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夹缝

叶璇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是一片惨白的天花板。

消毒水的气味刺得她鼻腔发痛，她想要抬手揉一揉鼻子，却发现手背上插着输液管。冰凉的液体正顺着透明的软管，一滴一滴流入她的血管。

这是哪里？

她努力回想，却只觉得头痛欲裂。记忆像是被打碎的镜子，只剩下零星的碎片。她记得自己似乎出了车祸，记得刺耳的刹车声，记得刺目的远光灯，记得......记得什么？她皱起眉头，更多的细节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你醒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叶璇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女人站在床边。护士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在惨白的日光灯下几乎要与墙壁融为一体。她的眼睛很大，却空洞得可怕，仿佛两个漆黑的窟窿。

"我......"叶璇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痛，"我这是在哪里？"

"市立医院。"护士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出了车祸，昏迷了三天。"

叶璇想要坐起来，却被护士按住了肩膀。那只手冰凉刺骨，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别动。"护士说，"你的情况还不稳定。"

叶璇注意到护士的胸牌上写着"张护士"，但不知为什么，那个名字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张护士的动作很轻，轻得几乎感觉不到重量，仿佛她整个人都是虚无的。

"我想喝水。"叶璇说。

张护士转身去倒水，叶璇这才发现她的脚步声轻得不可思议，就像......就像根本没有踩在地上。这个想法让叶璇的后背一阵发凉。

水杯递到面前，叶璇接过水杯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张护士的手。那触感让她浑身一僵——那不是活人的温度，而是像冰块一样刺骨的寒冷。

"谢谢。"叶璇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小口啜饮着温水。她注意到张护士一直站在床边，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她看。那眼神让她想起捕食者盯着猎物的样子。

"张护士，"叶璇试探着问，"现在是几点？"

"凌晨三点。"张护士说，"这个时间，医院里很安静。"

确实很安静，安静得可怕。叶璇听不到任何声音，没有值班医生的脚步声，没有其他病人的呻吟，甚至连空调的嗡鸣都没有。整个病房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我想去洗手间。"叶璇说。

张护士点点头，帮她把输液架移过来。叶璇扶着输液架慢慢下床，双腿虚软得几乎站不住。她注意到张护士没有要扶她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地，用一种诡异的微笑看着她。

洗手间在走廊尽头。叶璇扶着墙慢慢往前走，走廊的日光灯忽明忽暗，在地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她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她，但每次回头，都只能看到空荡荡的走廊。

洗手间的镜子蒙着一层水雾，叶璇伸手擦了擦镜子，突然愣住了。

镜子里......没有人。

她惊恐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墙上。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战，她再次看向镜子，这次镜子里出现了她的倒影，脸色苍白如纸。

是错觉吗？

叶璇用冷水拍了拍脸，冰凉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她抬头看向镜子，突然发现镜子里多了一个人影——张护士正站在她身后，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

"啊！"叶璇惊叫一声，猛地转身，身后却空无一人。

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腔，扶着墙大口喘气。这时，她注意到洗手间的角落里有一个黑色的东西。她走近一看，是一本破旧的病历本。

翻开第一页，叶璇的手开始颤抖。病历本上写着她的名字，但日期......是五年前的。

"找到你了。"

张护士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叶璇猛地转身，看到张护士就站在她面前，近得几乎要贴到她脸上。那张苍白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眼睛黑得深不见底。

"你......"叶璇后退一步，后背抵在冰冷的墙上，"你到底是谁？"

张护士没有回答，只是向前迈了一步。叶璇这才发现，张护士的脚......根本没有踩在地上。

"该回去了。"张护士说，"病人不该到处乱跑。"

叶璇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她的视线开始模糊，意识逐渐远去。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听到张护士轻声说："你很快就会想起来的......想起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叶璇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

窗外天色已暗，病房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她想要抬手揉揉太阳穴，却发现手背上还插着输液管。冰凉的液体依旧在一滴一滴地流入她的血管。

"你醒了。"

一个温和的男声在床边响起。叶璇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正在翻看她的病历。医生戴着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带着温和的笑意。

"我是林医生。"他说，"感觉怎么样？"

叶璇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痛："我......我好像做了个噩梦。"

"很正常。"林医生合上病历本，"你受了惊吓，出现一些幻觉是正常的。"

"张护士......"叶璇犹豫着开口，"她......"

