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无字碑03

幽梦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后背。窗外，黎明的微光刚刚爬上窗棂。她看了看手表——早上六点二十三分。距离怨灵给出的最后期限，还有不到十八个小时。

喉咙火辣辣地疼，她起身去厨房倒水，经过浴室镜子时猛地停住脚步。镜中的自己脸色惨白如纸，最可怕的是——嘴角正不自觉地向上扬起，形成与那些死者一模一样的诡异微笑。

"不..."幽梦用手指强行按下上扬的嘴角，但一松手，肌肉又自动恢复那个可怕的表情。更糟的是，她发现眼角有细微的血丝渗出。

诅咒正在她体内生根。

铜钱贴在胸口，不再发烫，而是持续散发着温和的热度，仿佛在提醒她时间所剩无几。幽梦颤抖着拨通了县图书馆的电话，查询地方志中提到的苏家宅邸位置。管理员告诉她，苏宅早已不在，原址上现在是一片果园，但苏家祠堂还在村子西头，年久失修几乎废弃。

挂断电话，幽梦决定先去母亲的老宅看看。那里或许还保留着一些线索，关于母亲十年前的研究，关于她为何执着于挖掘无字碑。

老宅位于村子边缘，十年无人居住，院子里杂草丛生。幽梦用备用钥匙打开生锈的锁，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屋内灰尘遍布，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某种陈旧的气息。

书房里，母亲的研究资料整齐地堆放在书桌上，仿佛她只是暂时离开。幽梦拂去灰尘，翻开最上面的一本笔记，扉页上写着"无字碑考"三个字，下面是母亲娟秀的签名：苏雨晴。

"苏..."幽梦轻声念出母亲的姓氏，突然明白了什么。崇珂说过，所有死者都是苏家后裔或与苏家有血缘关系。母亲姓苏，那么自己...

她快速浏览笔记内容，大部分是母亲对无字碑历史的考证。在中间一页，幽梦发现了令她呼吸停滞的记录：

"通过比对族谱和县志，确认苏小娥并非普通婢女，而是苏明远的私生女，其母为家中厨娘张氏。万历三十四年，张氏病故，苏明远将小娥收为贴身婢女。次年，因小娥发现家族秘密，被诬偷窃，虐杀灭口。"

这段文字旁边贴着一张泛黄的纸片，是从某本古籍上撕下的残页，上面记载着：

"苏氏有秘，藏于祖祠。得之可富可侯，亦可招灭门祸。明远惧泄，杀女灭口，然怨气凝结，化为厉鬼..."

幽梦的手不住颤抖。如果苏小娥真是苏明远的女儿，那么她的复仇就不仅仅是针对奴仆的主人了，而是针对整个家族的血脉。而母亲和自己，作为苏家旁支的后裔，自然也在复仇名单上。

继续翻阅，幽梦在笔记最后发现了一封未写完的信：

"小梦，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的调查出了意外。无字碑下的怨灵已经苏醒，它要找的不只是复仇，还有当年苏家隐藏的——"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幽梦翻遍所有资料，也没找到母亲所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她将笔记和那页古籍残片小心收好，准备前往苏家祠堂一探究竟。

离开前，幽梦在母亲卧室的梳妆台抽屉里发现了一个小木盒，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六枚铜钱，与她脖子上戴的一模一样！每枚铜钱都用红绳系着，背面刻有细小的符文。

"七枚锁魂钱..."幽梦想起古董店老板的话，心跳加速。母亲竟然收集了六枚，只差她身上这一枚就齐全了。这些铜钱很可能是平息怨灵的关键。

将铜钱收好，幽梦驱车前往苏家祠堂。路上，她注意到自己的手指甲开始泛出诡异的青灰色，诅咒正在加速侵蚀她的身体。

祠堂比想象中还要破败，门楣上的"苏氏宗祠"匾额已经倾斜，随时可能掉落。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里面昏暗潮湿，祖宗牌位东倒西歪地排列在神台上，积了厚厚的灰尘。

幽梦用手电筒逐一查看牌位，终于在角落找到了苏明远的——它被刻意放在最边上，而且比其他牌位要新，显然是后来补做的。

"为什么要补做牌位？"幽梦自言自语，伸手想拿起来查看。就在她触碰到牌位的瞬间，铜钱突然剧烈发烫，与此同时，牌位后面露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这是一本私人日记，扉页写着"苏明远私记"。幽梦颤抖着翻开，纸张已经脆化，她必须极其小心才能不损坏它。

日记大部分内容都是家族琐事，直到万历三十五年九月初三那天的记录：

"小娥那孽障竟偷看密室，知晓玉璧之事。此物关系全家性命，断不可泄。不得已，只好以窃玉为名处置。夜间命人鞭笞至死，埋于偏院。然其怨气不散，夜夜哀哭，道士言将化厉鬼..."

