他们若一心隐藏,伺机作恶,我们该如何防范?”

“被动等待案发,再追踪调查,只怕……只怕每次都只能是去收拾残局。”

辇驾内陷入了沉默。只有车轮滚滚的声音持续传来。

朱胜的目光重新变得幽深,他望向窗外,思考着如何编织一张无形的大网,去捕捉那两条可能带来血雨腥风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