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古宅

沈知意站在律师事务所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阴沉的天空。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将城市的轮廓晕染成模糊的水彩画。她手里攥着那份继承文件，纸张边缘已经被她捏得发皱。

"沈小姐，这是您曾祖父留下的遗产。"王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一座位于青山的民国老宅，已经空置了七十多年。"

"可是......"沈知意转过身，眉头微蹙，"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从未听院长提起过任何亲人。"

王律师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泛黄的文件："这是1943年的收养记录。您的曾祖母在战乱中将您祖父托付给了一户农家，后来辗转到了孤儿院。"他顿了顿，"那座老宅，是您家族最后的见证。"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沈知意感觉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她低头看向文件上的老宅照片，斑驳的围墙爬满藤蔓，红漆大门紧闭，像一张沉默的嘴。

三天后，沈知意坐上了开往青山的大巴。车上乘客寥寥，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随着车辆驶离市区，周围的景色逐渐荒凉起来。远处连绵的青山笼罩在雨雾中，像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画。

"姑娘，去青山做什么啊？"邻座的老太太突然开口，把沈知意吓了一跳。

"我......去探亲。"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半晌，摇摇头："这个季节去青山可不好。那边阴气重，特别是那座老宅......"她欲言又止。

"您知道那座老宅？"

"听老一辈说过。"老太太压低声音，"民国时候，那里住着个大户人家。后来出了事，一家人都......"她突然停住，望向窗外，"到了，前面就是青山站。"

沈知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座破旧的车站孤零零地立在雨中。站牌上的"青山"二字已经褪色，旁边还贴着几张泛黄的寻人启事。

下车时，老太太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姑娘，要是听到钢琴声，千万别回头。"她的手冰凉刺骨，"那宅子里的东西，最喜欢骗人回头。"

沈知意还想追问，老太太已经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按照地址，她找到了一位姓陈的老管家。老人佝偻着背，撑着一把黑伞在车站等她。

"小姐终于来了。"陈管家的声音沙哑，"老宅等您很久了。"

去老宅的路上，陈管家告诉她，这座宅子建于1920年，是当时最时髦的西式建筑。但沈知意注意到，每当提到宅子的往事，老人的眼神就会闪烁。

"您知道我曾祖母的事吗？"她试探着问。

陈管家的脚步顿了一下："林婉清小姐......是个可怜人。"他叹了口气，"那件事之后，老爷就再不许人提起。"

"什么事？"

老人却不再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雨声中，沈知意似乎听到了若有若无的钢琴声，但当她停下脚步仔细听时，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转过一个弯，老宅赫然出现在眼前。三层高的建筑矗立在雨中，哥特式的尖顶刺破阴沉的天空。藤蔓爬满了斑驳的外墙，像一张巨大的蛛网。

陈管家掏出钥匙："小姐，这就是您的家了。"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沈知意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

大门缓缓打开，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玄关处的穿衣镜蒙着厚厚的灰，但沈知意总觉得镜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地回头，只看到空荡荡的庭院，雨点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我带您去房间。"陈管家提着她的行李箱上楼，木楼梯发出吱呀的响声。

二楼走廊很长，两侧都是紧闭的房门。尽头有一扇彩绘玻璃窗，雨水打在上面，折射出诡异的光。经过书房时，沈知意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仿佛有人刚刚在这里写过字。

她的房间在走廊中间，推开门的瞬间，一阵穿堂风掠过，掀起了窗帘。沈知意注意到，窗台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一个穿着旗袍的少女坐在钢琴前，侧脸温柔。

"这是......"

"是婉清小姐。"陈管家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她最喜欢弹钢琴了。"

窗外突然响起一声惊雷，相框啪嗒一声倒在窗台上。沈知意连忙去扶，却发现照片上的少女不知何时转过了头，正对着镜头微笑。

她的手一抖，相框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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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老宅陷入一片死寂。沈知意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房间里的老式座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她的神经上。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她。床头柜上的台灯投下昏黄的光，在墙上拉出扭曲的影子。那些影子似乎在动，随着她的呼吸起伏。

突然，她听到楼下传来钢琴声。

是那首《夜来香》，断断续续的琴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沈知意想起老太太的警告，紧紧攥住被子。琴声越来越近，仿佛有人正沿着楼梯往上走。

她的心跳得厉害，手心沁出冷汗。琴声在门外停住了，接着是轻轻的敲门声。

"咚、咚、咚。"

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她的心上。沈知意屏住呼吸，感觉房间的温度骤然降低。台灯的光开始闪烁，墙上的影子扭曲变形，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敲门声停了。

她松了一口气，正要起身查看，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那声音又轻又柔，带着少女特有的清脆，却让她浑身发冷。

"你终于来了......"

