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晚上十一点半，刑侦队的案情分析会才宣告结束。队里人，包括蒋超和沈虎都被向宇安排去了市局的招待所。他本来也想陪着在招待所里将就一晚上的，但想到白墨的伤终究是不放心，将纸杯里剩余的咖啡一饮而尽后，打着哈欠发动切诺基离开了市局。
一路上，他的耳边尽是白墨报那六个数字时的声音。悦耳、动听，怎么回想都觉得白墨当时一定也是乐意的。他回答得那么快，数字又报得那么干脆利落，说不定这会儿还没睡，正等着他回家呢！
想到这里，向宇不由得加快了车速。他怕白墨真的在等他。
电梯门打开，走廊里的声控灯亮起，向宇一眼就看到了堆在白墨家门口的那一堆包装精美的营养品。
谁来过吗？白墨不在家？
向宇颇有些紧张地输入了白墨告诉他的那六个数字。他不知道白墨会不会事后反悔改了密码，也有些忐忑打开门后家里没有人。
客厅的灯是亮着的，但空荡荡的没有人。
“墨墨？”向宇先是压低嗓音喊了一声。没人回答。
走到卧室看了看，床上也是空的。白墨没在睡觉，哪儿去了？
“墨墨？”向宇加大声音又喊了一声。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向宇的心跳骤然加速了，他想起了早晨，端坐在晨辉里、面朝阳台一动不动的那个背影。
“墨墨！”
厨房不在，书房也不在！
向宇几步走向洗手间，打开门，看到的是黑暗中抱着马桶、头几乎埋进去，看不出身体是否还在起伏的人影。他“啪”一声打开了洗手间里那盏大吊灯的开关。
“白墨！”
这一声连名带姓的呼唤，几乎用尽了向宇所有的力气。他连忙把人搂在怀里查看，当那人睁开眼睛，冰凉的手贴在他的脸上，叫出他的名字时，他的七魂六魄才终于全部归位。
接着那人又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之后，便失去了知觉。
向宇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几乎喜极而泣。还活着！幸好还活着！
向婉又被自己的亲弟弟，三更半夜从床上叫了起来。更过分的是，这次使唤她还不够，还求着她把司马辉也从家里的床上挖了出来。
“姐！司马医生！他没事吧？”
看着床上呼吸渐趋平稳的白墨，向宇依然不是很放心。明明下午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差点休克？客厅餐桌上，还摆着他给白墨点的外卖。粥碗里的粥还剩大半碗，虾饺吃了两个，蜜汁叉烧包吃了一个。按照白墨前几日的饭量，不至于这么点食物都吃不完。而且外卖盒还都敞开着，显然白墨当时应该正在用餐。是因为食物不合胃口，所以吐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外卖最晚七点就能送到。白墨吃饭的速度不慢，根据桌上的余食来看，白墨发生变故应该是在开始用餐的十分钟之后。溪水楼的饭菜一向干净，用料也新鲜，发生食物中毒的几率几乎为零。再想到门口那一堆营养品，极大的可能是有人打断了白墨的进食。
白墨看着面冷，性子却是温和的。他连关系不怎么样的钟慈老婆都能客客气气地迎进门，到底是谁，让他连门都没肯开一下？
“我担心他受了什么刺.激，抑郁症加重了。”向婉神色凝重。
“抑郁症会导致晕厥？”向宇诧异。
“他晕厥的直接原因不是因为抑郁症，而是体力不支。但是抑郁症会导致身体机能上的衰弱以及各种生理性的不舒服。你不是说他吐了吗，我们帮他做过身体检查。他的肠胃没有问题，基本的生理数据也都正常。”向婉说完，司马辉又接着开口道：“他手臂上的伤口迸裂了。看伤势应该是用力过度导致的。另外，我在他两边胳膊的上臂上各发现了一个青手印，显然是他自己抓的。这也说明了他右小臂上的伤口是怎么重新裂开的。你们可以想想，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做出这样的姿势。”
司马辉说完，走到旁边的空床上，做了个蜷缩起来紧紧抱着自己的姿势，和白墨鸵鸟状的逃避姿势几乎一模一样。
“害怕的时候。”向宇冷冷地说出这句话之后，坐到白墨的身边牵起他的左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向婉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能是他抑郁症犯了。抑郁症会加剧人的恐惧、悲伤和失望。”
向宇没说话，内心却坚定地否定了向婉的说法。白墨在见过幸福花园血案那么惨烈的场景后，还能镇定地报警，并配合警察查案。而在一中血案现场，甚至不顾自身安危冲上去救人。抑郁症也许正在折磨着他，却并没有让他屈服。令白墨恐惧的，一定是那个被白墨拦在门外的人！是谁，让他这么害怕？
“姐！司马医生！今天谢谢你们，改天请你们吃饭。”
向婉明白他这么说，就是在让他们回去了。她没像以前那样笑骂自己的弟弟过完河就拆桥，而是拉着司马辉走出了病房。向宇面上虽然没表现出什么，她却知道他在生气。气什么呢？气自己没有照顾好白墨吗？向婉微微摇了摇头，只希望向宇的心志足够坚定，坚定到能陪着白墨面对抑郁症带来的每一次折磨，坚定到能影响白墨继续接受抑郁症的治疗直至康复。不管怎么样，她决定等白墨醒过来之后和他好好谈谈关于接着治疗的事情。这关乎到她两个弟弟的幸福。