"张护士？"林医生皱起眉头，"我们医院没有姓张的护士。"

叶璇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清楚地记得那个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护士，记得她冰冷的手，记得她诡异的微笑......

"我想出院。"叶璇突然说。

林医生愣了一下："你的情况还需要观察......"

"我要出院！"叶璇猛地坐起来，一把扯掉了手背上的输液管。鲜血顺着针眼流出来，但她顾不上这些，"我现在就要走！"

林医生按住她的肩膀："冷静点。如果你坚持要出院，我可以给你开些药......"

"不用了。"叶璇推开他的手，"我自己能行。"

她踉踉跄跄地下床，双腿还有些发软，但比起留在这个诡异的医院，她宁愿立刻离开。林医生叹了口气，递给她一张名片："如果有任何不适，随时联系我。"

叶璇接过名片，头也不回地冲出病房。

走廊里依旧安静得可怕，日光灯在头顶发出轻微的嗡鸣。叶璇快步走向电梯，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她。她不敢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空无一人。叶璇走进去，按下1楼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合上，她终于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她听到"叮"的一声。

电梯停在了4楼。

叶璇的心跳陡然加快。她记得医院只有3层，哪来的4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外面是一片漆黑。叶璇拼命按着关门键，但电梯门纹丝不动。黑暗中，她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

"找到你了......"

是张护士的声音。

叶璇惊恐地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冰冷的电梯壁上。黑暗中，她看到张护士苍白的脸慢慢浮现，脸上依旧挂着那个诡异的微笑。

"你逃不掉的......"张护士轻声说，"我们都是......"

电梯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叶璇感觉天旋地转。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站在公寓楼下。

夜色深沉，路灯在雨中显得格外朦胧。叶璇摸了摸口袋，找到了钥匙。她快步走进电梯，按下13楼的按钮。

电梯缓缓上升，叶璇的心却越来越沉。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电梯门打开，她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掏出钥匙。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她听到屋里传来脚步声。

叶璇的手顿住了。她记得自己是独居，屋里不应该有人。

"谁？"她颤抖着问。

屋里传来一阵轻笑，是个女人的声音："你终于回来了。"

叶璇猛地推开门，屋里一片漆黑。她摸索着打开灯，客厅里空无一人。

"幻觉......都是幻觉......"她喃喃自语，关上门，靠在门上大口喘气。

突然，她注意到茶几上放着一个相框。那是她和父母的合影，但奇怪的是，照片里的父母都是黑白的，只有她是彩色的。

叶璇拿起相框，手指微微发抖。她记得这张照片，是在她大学毕业那天拍的。但为什么......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把她吓了一跳。是个陌生号码。

"喂？"她接起电话。

"叶璇......"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还好吗？"

是林医生。

"我......我很好。"叶璇说，"有什么事吗？"

"你走后，我查了一下医院的记录。"林医生的声音有些犹豫，"五年前，医院确实有个姓张的护士......"

叶璇的心跳陡然加快："然后呢？"

"她在一次夜班时......"林医生顿了顿，"出了意外。"

叶璇的手开始发抖："什么意外？"

"她在值夜班时，从四楼摔了下去。"林医生说，"但医院根本没有四楼......"

叶璇的手机掉在了地上。她想起电梯里的遭遇，想起张护士说的话......

我们都是......

突然，她听到浴室里传来水声。

叶璇慢慢走向浴室，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浴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她推开门，看到浴缸里放满了水。水面上漂浮着几缕黑色的长发，像是有人刚刚在这里洗过澡。

镜子上蒙着一层水雾，叶璇伸手擦了擦镜子。镜子里映出她的脸，苍白得吓人。但很快，她发现镜子里不止她一个人。

张护士站在她身后，脸上依旧挂着那个诡异的微笑。但这次，叶璇没有尖叫。

"我是不是......"她轻声问，"已经死了？"

张护士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向镜子。叶璇看到镜中的景象开始扭曲，变成了一幅熟悉的画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叶璇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镜中扭曲的画面。

那是五年前的雨夜，她开车经过医院。对面突然冲出一辆失控的货车，刺目的远光灯，刺耳的刹车声......