沈知意猛地坐起身，台灯啪的一声熄灭了。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惨白。她看到梳妆台的镜子里，有一个穿着旗袍的身影一闪而过。

第二天一早，沈知意决定探索这座老宅。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洒进来，给老旧的走廊蒙上一层梦幻的色彩。她推开一扇扇房门，发现每个房间都保持着民国时期的陈设。

书房里，她找到了更多关于林婉清的痕迹。书桌上摆着一本日记，墨水瓶里的墨水已经干涸，但钢笔却像是刚刚用过，笔尖还沾着新鲜的墨迹。

她翻开日记，发现最后一页写着："他们来了，我必须把东西藏好......"字迹潦草，像是在极度慌乱中写下的。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沈知意转身，看到陈管家站在门口。

"小姐在看婉清小姐的日记？"他的声音有些异样。

"是的，我想多了解一些家族历史。"沈知意合上日记，"陈伯，您知道婉清小姐最后......"

"小姐！"陈管家突然提高声音，"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更好。"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这座宅子有很多秘密，但不是所有的秘密都该被揭开。"

沈知意注意到，陈管家的手在微微发抖。

午饭时，她听到厨房传来碗碟碰撞的声音，却只看到陈管家在院子里修剪花草。她走进厨房，发现灶台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旁边还有一碟桂花糕。

"陈伯，这是您准备的吗？"

陈管家从院子里探头："什么？"

沈知意愣住了。她明明看到陈管家一直在院子里，那这碗姜茶是谁准备的？

下午，她决定去阁楼看看。楼梯很窄，木板发出吱呀的响声。阁楼里堆满了旧物，灰尘在阳光下飞舞。她看到一个老式留声机，旁边摆着几张黑胶唱片。

突然，留声机自动转动起来。沙哑的歌声在阁楼里回荡，是周璇的《天涯歌女》。沈知意感觉背后发凉，她转身想离开，却发现楼梯不见了。

阁楼的门在她身后砰地关上。

黑暗中，她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穿着旗袍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下，长发及腰，背对着她。

"婉清......小姐？"沈知意颤抖着开口。

身影缓缓转身，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她的眼睛漆黑如墨，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你终于来了......我等了好久......"

沈知意尖叫着后退，撞到了什么东西。她回头一看，是陈管家。

"小姐！小姐！醒醒！"

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书房的地上。陈管家焦急地看着她："您怎么在这里睡着了？还做噩梦了？"

沈知意浑身冷汗，她看向书桌，那本日记还摊开着，但最后一页的字迹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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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老宅沉浸在死寂中。沈知意躺在床上，听着座钟的滴答声。自从上次在书房晕倒后，她总觉得这座宅子里的"住客"们更加活跃了。

凌晨时分，她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声音来自走廊，像是有人在拖着什么重物。她屏住呼吸，听到那声音停在了她的房门外。

"咚、咚、咚。"

又是三下敲门声，和那晚一模一样。

沈知意攥紧被子，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敲门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门把手缓缓转动的声音。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那扇门。

门开了一条缝。

月光从门缝中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带。沈知意看到一双绣花鞋，红色的缎面上绣着金色的牡丹。鞋尖正对着她的床，一动不动。

突然，一阵冷风从门缝中灌进来，吹开了梳妆台的抽屉。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闪着微光。沈知意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那个发光的物体。

是一枚翡翠戒指。

就在她分神的瞬间，那双绣花鞋消失了。沈知意鼓起勇气下床，拿起那枚戒指。翡翠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绿光，内圈刻着"林婉清"三个小字。

她戴上戒指的瞬间，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书房的门自动打开，留声机开始转动，播放着《夜来香》。沈知意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拉入一个旋涡，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化。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书房里。墙上的日历显示着"民国三十二年"，书桌上的台灯散发着温暖的光。一个穿着旗袍的少女正伏案写着什么，背影与照片中的林婉清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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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清小姐？"沈知意试探着叫道。

少女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她的眼睛很大，却带着化不开的忧愁："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沈知意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穿越到了过去。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林婉清脸色大变，快速将一叠文件塞进书桌暗格："他们来了！你快躲起来！"

沈知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林婉清推进了衣柜。透过缝隙，她看到几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闯进书房。为首的人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林小姐，把东西交出来吧。"刀疤脸的声音阴冷，"我们知道你父亲是地下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婉清挺直脊背，"这里是私人住宅，请你们离开。"

刀疤脸冷笑一声，挥手示意手下搜查。沈知意屏住呼吸，看着他们在书房里翻箱倒柜。突然，一个手下发现了书桌暗格。

"找到了！"

林婉清扑过去想要阻止，却被刀疤脸一把推开。她的头撞在书架上，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沈知意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

"带走！"刀疤脸挥挥手，"上头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林婉清被拖出书房时，突然看向衣柜的方向。她的眼神中带着决绝，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救救我......"

