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黄巧巧住的，是一院的vip单人病房。
向宇跟着向婉推门而入的时候，黄巧巧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发呆。
“巧巧？”向婉轻声唤了一句。
黄巧巧闻声连忙擡手擦了擦自己的脸，然后才转过身来。
“向医生。”
“又难受了吗？”向婉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怜惜地问道。
黄巧巧摇摇头，“我想我妈妈。”
向婉呼吸一窒，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黄巧巧的母亲，冯琪芳是被自己的女儿亲手砍死的，死状惨烈。无论黄巧巧当时是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从她母亲尸首分离的情况来看，她挥刀砍向母亲的时候，心里一定充满了恨意。事后警方也查明，冯琪芳对黄巧巧的管束过于严苛。或许也正是这种严苛加剧了黄巧巧内心深处对母亲的不满，所以才会引发那样的惨案。
但哪里会有不渴望母爱的孩子？在她给黄巧巧治疗的这几天里，她发现黄巧巧实际上是个很乖巧很温柔的女孩子。她对她母亲的体谅多过于抱怨，这样的女孩子，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发狂，以至于杀害了自己深爱的母亲？而一旦她那晚的回忆苏醒，她又该怎么面对残酷的真相？
“外公外婆呢？”向婉拉着人，坐回床上。
黄巧巧摇摇头，没说话。
向婉看到她床头柜上的保温壶，心下了然。冯柘夫妇虽然心疼这个唯一的外孙女，但究竟也是这个唯一的外孙女杀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心里没点疙瘩是不可能的。两位老人家也需要时间化解心里的痛苦，因而每天只是到黄巧巧的病房里看视半个小时就走了。看样子，今天已经来过了。
“巧巧，你看，还记得这个哥哥吗？”向婉指了指身后的向宇。
黄巧巧擡起头看了足足有三十秒，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叔叔。”
向宇眼睛一亮，这小丫头竟然还记得自己。
“对，是叔叔。”向宇走上前一步，“叔叔有件事想麻烦你，可以吗？”
黄巧巧点点头，两只清澈的眼睛看着向宇不说话。
向宇掏出范静的相片递了过去。
“巧巧，这个人你见过吗？”
相片上，范静站在一棵梧桐树下，对着镜头笑得一脸灿烂。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照在她的脸上，使得她整张脸都有了一圈光晕。
“天使姐姐！”黄巧巧开口叫道，从她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内心的喜悦。
“你认识她？”向宇虽然心里有准备，却还是被黄巧巧的反应惊到了。看黄巧巧的样子，不仅是认识，还很熟悉。
“她是天使姐姐！妈妈喜欢她，我也喜欢她。”黄巧巧接过照片盯着范静的眉眼细细地看，“但她好久没来看我了。”
“她去过你家吗？”向宇又问。
但黄巧巧没再回答他，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角落下。
“妈妈不在了，呜呜呜……连天使姐姐也不来看我了，呜呜呜……”
“巧巧？巧巧，没事的！向阿姨陪着你，好吗？”向婉把黄巧巧搂在怀里轻声安慰。
十分钟后，向宇被向婉拉着离开了黄巧巧的病房。
“姐，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问她。”
“她现在情绪这么不稳定，暂时不要再刺.激她了。”向婉拒绝。
向宇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望进去，安静下来的黄巧巧斜靠在病床上，手里还拿着范静的照片，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头上的天花板。
“她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
“她得的是重度抑郁，能不能恢复如常我不确定，更别提什么时候能好了。”
“你不是说，是病就能治好？”向宇的嗓门一下又高了。他想到了白墨。
向婉看看病房里的黄巧巧，见人依旧瞪着天花板，连忙把向宇拽到了楼梯间。
“抑郁不是感冒发烧，吃药打针便能即刻见效。人的大脑非常复杂，我们对于抑郁症的起因也还在探索阶段，治疗的手段更是在摸索中。有人的治疗效果会很明显，也有人换了好几种方案都没有大的起色。我希望你能做好思想准备，如果不够坚定不够有耐心，就不要去撩拨一个抑郁症患者。”向婉第一次这么严词厉色地看着向宇。
向宇的眼神却没有丝毫动摇。
“不管他能不能治好，我都会陪在他的身边。”
向婉见他这样，神色之间才慢慢地放松下来。
“那你刚才那么着急干什么！”
“我不希望看着他一直那么痛苦。今天早上起床，我发现他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望着阳台发呆。我不知道他呆坐了多久，但看着他的背影，我挺害怕的。”向宇的声音带着些颤意。
