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胜之道

魏国,畼城东门。

“以锐破怠,一战而下!”

李斯的声音清晰地传遍高台。

“咚!咚!咚——!”

大秦军阵中,沉重而雄浑的战鼓声如雷霆般炸响!

养精蓄锐了一天一夜的秦军主力,排着整齐的队列,踩着鼓点,如同一道黑色的钢铁洪流,目标明确,直指已被磨得残破不堪的东门,发起了最后的总攻!

城墙上的魏军,早已是强弩之末。面对这支精神饱满、杀气腾腾的虎狼之师,他们的抵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云梯车在秦军工匠的操控下,稳稳地搭上了东门城墙的豁口。全身披着铁甲、口中衔着短刀的秦军锐士,如猿猴般攀援而上,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每一步都充满了力量与杀气。

“顶住!为了大梁!为了魏国!”唐雎拔出青铜剑,剑锋因连日砍杀已满是缺口。他嘶吼着,亲自率领身边最后还能站立的亲兵,迎向了第一个冲上城头的秦军士卒。

“噗!”

长剑刺入了秦军的胸甲,却被内衬的坚韧皮革所阻,未能深入。而那名秦军士卒甚至没有去看自己的伤口,手中的长戟顺势一挥,一道寒光闪过,唐雎身边的一名亲兵便被拦腰斩断。

这就是大秦锐士。他们是经过最严酷训练、享受最优厚军功待遇的职业军人。而对面的魏军,虽有保家卫国之勇,却在体能、装备和意志上,都已是强弩之末。

战斗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屠杀。

秦军源源不断地涌上城头,迅速清扫着残存的抵抗。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结成小阵,配合默契,如同一部高效的杀戮机器,将本已崩溃的魏军防线彻底撕碎。

唐雎双目赤红,状若疯虎。他一连砍翻了三名秦兵,但自己身上也添了数道伤口,鲜血浸透了甲胄。他看到自己的士兵成片地倒下,看到黑色的“秦”字大旗越来越近,心中涌起无尽的悲凉与绝望。

城在人在,城破人亡。他身为信陵君举荐之人,如今却丧师失地,有何面目去见魏王,又有何颜面去见信陵君?

“公子,唐雎无能,有负重托!”他悲呼一声,横转手中满是缺口的长剑,便要引颈自刎。

“当!”

一声脆响,一柄短剑精准地从侧方飞来,击中了他的剑脊,将长剑震落在地。

唐雎一愣,只见一名身着游侠劲装、目光锐利的青年已闪至他身前。此人正是信陵君的门客,张耳。

“唐将军,死则易,然死于此地,不过匹夫之勇,于国无益!”张耳急切地说道,“将军已尽力,无愧于公子。如今畼城已不可守,不如暂避锋芒,另图后举!”

唐雎惨然道:“我既无颜回大梁复命,天下之大,又何处可容身?”

“安陵!”张耳眼中精光一闪,

“安陵君有侠气,其地虽小,其志不弱。唐将军若能说服安陵君,合兵一处,据险而守,或可为大魏保留一线生机!留得有用之身,方能为大魏雪耻!”

张耳的话如同一道惊雷,令一心求死的唐雎浑身一震。他心中蓦然清明:是啊,就此死去,不过是让秦人之军功簿再添一笔,于国何益?若能保全有用之身,说动安陵君,为大魏存续一线生机,未尝没有卷土重来之日!

“好!”唐雎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光芒,“我便随你去!”

说罢,在张耳的护卫下,两人趁着城中大乱,混在溃兵之中,从防守相对薄弱的西门杀出一条血路,消失在了远方。

秦军如潮水般涌入城内,控制了各处要道。

“李军正有令!”

昌文君亲自率领军正处的官吏,骑着马在城中来回奔走,高声宣布着李斯的命令:“凡秦军士卒,无令不得入民宅!不得抢掠财物!不得欺辱妇孺!违令者,斩!立斩不赦!”

“各部什长、屯长,约束本部兵士,于指定区域驻扎!清点伤亡,救治伤员!”

“宣抚营,立即入城!开设粥棚,安抚民众,登记户籍,救治伤病!”

一道道命令清晰地传达下去,刚刚还杀气腾腾的秦军,迅速转变为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这让原本蜷缩在家中瑟瑟发抖的畼城百姓,惊愕地发现,这支虎狼之师,与传说中完全不同。

魏滢带着军正们,第一时间冲入了最混乱的区域。她女扮男装,声音却温和而坚定。

“父老乡亲们,不要怕!我们是秦军宣抚营的军正,是奉李军正之命,前来救助大家的!”

“有受伤的吗?这边有医官!”

“孩子饿了吧?来,这里有热粥!”

邓陵子带领的墨者们,则开始检查城中受损的房屋和水井,评估修复所需的人力物力,并将其一一记录在《功劳簿》上,作为日后秦军士卒“义功”的一部分。

李斯缓缓走上畼城东门的城楼。

他俯瞰着这座刚刚被自己用血与火征服的城池。城中,黑色的秦军旗帜与宣抚营白色的帐篷交错,杀戮的硝烟正在散去,一种全新的秩序正在建立。

蒙武走上前来,看着眼前的一切,神情复杂地说道:“李军正。此战之后,魏国东境再无天险。”

李斯没有回头,他的目光越过畼城,望向更遥远的东方。

“蒙将军,以力破城,不过是力胜。”他的声音在晨风中显得异常清晰,

“真正的胜,是让他们放下手中的兵戈,拿起我大秦的农具;是让他们走出残破的壁垒,走进我大秦的阡陌。当天下之民,不再畏我秦之兵锋,而是慕我秦之法度,以身为秦人为安,为荣,那时,才叫真正的胜。”

而此刻樊於期正拄着剑,大口喘着粗气,他身为军正处的都督军法官,但此战中却身先士卒,赢得了不少士卒的敬佩。

一名百将匆匆跑来,清点之后,脸色一变,对樊於期急道:

“樊都督,我们这支百人队还差一个首级!按照军法,若不能斩获足额首级,全队功劳作废,甚至要受罚!”

樊於期眼中凶光一闪。他为长安君争功,为夏太后扬威,更为了自己出人头地,怎能倒在最后一步?

“再去找!”他低吼道。然而,街面上除了秦军就是躲藏起来的平民,负隅顽抗的魏兵早已被清剿干净。

眼看军法官查验的时间越来越近,樊於期的内心焦灼如焚。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锁定了一扇紧闭的民宅木门。

“樊都督,不可!”身边的亲兵小声提醒。

“滚开!”樊於期嘶吼着,一把推开亲兵,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一脚狠狠踹开了那扇门!

“砰!”木门应声而开。屋内光线昏暗,一股霉味扑面而来。角落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用自己干瘦的身体,死死护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少年。

那少年虽然吓得浑身发抖,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瞪着闯入的樊於期,眼神里混杂着恐惧与倔强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