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第河山南沙的古源天

第247章 龙骨卦

皇史宬地宫的寒气渗入骨髓,陈砚秋的银簪尖端凝着霜花,在昏暗的鲛人灯下泛出幽蓝冷光。面前这口樟木匣的锁具形制诡异——是条首尾相衔的青铜蛇,蛇眼镶嵌的两颗黑曜石正随着三人的呼吸频率微微震颤,发出细碎的咔嗒声,仿佛在计数什么。

"子时三刻。"赵明烛的异色瞳孔在黑暗中收缩如针。他手中的浑天仪模型突然自行转动,玉衡指向蛇锁七寸位置。薛冰蟾的银刀无声抵住蛇尾,刀刃上凝结的冰晶显出一行契丹文字:"七世骨血启"。

陈砚秋的银簪突然被某种力量牵引,刺入蛇口。锁芯传来机括转动的声响,不是寻常金属摩擦,而是类似骨节错位的咔吧声。匣盖弹开的瞬间,二十八道银光激射而出——是二十八枚人指骨制成的卦签,每枚骨签顶端都嵌着不同颜色的宝石,排列成二十八宿星图。

"龙骨卦签......"薛冰蟾的银刀横挡,刀身立刻结满细密的霜纹。这些骨签悬浮在空中,组成浑天仪形状,而中央窥管竟是根泛着青光的腿骨——骨面上密布针眼大小的孔洞,每个孔中都渗出带着松香味的靛蓝液体。

赵明烛的浑天仪突然吸附向腿骨。当两件仪器相触时,骨签表面的宝石同时亮起,在地宫砖墙上投射出放大的星象图。陈砚秋注意到"昴宿"位置的骨签比其他短三分——正是楚星河腰椎缺失的那节骨头的长度。签上刻着的"淳化三年"四字,与皇史宬正殿那块蒙着黄绫的石碑完全一致。

薛冰蟾突然割破指尖。血珠溅在最长的"角宿"签上,骨签顿时渗出黑色黏液,在空中凝成《河图》中的"地四生金"格局。黏液滴落处,青砖上浮现出用磁石粉绘制的微缩贡院图——正是韩似道铜匣上显现过的江南贡院布局,但多了条从"紫微垣"号舍直通地底的红线。

"癸水位。"赵明烛的漏壶残片突然吸附到红线终点。残片上的裂纹自行延伸,组成"七杀祭台"四字。陈砚秋的银簪在此刻剧烈震颤,簪尖指向"角宿"骨签的宝石——那根本不是矿石,而是颗经过特殊处理的眼球,瞳孔里还残留着惊惧的倒影。

寅时的更鼓从地面隐约传来。二十八枚骨签突然改变排列,组成《景佑星变记》记载的"七杀犯文昌"凶局。中央腿骨发出编钟般的嗡鸣,骨孔中喷出的靛蓝烟雾在空中凝成七具青铜棺,每具棺盖上都刻着某位榜眼的生辰八字。

陈砚秋伸手触碰"斗宿"骨签。指尖刚触及骨面,签体就裂开细纹,露出内层暗藏的鱼鳞纸——上面记载着景德年间一次秘密占卜:"当彗星袭昴,取七世黜落者指骨,可镇文曲厄于北"。纸背的鲜红指印,与陈砚秋在父亲遗物上见过的完全一致。

薛冰蟾的银刀突然插入地砖缝隙。撬开的砖下露出个锡匣,匣中整齐码放着七片干枯的唇皮——与星图灰烬中发现的一模一样。每片唇皮上都刺着个血字,拼起来正是《科场黜落律》的密藏条款:"七世冤,骨血偿"。

赵明烛的浑天仪突然崩解。四游环上的状元姓名全部变成流放者后裔,而赤道环脱落滚向地宫深处,在墙角撞出个暗格。格中藏着个鎏金铜匣——与韩似道随身携带的同款,但匣面多出二十八处凹痕,形状与骨签完全吻合。

