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钟慈和白简博,就像白墨和萧敬,大学入学第一年就入住同一个宿舍。不同的是,两人是不打不相识。
钟慈家境一般,资质也一般,考上国医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白简博就不一样了,医生世家,天资聪慧,甫一入学便以同届第一名的成绩名闻国医,更因为冷俊的外表获得一众学姐学妹们的喜爱。
钟慈仔细观察过白简博。他清晨五点起床抱着书去宿舍楼天台上晨读的时候,白简博还在呼呼大睡。他晚上十二点藏在被窝里举着手电筒温习功课的时候,白简博早已经进入了梦乡。但即便是这样,每回考试,系里第一名的宝座永远是白简博的。这让钟慈百思不得其解之余又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竞争心理。同学和教授注目的焦点都在白简博身上,如果他能考过白简博,那么他将成为超越白简博的传奇。
他太渴望众星捧月的感觉了。这种感觉很大程度上削弱了他内心的自卑和恐惧。是的,钟慈在自己十五岁那年就发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他喜欢男生!因为这个认知,他曾惶惶不可终日了好长一段时间。他的二叔,因为龙阳之好被他的爷爷打断双腿逐出了家门。
他的二叔,温尔文雅,是他们那个小县城里人人称赞的中学老师。自钟慈懂事之日起,他便记得爷爷家的门槛,差点被上门说亲的媒婆们给踏烂了。可无论介绍来的姑娘是高的矮的,还是胖的瘦的,二叔总有理由回绝。一直到二叔三十五岁,爷爷实在忍无可忍,威逼二叔结婚。二叔无奈之下和盘托出了自己的性取向。
钟家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这场战争,是钟家所有人的战争,也仅仅是二叔一个人的战争。在他们那个闭塞的小县城里,谁能接受这样一个异类的存在呢。然而向来好脾气的二叔,这次竟意外的坚决。他不愿意拖累一个无辜的姑娘,也不愿意自己的余生都在谎言中度过。爷爷气急之余,一根棍子狠狠地砸向二叔的小腿。
腿瘸了的二叔,一个人搬出去住了。风言风语很快在小县城里流散开来。二叔失去了自己的工作。家长们不愿意一个有着龙阳之好的老师接近自己的孩子。学校迫于压力,辞退了二叔。
钟慈记得自己最后一次看到二叔,是在一个夏日的傍晚。那天的晚霞特别的灿烂。红红的霞光照亮了半边天。知了在树上不厌其烦地唱着歌。偶尔有凉风拂过枝头,晃得树叶子簌簌发抖。
他那一向衣着整洁的二叔,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汗衫和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瘸着腿爬上了县城最高的塔楼。
“我没有伤害任何人!难道你们愿意你们的闺女嫁给一个骗子?”
这是二叔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对这个世界的控诉。
背着书包正要回家的钟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二叔像断线般的风筝砸向地面,砸了个稀巴烂。从那天起,“不要说真话”这五个字成了钟慈生命里的信条。
发现自己和二叔一样爱好男之后,钟慈不再只和男生们打成一片。他有计划地谈了两次恋爱,随后便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学习中。他要比二叔还引人注目,却绝不能像二叔一样自毁长城。既然这个世界不喜欢真实,那他就用谎言来回馈这个世界。
拿到国医的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整个钟家,包括整个小县城都沸腾了。钟慈第一次尝到了被人捧在云端的感觉。这种感觉,在进入国医后,却完全烟消云散了。他的成绩,在那个小县城里是个佼佼者,但到了国医这所汇集了全国各地尖子生们的学府时,便仅仅是个吊车尾了。
“超越白简博,重新夺回云端的那个位置。”成了钟慈心里的执念。因为这份执念,他更加不分昼夜地学习。很快,身体给他发出了警告。在一次解剖课上,他直直地摔倒在地。
等醒来的时候,人是在校医室里。
“你怎么样?感觉好点了没?”映入眼帘的是白简博那张温润如玉的笑脸。
钟慈看着他的笑容,愣住了。他想,这也太好看了吧!
“医生说你是低血糖。已经给你注射了葡萄糖,再休息会儿就没事了。”白简博见他没吭声,又微笑着说道。
“谢……谢谢你。”钟慈好容易才张开嘴说话。
“呵呵,不用客气。咱们还是室友呢。”白简博好笑地看着他,“我看你平时学习挺拼的。但是身体是自己的,熬坏了可就后悔都来不及了。”
钟慈再次一愣,难道白简博也有在观察他吗?他自认自己的欲望隐藏得极好,白简博不可能知道他把他设为了自己的竞争目标。那他为什么要注意自己?