她想起来了。

她根本没有躲开那辆货车。

"欢迎回家。"张护士轻声说。

叶璇看着镜中的自己，终于明白为什么照片里只有她是彩色的。因为她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死去，一直被困在这个生与死的夹缝中。

"现在，"张护士说，"你该做出选择了。"

叶璇转过身，张护士已经不见了。浴室里的水声也消失了，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她走出浴室，发现公寓里的一切都变了。墙壁开始剥落，家具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仿佛已经荒废了很多年。

叶璇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外面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街道上空无一人，路灯忽明忽暗，远处的建筑都笼罩在一片浓雾中。

"这是哪里？"她喃喃自语。

"这是夹缝。"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叶璇转身，看到林医生站在客厅里。他的白大褂上沾满了血迹，脸色苍白得吓人。

"林医生？"叶璇后退一步，"你怎么......"

"我也死了。"林医生苦笑道，"五年前的那场车祸，不仅带走了你，还带走了很多人。"

叶璇的心跳陡然加快："什么意思？"

"那辆货车失控是有原因的。"林医生说，"司机在开车前服用了过量的药物，而那些药物......来自我们医院。"

叶璇想起自己在医院看到的那些诡异景象，想起张护士说的"我们都是"......

"所以......"她颤抖着问，"那些护士，那些病人......"

"都是那场事故的受害者。"林医生说，"我们都被困在这里，无法离开。"

突然，公寓的门被敲响了。

叶璇和林医生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动。敲门声越来越急促，最后变成了砸门声。

"开门！"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门外喊道，"我知道你在里面！"

叶璇认出了那个声音——是她的母亲。

"不要开门。"林医生低声说，"那不是你真正的母亲。"

但叶璇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她冲向门口，颤抖着手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确实是她的母亲，但样子却让她毛骨悚然——母亲的半边脸血肉模糊，身上还穿着五年前那天的衣服。

"小璇......"母亲伸出手，"跟我回家......"

叶璇后退一步，撞在了林医生身上。她这才发现，林医生的身体冰冷得可怕。

"她不是真的。"林医生在她耳边说，"这只是你的执念。"

母亲的脸突然扭曲起来，声音也变得尖锐："你不愿意跟我走吗？那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她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叶璇惊恐地看着母亲的身体裂开，无数黑色的触手从裂缝中伸出来。

"快跑！"林医生拉着叶璇冲向窗户。

叶璇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曾经是她母亲的东西已经完全变成了怪物，正蠕动着向他们爬来。

林医生推开窗户，冷风呼啸而入。他拉着叶璇爬上窗台："跳下去！"

"可是......"叶璇看着下面漆黑一片的虚空，犹豫不决。

"相信我！"林医生喊道，"这是唯一的出路！"

身后的怪物已经逼近，叶璇能闻到它身上传来的腐臭味。她闭上眼睛，纵身一跃。

下坠的感觉持续了很久，久到叶璇以为自己会永远坠落下去。直到她感觉到自己落在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上。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但这次，她清楚地知道这不是现实。

病房里挤满了人，有护士，有病人，有医生。他们都穿着五年前的衣服，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痕。张护士站在床边，脸上依旧挂着那个诡异的微笑。

"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她说。

叶璇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的病号服也变成了五年前的款式。她看向窗外，外面是一片灰蒙蒙的虚空。

"我们都被困在这里。"林医生走到她身边，"因为无法接受自己的死亡，所以创造了这个虚假的世界。"

"那......"叶璇颤抖着问，"我们该怎么办？"

"接受现实。"张护士说，"只有承认自己已经死去，才能获得真正的解脱。"

叶璇看着病房里的其他人，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们......都是在等我吗？"

林医生点点头："你是最后一个。只有所有人都准备好，我们才能一起离开。"

叶璇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想起了父母，想起了朋友，想起了自己未完成的人生......

"我准备好了。"她轻声说。

病房里的灯光突然变得明亮起来，所有人都露出了释然的微笑。叶璇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轻盈，仿佛要飘起来。

"再见。"她对林医生说。

"不，"林医生微笑道，"是永别。"

光芒吞没了整个病房，叶璇感觉到自己正在消散。在最后的意识里，她仿佛看到了五年前的那个雨夜，看到了自己躺在血泊中的身体，看到了赶来现场的救护车......

然后，一切都归于平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