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阴戏班01

雪梅子将最后一炷香插入香炉，青烟袅袅升起，在昏暗的道观大殿中盘旋。中元节将至，青云观里的气氛比平日更加肃穆。她抬头望着三清神像，那悲悯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灵魂。

"梅子，把后院的纸钱都搬出来。"老道长玄清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沙哑而疲惫。

"知道了，师父。"雪梅子拍了拍道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向后院走去。

她今年二十三岁，在青云观生活了整整二十年。三岁那年，她被遗弃在道观门口，襁褓中只有一张写着"雪梅子"三个字的纸条。玄清道长收留了她，教她读书写字，却始终不肯正式收她为徒。她懂一些驱邪避凶的法术，但比起真正的道士，她更像是个打杂的。

后院堆满了中元节要烧的纸钱和纸衣。雪梅子弯腰整理时，一张泛黄的纸片从纸堆中飘了出来。她捡起来一看，竟是一张戏票，上面用褪色的红字写着"阴戏班特邀雪梅子女士莅临观赏"，日期正是今晚。

"奇怪..."她翻过戏票，背面用血一般的红字写着："请务必前来，否则后果自负。"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雪梅子环顾四周，后院空无一人，纸堆也没有被翻动的痕迹。这张戏票像是凭空出现的。

"师父！"她拿着戏票跑回大殿，"您看这个..."

玄清道长接过戏票，脸色骤变。他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眼中闪过一丝雪梅子从未见过的恐惧。

"阴戏班..."老道长喃喃道，"我以为他们早就..."

"师父知道这个戏班？"雪梅子问道。

玄清道长沉默良久，最终摇摇头："你不该收到这个。今晚待在观里，哪里都不要去。"

"但上面说如果不去..."

"那是威胁。"玄清打断她，"阴戏班不是给活人看的戏。"

雪梅子还想追问，老道长却转身走向内室，只留下一句："我会为你准备护身符，切记，天黑后不要出门。"

然而，越是禁止，好奇心就越发强烈。雪梅子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从床下取出一个木盒。里面是她这些年偷偷收集的符纸和法器——玄清不教她，她就自己学。

她展开戏票仔细研究。地址是城郊废弃的梨园，那里据说二十年前发生过一场大火，整个戏班葬身火海。从那以后，梨园就成了人们避之不及的地方。

"阴戏班..."雪梅子轻声念道，不知为何，这三个字让她心底泛起一阵异样的熟悉感。

夜幕降临前，玄清道长给了她一张叠成三角形的护身符，嘱咐她贴身携带。雪梅子点头答应，却在老道长离开后，换上一身便装，将护身符和几张自己画的符纸塞进口袋，悄悄溜出了道观。

城郊的路灯稀疏，月光惨白。雪梅子沿着荒芜的小路前行，两旁杂草丛生，虫鸣声此起彼伏。远处，一座破败的建筑轮廓渐渐显现——那就是梨园。

"你也是来看戏的？"

一个男声突然从身后传来，雪梅子差点惊叫出声。她转身看到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背着相机包，脸上带着友善的微笑。

"我...是的。"雪梅子警惕地回答，"你是谁？"

"赵明远，民俗摄影师。"男子伸出手，"我在做一个关于传统戏曲的专题，收到邀请就来了。你呢？"

"雪梅子。"她没有握手，"青云观的。"

"道姑？"赵明远惊讶地挑眉，"有意思。我还以为今晚只有我一个活人呢。"

这句话让雪梅子心头一紧："什么意思？"

赵明远神秘地笑了笑："开玩笑的。不过这个梨园确实有很多灵异传说，据说二十年前..."