白墨睁开眼，头顶除了雪白的天花板一无所有。他一时有些愣怔，那盏雏菊状的水晶吊灯呢？那是父亲当年特地为他托人从欧洲买回来的，他喜欢的不行。这三年来，每一次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他都习惯盯着它发呆。怎么不见了？
白墨转动脖子打量左右目光所及的地方，这里是医院？他试图从床上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似乎被人抓住了。
“向宇？”他微微擡起头，看到平时那个行事潇洒的人，正委屈地缩着自己的长腿，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趴在自己的床边睡着。他的半边脸埋在被子里，只露着另半张雕刻似的脸，冲着他的方向，长长的眼睫毛随着每一次均匀的呼吸微微颤抖。
白墨近乎贪婪地用眼光描摹着这人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和下巴。每描摹一遍，心安的感觉便又加深几分。他想起来了，想起来这人抱着他大失方寸的模样，想起来被这人拥入怀里的温暖。好像每一次撑不过去的时候，这人都会在自己的身旁。
他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可以动！向宇的手心干燥而温暖，他的小手指悄悄地摩擦了一下他掌心的皮肤。在他指根的地方摸到了厚厚的茧。想起第一次去这人家里为他收拾房子时看到的模样，白墨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那么脏乱的屋子，他完全没想到他的主人会是燕市刑侦队的队长。更没想到这个家务能力一塌糊涂的人，还会做得一手好菜！
他手上的茧是做饭做出来的，还是练枪练出来的？白墨好奇地再次用小手指蹭了蹭刚才摸到茧的地方，不料手一下子被人抓紧了。
“醒了？”
向宇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微笑着看向他。
声音是沙哑的，眼睛里全是血丝。这人为了破案忙得不分昼夜，饭都不顾上吃，现在还要担心他。白墨的心情一下子跌了下来，原来自己真的没用！不仅自己的事处理不好，还要连累别人。他挣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想把手抽回来。
向宇不明白他心里所想，见人醒过来心情好得不得了，感受到那人想要抽离自己的左手，还以为他又是害羞了。昨晚虽然是虚惊一场，但当时的恐慌还是让现在的他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他攥紧了他的手，凑到自己的唇边，轻轻吻住。
“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买早饭。有没有想吃的？”
“不饿。没有。你走吧，我想静一静。”
白墨还是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他把头转向另一边，避开向宇的目光。
向宇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凝固了。白墨这是不想看见他？为什么？因为刚才强吻了他的手吗？但是两人更亲密的吻都有过。他站起身，看到了白墨紧绷的下颌，又想起向婉的劝告，决定先顺从白墨的意思，让他单独待一会。至于昨晚到底是谁刺.激了他，他决定等白墨心情好点了再问。
“好吧，那我先走了。”
脚步声随着病房门的合上，慢慢消失了。白墨忍不住抽了自己一巴掌。为什么要说那些话？至少说句“谢谢”也好。明明心里不想人走的！但是不让他走，还能怎么办？从地铁里相遇开始，自己所有藏起来不想被人看见的丑态，都被他看见了。向宇再喜欢自己，又能喜欢多久？不！不管他能喜欢自己多久，他都不应该拖累他！他值得更好的。
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洒在他的床头。白墨闭上眼，明明脸上被晒得发烫，心里却越来越冷。他好像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负面的情绪了。他是喜欢向宇的！喜欢的是他这个人，而不仅仅是他的陪伴。当他用目光一遍一遍在他脸上描摹的时候，他就确定了这种喜欢。和当初萧敬跟他表白时的那种欢喜雀跃和紧张不同，确认的那一刻，没有激动、没有忐忑，也没有不安，唯有温暖。那是他患上抑郁症之后许久都没再感受过的快乐。但是，现在，他亲口把他的快乐赶出了他的病房。
好冷！
白墨缓缓把头埋进被窝里。尽管他真心觉得向宇值得更好的，但是真的推开了，怎么心会这么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