九月初五：

"依道士言，移尸至祖坟侧，立无字碑镇之。以七枚厌胜钱钉其七窍，口含一枚，可保百年安宁。然道士警告：此女怨气极重，百年后需重新作法镇压，否则必成大祸..."

幽梦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一行字：

"我悔矣。小娥实为吾骨血，今手刃亲女，天必谴之。"

日记从手中滑落，幽梦终于明白了苏小娥怨气的根源——她不仅被冤枉、被虐杀，更是被亲生父亲亲手处死。而那个"秘密"，所谓的"玉璧"，很可能就藏在...

祠堂后墙传来轻微的刮擦声，打断了幽梦的思绪。她警觉地转身，手电光照向声音来源——后墙的壁画上，绘制着苏家宅邸的平面图，其中一个偏院被特意用红色标记。

刮擦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清晰，就来自壁画后面。幽梦小心地靠近，发现壁画其实是活动的，轻轻一推就露出一个暗格。暗格里放着一个锦盒，上面落满灰尘。

铜钱烫得几乎要烧穿衣服，但幽梦还是咬牙取出了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块残缺的玉璧，只有半圆形，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故意摔碎的。玉璧上雕刻着奇怪的符号，幽梦认不出是什么文字。

"这就是苏家要守护的秘密？"幽梦喃喃自语。就在这时，祠堂大门突然砰地关上，室内温度骤降。她转身看到一团黑雾从门缝渗入，逐渐凝聚成人形。

"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幽梦脑海中响起，是崇珂——或者说被怨灵附身的崇珂。

幽梦抓紧玉璧和铜钱，慢慢后退："崇珂，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黑雾中浮现出崇珂扭曲的脸，他的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不属于人类的狞笑："他...快没了...很快...就完全是我了..."声音在崇珂和女声之间切换，令人毛骨悚然。

"苏小娥！我知道你的冤情！"幽梦鼓起勇气喊道，"你不是普通婢女，你是苏明远的女儿！"

黑雾突然凝固，崇珂的脸变得极度痛苦："闭...嘴...不许...提那个名字..."

"他杀了你，就因为你知道玉璧的秘密！"幽梦继续道，同时悄悄将母亲收集的六枚铜钱握在左手，"但这不是你滥杀无辜的理由！我母亲想帮你，你却杀了她！"

"撒谎！"怨灵尖啸着，黑雾猛地扩散，充斥整个祠堂，"苏家...都该死...所有...血脉..."

幽梦感到一阵窒息，黑雾像有形之物般缠绕她的脖子。就在她即将昏迷之际，胸前的铜钱突然金光大盛，黑雾如遭雷击般退散。

"午夜...之前..."怨灵的声音渐渐远去，"带真相...来无字碑...否则...所有人...死..."

黑雾完全消散后，幽梦瘫坐在地，大口喘息。她看了看手表——上午十一点，还有十三个小时。她必须找到懂得使用这些铜钱的人，否则即使知道真相也无法平息怨灵。

离开祠堂，幽梦想起古董店老板提到的"鬼怕铜声"。也许他知道更多关于锁魂钱的事？她驱车返回县城，却发现古董店大门紧闭，门上贴着"暂停营业"的纸条。

正当幽梦失望之际，隔壁杂货店的老板娘探头问道："找老陈啊？他一早就去青云观了，说是有急事。"

"青云观？在哪里？"幽梦急切地问。

"城东二十里的青云山上。不过路不好走，这几天又下雨..."老板娘好奇地打量幽梦，"姑娘，你脸色很差啊，生病了？"

幽梦没有回答，道谢后立刻赶往青云观。她隐约感到这不是巧合——古董店老板姓陈，而当年镇压怨灵的正是一位陈道士。他很可能就是道士的后人！

山路确实如老板娘所说泥泞难行，幽梦的车两次陷进泥坑，耽误了不少时间。到达青云观时已是下午三点，一座破旧的小道观孤零零地立在半山腰。

观内，陈老板——现在该称他陈道长——正在庭院里焚香祷告。看到幽梦进来，他丝毫不显惊讶："你来了。时间不多了。"

"您知道无字碑的事？"幽梦直截了当地问。

陈道长示意她坐下："我家世代守着这个秘密。三百年前，先祖受苏明远之托镇压冤魂，但知道真相后懊悔不已。临终前留下训诫：三百年后，怨灵再醒时，需助其平怨，而非再行镇压。"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古旧的手抄本："这是先祖留下的《安魂术》，详细记载了平息苏小娥怨气的方法。但需要七枚锁魂钱和...真相。"

幽梦取出母亲收集的六枚铜钱和自己那枚："我有七枚。真相我也找到了——苏小娥是苏明远的私生女，因知晓家族秘密被灭口。"