沈知意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等她再次清醒时，已经回到了现实中的书房。窗外月光依旧，但她的手中多了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致未来的我。"

她颤抖着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和几页信纸。照片上是林婉清和一个年轻军官的合影，两人站在老宅门前，笑容灿烂。

信纸上写着：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的计划成功了。我在老宅里设置了一个时空节点，只有林家的血脉才能触发。1943年，我父亲因地下党身份暴露，我不得不将重要情报藏在老宅中。但敌人已经盯上了我，我可能无法活着看到胜利的那天。

请找到我藏在密室里的情报，那是关于日军在青山地区秘密基地的重要信息。还有，请帮我找到张明远，告诉他，我从未背叛过他......"

信纸从沈知意手中滑落。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这座老宅选中。那些深夜的脚步声、钢琴声，都是林婉清在试图向她传递信息。

窗外突然传来钢琴声，是《夜来香》。沈知意走到窗前，看到庭院里的老槐树下，一个穿着旗袍的身影正在月光下弹奏一架无形的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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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洒进书房，沈知意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她已经在书桌前坐了一整夜，翻阅着从阁楼找到的旧文件。

这些文件大多已经泛黄发脆，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些看似普通的账目。但沈知意注意到，每隔几页就会出现一些奇怪的符号和数字，像是某种密码。

她想起林婉清信中提到的"重要情报"，心跳不禁加快。如果这些文件真的与抗日活动有关，那么这座老宅很可能是一个秘密情报站。

"小姐，该用早餐了。"陈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沈知意迅速将文件收好："来了。"

餐桌上，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陈伯，您在这座宅子里工作多久了？"

老人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快六十年了。我父亲就是这里的管家，我从小在这里长大。"

"那您一定知道很多关于婉清小姐的事吧？"

陈管家的脸色变了变："小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可是......"沈知意放下筷子，"我昨晚梦到她了。她让我找一样东西。"

"啪嗒"一声，陈管家的勺子掉在了地上。他弯腰去捡，沈知意注意到他的手在发抖。

"小姐，"他直起身，声音沙哑，"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反而不好。这座宅子......"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摇摇头，"我劝您还是别查了。"

沈知意正要追问，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汽车引擎声。她走到窗前，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下了车，手里提着公文包。

"是文物局的人。"陈管家在她身后说，"他们每个月都会来检查老宅的保护情况。"

沈知意心中一动。等陈管家去开门时，她悄悄跟了上去。

"李科长，您来了。"陈管家恭敬地说。

"老陈啊，"李科长拍拍他的肩，"最近宅子没什么异常吧？"

"一切正常。"

沈知意躲在楼梯拐角，听到李科长压低声音说："上头很重视这座宅子，毕竟是重要的抗战遗址。那些文件......"

"都还在原处。"陈管家说，"没人动过。"

沈知意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悄悄退回书房，打开刚才的文件仔细查看。在阳光的照射下，她发现某些数字在特定角度下会显现出淡淡的水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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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摩斯密码！

她立刻打开手机查找摩斯密码表，开始破译那些数字。随着一个个字母被翻译出来，她的手指开始颤抖。

"日军......青山基地......地下工事......"

突然，书房的门被推开了。李科长站在门口，脸色阴沉："沈小姐，你在做什么？"

沈知意下意识地护住文件："这是我的家，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李科长走进来，关上门："你知道这些文件意味着什么吗？"

"抗日情报，对吗？"沈知意直视着他的眼睛，"这座宅子是地下党的秘密情报站，林婉清是为了保护这些情报才......"

"够了！"李科长厉声打断她，"这件事牵扯太大，不是你该知道的。"

"那谁该知道？"沈知意站起来，"婉清小姐用生命保护了这些情报，难道不该让世人知道真相吗？"

李科长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但这件事牵涉到很多未解之谜，包括林婉清的下落。我们一直在调查，但......"

"我知道她在哪。"沈知意说。

她带着李科长来到阁楼，指着那个老式留声机："就在这里。那晚我看到了她最后的记忆。"

李科长仔细检查留声机，在底座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是一卷微型胶卷和一封信。

信是林婉清写给组织的：

"若你们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牺牲。日军发现了我们的情报站，我不得不将最重要的证据藏在这里。青山基地的地下工事里藏着生化武器，必须尽快摧毁......"

李科长的脸色变得凝重："这份情报太重要了。沈小姐，感谢你的发现。"

"那婉清小姐......"

"我们会重新调查她的案子。"李科长郑重地说，"还她一个清白。"

当天下午，沈知意独自来到庭院的老槐树下。夕阳将树影拉得很长，她仿佛看到林婉清站在那里，对着她微笑。

"谢谢你。"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终于可以安息了。"

沈知意转身，只看到一片落叶缓缓飘落。她摘下那枚翡翠戒指，轻轻放在树根处。

夜幕降临，老宅里再也没有响起过钢琴声。但沈知意知道，那些为这片土地献出生命的灵魂，终于得到了安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