“你怕他自.杀？”向婉直接揭穿了向宇的担忧，“放心吧，墨墨很坚强，他不会的！”
向宇点点头又问道：“你究竟有没有把握治好他？”“问我没用，你要问墨墨，究竟想不想治好。抑郁症的治疗最重要是病人自己的意志。足量足疗程不是一句口号。但是抗抑郁的药物也会产生很多痛苦的副作用，所以病人能够坚持下去是最关键的。”
向婉说完又看看自己的手表，“我要去接诊了，有时间再为你免费科普。”
“姐，谢谢你！”
就在她转身之际，身后传来一声道谢。向婉身子顿了顿，伸出右手挥了挥，踩着磨脚的红色高跟鞋，腰杆挺得笔直，“嗒嗒嗒”地走了。
向宇回到黄巧巧的病房门口看了看，踌躇一下也转身走了。破案固然重要，但活着的人更需要关心和照顾。
白墨挂完向宇的电话，整个人就一直处于一种焦虑的状态中。
他跑去厨房看了眼还剩下的橙子，不放心地一只只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
这只表皮光滑，那只也没有肉眼可见的破损。每一只的果皮都黄橙橙的、泛着诱人的光泽。难道是想多了？钟叔叔没道理害自己的。不是说橙子吃多了会上火么。也或许自己的变化，更多是病情导致的？不！不会的，我不是疯子，也没有妄想症。自己在喝过橙汁以后，确实有了异于往常的表现。但橙汁又会有什么问题？如果说在钟家喝的橙汁被下了药，那么自己在家榨的呢？这些橙子明明都完好无损，为什么自己榨了喝，还是会精神力旺盛兴奋异常？
被摆了一地的橙子，在白墨白皙修长的手指间来回地滚动着。白墨的眼睛无意识地看着自己手指的动作，突然又一下站了起来。
司马医生今天一口气喝了两杯橙汁，还有一杯还是蔡阿姨榨的。即便是自己家里的橙子没有问题，那么蔡阿姨榨的那杯会不会有问题？蔡阿姨今天为什么会来？从他记事起，就觉得蔡华珍对他的喜爱，都只是当着钟叔叔的面。而在钟叔叔看不见的地方，她向来不屑搭理他。
白墨焦躁地来回走了两步。
蔡阿姨今天来，会不会就是给他在橙汁里下药的？司马医生帮他喝了那杯橙汁，会不会有事？他是外科医生，如果有事，岂不是还会连累到无辜看病的病人？怎么办怎么办？
不行！我要去医院亲眼看看！如果那晚一收到短信，就把短信给向宇看的话，或许一中的那两个孩子就都不用死了。我不能一错再错，害了无辜的人！
白墨脚步一转，准备去房间换衣服出门。刚走到房门口，他又扶着门把手不动了。
我这么贸贸然地跑过去，该说些什么呢？他们会以为我疯了吧？没有人会相信我的！橙汁怎么可能会有问题！而且我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橙汁有问题。如果一切都只是我自己胡思乱想，那岂不是还冤枉了钟叔叔和蔡阿姨？
我该怎么办？
我怎么这么没用！怪不得爸爸都不要我了！
想着想着，白墨蹲下身，把脸埋在自己的膝盖上开始哭泣。
“墨墨！墨墨？”
隐隐约约间好像有人在叫他。白墨擡起头凝神细听。
大门被拍得震天响，门口还有吵架的声音传来。
“喂！怎么又是你？青.天.白.日的，扰邻啊！”这是隔壁蔡婶的声音。
“对不起，我担心里面的人有事。”这把焦急的声音，是向宇的？他不是查案去了吗？
白墨不可置信地站起身。
“里面的人会有什么事！能有什么事！一会儿男人一会儿女人，手臂都吊起来了，还不检点一点！”蔡婶粗着嗓门大声说道。
“请你注意你的言辞！”向宇似乎生气了。
白墨几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只见总是眯着眼笑兮兮的向大队长，正一脸怒气地瞪着双手插腰毫不示弱的蔡婶。
“你怎么回来了？”白墨抢在蔡婶开口之前，把人拉进家里，“砰”一下关上了门。
“呸！没素质！”蔡婶唾骂了一声，见门内再没有任何回应，便踢踏着步子回家去了。
白墨脸上的泪水还没擦干，长长的睫毛上一颗泪珠子泫然欲坠。
向宇忍不住伸出手，捧住他的脸，低下头轻轻吮进了嘴里。咸的！
白墨一把推开他，脸涨得通红。
“你……你干什么？”
向宇拉住他的左手，把人带到沙发上坐下。
“以后你再哭呢，我就帮你吻干.你的泪，好不好？”
“你……你……”白墨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好，“你”了半天都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向宇真的是喜欢极了他这幅害羞的模样，但也知道这人不好过分撩拨。
“是不是在担心司马医生？他很好，没事！”向宇把人的左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这么热的天，白墨的手却是冰冷的。
白墨的眼睛一下亮了，“你去看过他了？”
向宇明知道他和司马辉没什么，却抵不住心里冒出来的一股股酸水。这人的表情什么时候能为他鲜亮一回？不过他怕白墨多想，硬忍着没把情绪表露在脸上。
“我很确定他没事。放心吧。”
“我……我和他没什么。只是……只是担心他出事……而已。”白墨磕磕绊绊地说道。
等他说完，向宇已经乐得牙龈都露出来了。白墨竟然主动跟他解释，是不是证明心里有他的位置了啊？
白墨则悄悄舒展了一下从他手掌心里抽出来的左手，刚被捏得有点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