陈道长仔细检查铜钱，点点头："不错，正是这些。但还缺一样——苏家的'玉璧'，那才是真正的祸根。"

幽梦拿出从祠堂找到的残缺玉璧："是这个吗？但它只有一半。"

"这就够了。"陈道长接过玉璧，"此物乃前朝禁物，刻有谋逆文字。苏家为保命，不惜杀女灭口。如今只需将真相告知怨灵，再以七钱安魂，便可解此百年恩怨。"

他教幽梦如何排列铜钱，念什么咒语，并嘱咐道："必须在午夜前完成。子时一到，怨灵将完全苏醒，届时即使大罗金仙也难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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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青云观时已是黄昏，幽梦争分夺秒地驱车返回古墓群。路上，她发现自己的情况越来越糟——不仅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连眼球也开始充血，视线变得模糊。

墓地入口，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等待——是崇珂，或者说，是占据崇珂身体的怨灵。月光下，他的影子分裂成无数条，像触手般扭动着。

"你...来了..."崇珂的声音已经完全变成苏小娥的尖细嗓音，"带...来...真相...？"

幽梦举起残缺的玉璧："我知道了一切。苏明远杀你，不是因为你偷窃，而是因为你看到了这个——刻有谋逆文字的前朝玉璧。苏家为保守秘密，不惜杀死亲生女儿！"

崇珂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黑雾从七窍中喷涌而出："不...足...以...平...怨...！"

"还有这个！"幽梦取出七枚铜钱，按照陈道长教的方式排列在地上，"你父亲用这些铜钱镇压你，现在我用它们来解放你！"

她开始念诵咒语，铜钱一个接一个发出微弱的金光。崇珂发出痛苦的嚎叫，跪倒在地。黑雾完全脱离他的身体，在空中凝聚成苏小娥的形象——一个穿着红衣的年轻女子，面容惨白，双眼流血。

"为什么...现在才来..."怨灵的声音充满悲戚，"三百年...孤寂...痛苦..."

幽梦继续念咒，第六枚铜钱亮起。怨灵的身影开始闪烁，时而恢复成少女模样，时而变成可怖的厉鬼形象。

"苏小娥！"幽梦大喊她的名字，"你父亲早已悔悟，他在日记中写下'我悔矣'！所有苏家血脉几乎被你杀尽，仇恨该结束了！"

她举起最后一枚铜钱——母亲留给她的那枚。就在这时，怨灵突然扑向她，腐烂的脸几乎贴到她的鼻尖："你...也是...苏家...血脉...为什么...帮你...？"

幽梦直视怨灵流血的眼睛："因为我母亲，苏雨晴，她十年前就想帮你！她收集了六枚铜钱，只差这一枚！她不是你的敌人！"

怨灵静止了，血泪从眼中滑落："雨晴...姐姐...？"

这个称呼让幽梦震惊："你...认识我母亲？"

怨灵的形象渐渐变得清晰，不再是可怖的样子，而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她...每年...都来...陪我...说话...唯一...不害怕...我的人..."

幽梦突然明白为什么母亲如此执着于解开无字碑的秘密——她不仅是为了研究，更是为了这个被世人遗忘的"妹妹"。

"现在，让我帮你安息吧。"幽梦柔声说，将最后一枚铜钱放入阵列。

七枚铜钱同时大放光明，形成一个金色的光圈将怨灵围住。幽梦念出最后的咒语："尘归尘，土归土，魂归故里..."

怨灵的身影在金光照耀下逐渐淡化，她向幽梦伸出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然后化为无数光点消散在夜空中。

就在怨灵消失的瞬间，幽梦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个诡异的微笑终于消失了，眼睛也不再流血。诅咒解除了。

"幽...梦...？"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崇珂躺在地上，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明。

"崇记者！你还活着！"幽梦跑过去扶起他。

"我...记得一切..."崇珂痛苦地说，"就像做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幽梦帮他坐起来："没事了，怨灵已经安息了。"

他们看向无字碑，月光下，碑面上缓缓浮现出一行字：

"苏氏小娥之墓 父明远立"

三百年来，无字碑第一次有了字迹。

崇珂虚弱地问："那些铜钱...怎么办？"

幽梦看向地上的七枚铜钱，它们已经失去了光泽，变得普通："就留在这里吧，它们已经完成了使命。"

扶起崇珂，两人慢慢离开墓地。走到半路，幽梦突然停下，回头望去——月光下，一个穿红衣的少女身影站在无字碑旁，朝她轻轻挥手，然后消失不见。

"怎么了？"崇珂问。

幽梦摇摇头："没什么。我们走吧。"

她知道，三百年的恩怨终于画上了句号。苏小娥找到了真相，也得到了安息。而无字碑，将永远铭记这段被历史遗忘的悲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