陈砚秋将"昴宿"骨签按入对应凹痕。匣内传出机括转动的声响,盖子缓缓打开,露出七枚银针——正是罪籍库中见过的"七杀针",但针尾缀着的不是骨珠,而是七颗人牙。每颗牙齿的咬合面上都刻着微型星图,拼合后正是靖康元年的天象预测。

"看这颗。"薛冰蟾用银刀挑起第三枚人牙。齿根处有个新月形缺口——与韩似道左手小指畸形完全吻合。当刀尖触及缺口时,牙齿突然裂开,露出藏在髓腔中的骨片——上面针刻着辽国"七杀墨坊"的构造细节。

卯时的晨光透过气窗射入。骨签投射的星象图突然扭曲,"文昌星"位置的骨签渗出黑色液体,在地面画出完整的黄河水系图。赵明烛的漏壶残片自动吸附到"汴口"位置,残片上浮现出微型浑天仪,仪器的窥管直指陈砚秋后颈青痣。

铜匣中的银针突然飞向浑天仪。七根针分别钉入七具青铜棺虚影的"玉枕穴"位置。当最后一根针落下时,棺盖全部开启,每个棺内都飘出缕青烟,在空中凝成穿不同朝代官服的虚影——他们正在进行的,赫然是历代科举后的枕骨取出仪式。

陈砚秋的银簪突然吸附起所有骨签。这些凶器在空中重组为人体脊椎形状,而缺失的第七节正是楚星河腰椎那枚。当虚影脊柱完整时,地宫深处传来沉重的钟鸣——声波震得靛蓝烟雾翻涌如浪,浪中浮现出江南贡院地底的青铜钟全貌:钟内壁刻满黜落者姓名,而钟锤是条人腿骨,骨节缠着的银丝延伸向北方。

薛冰蟾突然割破手腕。血线喷在虚影脊柱上,二十八枚骨签顿时染成暗红。每枚签上的宝石开始渗出液体,在空中凝成《河图》与《洛书》的复合图形。图中"天一生水"位置,浮现出个微缩的七杀祭台,台上摆放的正是那个鎏金铜匣。

辰时的钟声震得骨签簌簌作响。陈砚秋怀中的半页《景佑星变记》突然发烫,残卷上的焦孔扩大成二十八宿形状。当他把残卷贴近骨签虚影时,所有星宿位置射出金光,在空中组成完整的紫微垣星图——但"文昌星"被七条锁链拖向北方,锁链另一端拴在七具青铜棺上。

赵明烛的漏壶残片突然裂成七块。碎片自动飞向青铜棺虚影,每块都嵌入棺盖的星象图中。当最后一块就位时,七具棺材同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棺盖内壁浮现出用血写的《度厄经》——经文中所有"厄"字都被替换成"陈"字。

地宫突然剧烈震动。薛冰蟾的银刀插入震源处的地砖,撬开的砖下露出个锡匣——与之前发现的同款,但匣面刻着七杀星象。匣中整齐码放着七片人指甲,每片都刺着个榜眼的名字。最新那片指甲上,"陈砚秋"三字的墨迹尚未全干。

铜匣中的七杀针突然飞向陈砚秋。在距离他后颈三寸处悬停,针尾人牙发出凄厉的啸叫。叫声中,二十八枚骨签同时指向他的青痣,而虚影脊柱的第七节骨头正缓缓转向,露出背面刻着的契丹文:"收官祭品"。

当第一缕阳光直射入地宫时,骨签突然失去磁性,哗啦啦散落一地。陈砚秋拾起"昴宿"签,发现骨面裂痕中藏着半片鱼鳞纸——上面记载着某种秘术:"春分日,取收官祭品玉枕骨,可移七世文厄于北......"而纸背的鲜红指印,与韩似道骨戒的纹路完全吻合。

三人撤离时,蛇锁突然自行闭合。青铜蛇眼的黑曜石脱落,露出里面包裹的东西——是两颗经过特殊处理的人眼,瞳孔里还倒映着某个正在研磨骨灰的身影。那侧脸轮廓,与陈砚秋父亲遗像上的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