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亚丁湾的 瓷器货币

灼热的风裹挟着沙砾,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刃,亚丁湾的海面,将补给站的木栅栏吹得吱呀作响,木屑在风中簌簌掉落。宝儿立在新搭建的了望塔下,塔身被晒得发烫,青铜短剑的穗子被晒得发脆,轻轻一碰就有碎屑飘落。她望着港口里稀疏的骆驼商队,驼铃在风沙中发出有气无力的声响,眉头紧锁 —— 这里的银第纳尔比珍珠还稀罕,三艘商船的丝绸卸在栈房多日,只因当地商人拿不出足够的银币交易。栈房的梁柱上爬满了白蚁蛀出的孔洞,仿佛也在无声诉说着物资匮乏的困境。

“夫人,再这样耗下去,船上的淡水都要见底了。” 哈桑用麻布擦着额头的汗,指缝间漏下的水珠落在滚烫的甲板上,瞬间蒸腾成白雾。他的麻布衣裳早已被汗水浸透,又被烈日烤出层层盐渍,“亚丁湾的银矿早就枯竭,商人们宁愿用珍珠串结账,也不肯动用窖藏的银币。” 他脚边堆着几串灰扑扑的银币,边缘磨损得几乎看不清纹路,显然是流通了许久的旧币,有些银币上甚至还沾着海泥,不知经历过多少商船的辗转。

宝儿俯身捡起一枚银第纳尔,币面的清真言早已被磨平,只留下模糊的凹痕。她忽然看向栈房里堆积如山的瓷器,那些青花瓷碗泛着温润的光泽,釉里红瓶上的纹路如流动的火焰,眼神亮了起来:“银币不够,咱们就造一种‘不会生锈的货币’。” 她的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依然坚定有力。当即,她召集工匠,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摆满瓷器的长桌上,震得几只瓷盘微微晃动:“从今日起,一只青花碗抵十枚银第纳尔,一只釉里红瓶抵一百枚。” 话音刚落,工匠们手中的瓷盘 “哐当” 落地,碎片在阳光下泛着青白的光,仿佛是对这个大胆决定的惊叹。

“夫人,这…… 这瓷器怎可当钱使?” 老窑工陈阿公捧着一只刚出窑的青花碗,手指抚过碗沿的冰裂纹,声音里满是担忧,“万一摔了呢?路上颠簸,这瓷器可经不起折腾啊!” 宝儿却已命人取来朱砂,在碗底细细描画 —— 锚与帆船交缠的图案,正是联盟的徽记。她的手腕灵活翻转,笔尖在瓷面上游走,“烧上这个,就不是普通瓷器了。” 她将碗底凑到窑火边烘烤,朱砂渐渐渗入瓷釉,“亚丁湾缺银,却不缺识货的眼睛。只要他们相信这瓷器的价值,就敢拿来交易。”

三日后,补给站门口挂起了 “瓷器兑换处” 的木牌。牌上用阿拉伯文和汉文写着兑换规矩,墨迹尚未干透,就被好奇的商人围得水泄不通。人群中散发着汗味、香料味和骆驼的膻味,交织成亚丁湾特有的气息。一个戴头巾的香料商捧着乳香,颤巍巍地问:“这青花碗…… 真能换十枚银币?我这乳香可都是从索马里运来的上等货色啊!” 哈桑取过乳香放在天平上,另一端放上三只青花碗,天平两端稳稳平衡。香料商眼睛瞪得溜圆,浑浊的眼珠里满是震惊,忙不迭地将乳香奉上,捧着瓷碗如获至宝,嘴里还念叨着:“真主保佑,这可真是奇迹!”

