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惨胜与余烬
晨光透过破碎的窗户洒入废弃厂房,照亮了满地狼藉。沈青玄拄着青铜剑,缓慢地环视四周,评估着这场战斗的代价。
七星锁煞阵已经完全熄灭,七枚特制铜钱全部碎裂,朱砂线烧成了焦黑的痕迹。地面上到处是血煞腐蚀出的坑洞和金光劈砍的裂痕,几处墙壁坍塌,铁架扭曲得像麻花。空气中仍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合着某种难以形容的阴冷气息——那是怨灵消散后的残留。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角落里的两人——准确说是一人一灵上。林墨靠在墙边,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但平稳。胸口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小片,但符文仍在发挥作用,压制着侵入体内的怨气。他的右手紧握着《怨憎簿》,即使在昏迷中也没有松开。
小雨跪坐在林墨身边,灵体比沈青玄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透明,像一层薄纱般随时可能消散。但她仍固执地守在那里,半透明的小手虚抚着林墨的额头,锁链印记散发着微弱的灰光。
"你应该回养魂玉休息,"沈青玄走过去,声音因疲惫而沙哑,"你的灵体消耗太大了。"
小雨摇摇头,动作轻得几乎看不出来:"我要等哥哥醒来。"她的声音如同风中的蛛丝,脆弱但坚定。
沈青玄没有坚持。他蹲下身检查林墨的伤势,手指轻轻按在颈动脉上。脉搏弱而快,失血加上怨气侵袭,情况不算乐观,但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他从腰间取下一个小皮囊,倒出几粒青绿色药丸,小心地喂入林墨口中。药丸入口即化,很快,林墨的呼吸变得稍微深了一些。
"这是...?"小雨怯生生地问。
"青云观的'青灵丹',固本培元,驱散怨气。"沈青玄简短地解释,又取出两粒递给她,"你也可以用。虽然不是给灵体设计的,但里面的安魂成分应该有帮助。"
小雨惊讶地眨眨眼,接过药丸。灵体通常无法触碰实物,但这次她的手指居然稳稳地接住了药丸。沈青玄也注意到了这个变化,眉头微挑但没说什么。
药丸在小雨手中慢慢消融,化作一缕青烟被她吸入。片刻后,她的灵体确实凝实了一些,锁链印记的灰光也稳定了不少。
"谢谢。"她小声说,给了沈青玄一个真诚的微笑。
沈青玄略显尴尬地点点头,起身走向阵法中央。李阿秀的骸骨散落一地,已经没有任何阴气残留。在骨头旁边,那块幽冥教的木牌静静地躺着,上面的衔尾蛇图案不再发光,但仍然让人看了不舒服。
他犹豫了一下,取出一块黄布裹住手,小心地捡起木牌。即使隔着一层布,仍能感觉到木牌散发出的阴冷。这不是怨气,而是某种更古老、更纯粹的邪恶。
"找到什么了?"一个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沈青玄转身,看到林墨已经睁开了眼睛,正试图坐起来。小雨在一旁扶着他,虽然她的帮助更多是精神上的。
"幽冥教的信物,"沈青玄走回去,展示了一下木牌,"用来控制和强化怨灵的。李阿秀的怨气被扭曲得这么厉害,多半是它的功劳。"
林墨盯着木牌,眉头紧锁:"和《怨憎簿》上的气息有点像..."
沈青玄眼神一凛:"你确定?"