这么想着,钟慈的心头不禁浮起了一丝暗喜。
有了这次接触,钟慈和白简博渐渐成为了朋友。随着相处的加深,钟慈意识到了自己和白简博之间的差距,那就是天分。若是换作以前,钟慈一定会不忿。可现在,他只为这种差距感到些许的无奈。有了白简博的帮助,他的成绩从吊车尾很快升到了车头。更因为和白简博的交好,众人终于把视线也分了一部分到他身上。
让钟慈感到不满的是莫珍珍的加入。虽然“国医三剑客”这个名号,让他享受到了更多的瞩目。可是莫珍珍胶着在白简博身上的目光,引起了他的极度不爽。他知道,莫珍珍喜欢白简博。而他,也喜欢上了白简博。白简博对谁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也很少对人红脸。可不知为什么,钟慈总觉得白简博对他是不一样的。他会因为他忘记吃早饭而生他的气,也会因为他熬夜看书斥责他不懂得劳逸结合。这种不一样,让他觉得,自己之于白简博,应该是特殊的。可他不敢试探白简博的心意。二叔的惨状一直牢牢地刻在他的脑海里。他发过誓,绝对不能重蹈二叔的覆辙。
然而莫珍珍加入他们以后,他发现,白简博对莫珍珍好像也是不一样的。他会因为一罐红牛和莫珍珍打闹。但抢过来之后自己又不喝,直接把红牛扔给了他。他也会在餐桌上和莫珍珍争夺最后一块排骨。抢过来之后依然不吃,排骨也进了钟慈的碗里。莫珍珍气呼呼地说白简博偏心,钟慈却觉得白简博只是借着抢食物这件事,和莫珍珍打情骂俏而已。
白简博是直的,还是弯的?这个问题在钟慈的脑袋里盘旋了好久。他思索不出结果来,但也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心思。于是,当着白简博的面,他向莫珍珍表达了自己的好感。他知道白简博的为人。朋友喜欢的人,白简博绝不会再插足。
不出意外的,莫珍珍拒绝了他,并直言自己喜欢的是白简博。
白简博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温柔地拒绝了莫珍珍。
那个晚上,国医三剑客气氛尴尬地道了别。白简博一夜未回寝室,手机也关了机。钟慈心里七上八下地熬到天亮,便穿了衣服准备去外面找他。谁知道刚走到宿舍楼外,就看见一身疲惫的白简博正呆呆地站在花坛边的榕树下看着他们寝室的窗户。
“简博!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钟慈这句话是脱口而出的。他再顾不及自己的心思会不会被人看穿。一个晚上的辗转难眠,脑子里一会儿是白简博出事浑身失血的模样,一会儿又是白简博怒气冲冲要和他绝交的样子。无论是哪种样子,都不是他想要的。
白简博闻言,擡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你担心我?”
“我不担心你担心谁?”钟慈一时没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
“珍珍呢?”
听他这么一说,钟慈心里的火便勾了起来。搞半天,这人是为了莫珍珍难过呢!还叫这么亲热。难为他担心了他一整夜。
“珍珍珍珍,你眼里是不是只有珍珍?反正莫珍珍也拒绝了我。人家喜欢你,你去把人追回来啊!”
“不是你喜欢珍……莫珍珍吗?”白简博完全一副痴呆样。
“我喜欢的是谁你真不清楚?”钟慈完全怒了。他凑近白简博,一口吻上了他的唇。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钟慈才放开了他。
“你昨晚上哪儿去了?”这人一身的湿冷,显然是在户外熬了一宿。
“就这儿。”说着,白简博打了个喷嚏。
“你是不是傻啊?就在这儿站一宿?有什么事非得折磨自己?我不吃一顿早饭你都能跟我急,怎么轮到你自己了就随意折腾了?”被一个吻消下去的火,一下噌噌噌地往外冒。这人肯定得感冒!钟慈气得恨不能揍他一顿,却又万分地舍不得。
“你……你不是喜欢莫珍珍么?”白简博依然像是在梦里似的,恍惚着问道。
“我要是真喜欢她,我亲你干嘛!”钟慈没好气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人身上。
“是你亲口跟人表白的。”
“我……我那是被你给气的!”钟慈总算回过味来,白简博是为了什么一夜不归了。敢情白简博是误以为他喜欢莫珍珍才难过的。早知道他还吃莫珍珍的醋干嘛!
“我们俩在那天心意相通后,就再也没有分开过。几十年的情谊,早已深入到了骨血里。”回忆完的钟慈,眼里泪花闪动。
“但你还是把我家密码给了程星,也就是吕洋!”白墨恨声道。
钟慈闻言,浑身一抖,接着不可抑制地一声长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