"一场大火烧死了整个戏班。"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插入。两人转头，看到一位扎着马尾辫、背着帆布包的年轻女孩走来，她推了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我是晴玉，城大民俗系的研究生，专攻地方戏曲文化。"

雪梅子和赵明远对视一眼，三人各自拿出戏票比对。除了名字不同，其他内容一模一样，包括背面那句威胁。

"看来我们三个是今晚的特邀嘉宾。"赵明远半开玩笑地说，但眼神已经变得严肃。

晴玉皱着眉头翻看戏票："这纸张...至少存放了二十年。上面的墨迹也不对劲，像是..."她突然停住，脸色发白，"像是掺了血。"

"你怎么知道？"雪梅子问道。

晴玉咬了咬嘴唇："我奶奶是唱戏的，她说过旧时候有些戏班会用人血调墨写戏单，特别是..."她声音低了下去，"特别是给死人看的戏。"

赵明远倒吸一口冷气："所以这真的是..."

"阴戏。"雪梅子接过话，"给鬼看的戏。"

晴玉抱紧了自己的胳膊："我本来不想来的，但...昨晚我梦见一个穿戏服的女人站在我床前，不停地重复'来看戏'...而且..."她从包里掏出一本旧相册，"我在整理奶奶遗物时发现了这个。"

雪梅子接过相册，里面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拍摄于一个戏班后台。照片中央站着一位年轻的花旦，面容姣好，而她的长相与晴玉有七分相似。

"这是我奶奶年轻时。"晴玉指着照片角落的一行小字，"看这里。"

雪梅子眯起眼睛辨认："'阴戏班全体，中元节留念，1999年'..."

"1999年，"赵明远声音发紧，"就是梨园大火那一年。"

三人陷入沉默。夜风吹过，带来远处若有若无的戏曲唱腔。

梨园的大门早已腐朽，歪斜地挂在门框上。三人穿过门洞，里面的景象让他们同时停住了脚步。

荒废的梨园中央，那座本该被烧毁的戏台完好无损，朱漆柱子上的金粉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戏台两侧挂着大红灯笼，里面的烛火摇曳，投下诡异的红光。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戏台下的观众席上，已经坐满了"人"。

那些"观众"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有的像是几十年前的款式，有的则很现代。他们一动不动地坐着，全都面朝戏台，仿佛在等待演出开始。

"这不可能..."晴玉声音发抖，"根据记载，梨园戏台在大火中完全烧毁了..."

雪梅子眯起眼睛仔细观察那些观众，突然倒吸一口冷气——那些"人"全都戴着面具，惨白的面具上没有五官，只有两个黑洞代表眼睛。

"他们没有脸..."她喃喃道。

赵明远举起相机，对着观众席按下快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雪梅子看到前排几个"观众"齐刷刷地转过头来——尽管戴着面具，她却能感觉到那些空洞的眼洞正盯着他们。

"别拍照！"她低声警告，"惊动他们就完了。"

赵明远放下相机，脸色发白："刚才取景器里...观众席是空的。"

三人僵在原地，进退两难。这时，戏台上传来一阵锣鼓声，接着是悠扬的胡琴。一个身穿大红戏服的花旦迈着碎步登场，脸上妆容浓重，惨白的粉底，鲜红的嘴唇，漆黑的眼线延伸到太阳穴。

"好戏开场了。"赵明远轻声说。

花旦开始唱戏，声音凄厉婉转，在空荡的梨园中回荡。晴玉突然抓住雪梅子的手臂："这是《游园惊梦》...但唱词不对..."

"什么不对？"雪梅子问道。

"原词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她唱的是'原来尸骨如山堆遍'..."晴玉颤抖着说，"这是...鬼戏的唱法。"

雪梅子注意到花旦的妆容在变化——原本精致的油彩开始融化，露出下面焦黑的皮肤。那不是化妆，那是被火烧过的脸。

"我们得离开这里。"赵明远站起身，"趁现在..."

就在这时，戏台上的花旦突然停下表演，直勾勾地看向他们三人。融化的妆容下，那张焦黑的脸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特邀嘉宾到了。"花旦用沙哑的声音说，"好戏才刚开始呢。"

观众席上所有无脸观众同时转过头来，数百张空白面具对着他们。雪梅子感到一阵眩晕，口袋里的护身符突然变得滚烫。

戏台上的灯笼同时熄灭，只剩下一束惨白的光照在他们三人身上。花旦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

"最后一出戏，我们期待已久...《雪梅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