林墨点点头,艰难地抬起手中的《怨憎簿》。沈青玄这才注意到,书册的封面有微妙的变化——暗红色的篆文更加清晰了,边缘泛着极淡的金光,整体给人一种"苏醒"的感觉。
"它...吸收了李阿秀的一部分净化后的怨气,"林墨轻声解释,"我不太明白原理,但感觉不是什么坏事。"
沈青玄的表情复杂难辨。作为正统道门弟子,他对这种邪异法器本能地警惕。但不可否认,正是《怨憎簿》的关键作用,他们才能超度血衣婆婆。
"先离开这里,"最终他说道,将木牌收入皮囊,"你的伤需要专业处理,而且..."他扫了一眼小雨,"你们两个都需要休息。"
林墨没有反对。在沈青玄的帮助下,他勉强站了起来,每走一步都疼得冒冷汗。小雨飘在他另一侧,虽然帮不上实质性的忙,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安慰。
离开厂房时,林墨回头看了一眼。阳光已经完全照进来,落在李阿秀的骸骨上。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一个穿深蓝色衣服的老妇人站在光柱中,对他微微点头,然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那是解脱的灵魂最后的告别。
回城的路比想象中艰难。沈青玄本想叫车,但考虑到林墨的伤势和小雨的存在,最终决定步行。他架着林墨,尽量避开人多的街道,穿过一片片荒废的厂区和老旧的居民区。
"为什么不回青云观?"林墨在一段相对平坦的路上问道,声音因疼痛而紧绷。
沈青玄摇头:"太远了。而且..."他犹豫了一下,"观里有些人很保守,看到《怨憎簿》和小雨会有麻烦。"
林墨有些惊讶。这个看似冷漠的道士,居然在为他们考虑。
"谢谢,"他真诚地说,"为了所有事。"
沈青玄略显尴尬地嗯了一声,转移话题:"陈老那里有药吗?"
"有,他有个小药库。"林墨想起旧物店后屋那些瓶瓶罐罐,"不过大多是民间偏方。"
"民间偏方有时候比正统医术更有效,"出乎意料的是,沈青玄并没有轻视的意思,"特别是对怨气造成的伤。"
他们转过一个街角,旧物店的招牌已经能看见了。小雨突然加速飘向前,灵体几乎完全融入了晨光中。
"我去叫陈老!"她的声音远远传来。
沈青玄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她的灵体...变化很大。"
林墨点头:"锁链印记也是。以前从没发过光。"
"我猜是接触血衣婆婆的结果,"沈青玄分析道,"纯净灵体与极端怨气的碰撞,可能激活了某种潜在能力。"
林墨正想追问,旧物店的门猛地打开,陈老急匆匆地跑出来,小雨飘在他身边。老人只穿了件单薄的汗衫和拖鞋,显然是匆忙中跑出来的。
"老天爷!"陈老看到林墨的样子,脸色瞬间变白,"怎么搞成这样?"
"说来话长..."林墨虚弱地笑了笑。
陈老和沈青玄一左一右把他架进店里,直接带到后屋的床铺上。小雨飘在前面,把所有挡路的东西都移开——令人惊讶的是,她现在居然能轻微地影响实物了。
陈老熟练地拆开临时绷带,检查伤口后倒吸一口冷气:"肋骨骨折,怨气侵入脏腑...你们到底招惹了什么?"
"血衣婆婆,"沈青玄简短地回答,"已经超度了。"
陈老的手停顿了一瞬,然后继续忙碌起来。他从一个老式柜子里取出几个瓷瓶,开始调配某种药膏。药膏呈深绿色,散发出一股苦涩中带着清香的奇特气味。
"这是'青蒿安魂膏',我爷爷传下来的方子,"他一边涂抹一边解释,"对怨气入体特别有效。"
药膏接触伤口的瞬间,林墨感到一阵刺骨的凉意,随后是舒适的温暖。侵入体内的阴寒怨气像是遇到了克星,迅速退散。
沈青玄凑近观察药膏的成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里面加了...龙葵?"
"眼力不错,"陈老赞许地点头,"还有几味特殊的草药,都是清怨毒的好东西。"
林墨躺在床上,感受着药效在体内扩散。疼痛减轻了不少,但疲倦如潮水般涌来。他模糊地看到陈老和沈青玄在交谈,小雨守在床边,锁链印记依然闪着微光。
他想告诉他们关于《怨憎簿》的变化,关于李阿秀最后的话,关于幽冥教的阴谋...但眼皮越来越重,最终沉入了无梦的睡眠。
在完全失去意识前,他感觉到有人轻轻拿走了他手中的《怨憎簿》,但很快又放了回来,只是位置从胸前移到了枕边。
"睡吧,小子,"陈老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需要休息..."
而沈青玄的最后一句低语几乎微不可闻:"...我们会查清楚幽冥教的事。"
然后,世界陷入了宁静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