消息传开,亚丁湾的商人像是被捅了的马蜂窝,纷纷涌来。有个穿锦袍的珠宝商,竟抬来一箱子珍珠玛瑙,箱子四角包着黄铜,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这珠子是采自波斯湾的海珠。” 他用银刀剖开一颗珍珠,内里的晕彩在阳光下流转,“能换几只?” 宝儿命人将珍珠称重,按成色折算,最终给他搬来五只釉里红瓶。珠宝商抱着瓶子,手指反复摩挲碗底的锚纹,忽然跪地朝拜,额头重重磕在石板地上:“唐人瓷器比银币还可靠!以后我就认这瓷器当钱了!”

可瓷器易碎的难题始终悬在头顶。哈桑蹲在货舱里琢磨了三日,货舱里闷热潮湿,木板上长满了青苔。他的头发和胡须乱糟糟的,眼神却异常专注。忽然,他拍着大腿找来稻草 —— 先用棉纸将瓷器裹三层,那棉纸薄如蝉翼,却坚韧异常;再塞进木格箱,木格严丝合缝,每一处接口都用榫卯结构固定;箱底铺满晒干的稻草,每层之间用竹篾隔开,竹篾被削得极薄,却富有弹性。他让人将箱子从栈房顶推下去,箱底撞在沙地上裂开细纹,打开一看,里面的瓷器竟完好无损。“这叫‘三层防震法’。” 哈桑举着一只碗给众人看,脸上满是自豪,“就是遇上风暴,也能保瓷器周全。就算船翻了,这箱子里的瓷器说不定都能安然无恙!”

市井间很快冒出新行当。几个懂行的波斯商人支起摊子,挂起 “识瓷处” 的布幡,布幡在风中猎猎作响。他们坐在铺着波斯地毯的矮凳上,面前摆着放大镜、瓷片样本和一本翻得卷边的《陶录》。一个络腮胡商人捧着祖传的青瓷盘,紧张得手心冒汗,盘子在他颤抖的手中微微晃动:“我这盘能当多少?这可是我爷爷传给我爹,我爹又传给我的宝贝啊!” 鉴定师用指甲轻叩盘沿,听着清脆的回音,又对着阳光查看瓷胎:“胎质疏松,最多抵两枚银币。不过这盘上的莲花纹倒是少见,留着自己用也不错。” 商人却松了口气:“能换两斤米就好!再撑不下去,家里的娃都要饿肚子了。”

亚丁湾的风沙渐渐平息,补给站的生意越发兴旺。栈房里的瓷器流水般出去,换来的珍珠、乳香堆积如山。乳香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引得蜜蜂都前来打转。有个老渔民划着独木舟来,独木舟上补丁摞补丁,船底还不断渗进水。他捧着一只豁口的青花碗,碗沿缺了一大块,露出粗糙的瓷胎:“这是我儿子从沉船里捞的,能换半袋小米吗?我婆娘病了,就等着米下锅啊!” 宝儿看着碗底模糊的锚纹,想起这规矩初立,需要让百姓信服,竟让他换了一整袋。老渔民捧着米袋,浑浊的泪水夺眶而出,在沙滩上磕了三个响头,沙粒沾满他花白的胡须,哽咽着说:“好人啊,您这是救了我们一家的命啊!”

傍晚的亚丁港,夕阳将海面染成金红,波光粼粼的海面像是撒了一层碎金。商人们不再谈论银币,而是聚在茶馆里比划着瓷器。茶馆里摆着粗陶大碗,装着滚烫的薄荷茶。“我用三只青花碗换了一头骆驼!那骆驼可壮实了,能驮好多货!”“我那只釉里红瓶,换了十斤上等乳香!到时候拉到开罗,能赚个盆满钵满!” 瓷器碰撞的清脆声,混着驼铃声、叫卖声,在港湾里久久回荡。宝儿站在了望塔上,望着往来穿梭的商船,船帆上的补丁在风中猎猎作响,忽然明白 —— 真正的货币,从来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人们心中的信任。

哈桑捧着新烧制的瓷器账本走来,账本封面用牛皮包裹,边角处还镶着铜皮。上面用朱笔记录着每一笔兑换:“夫人,如今连阿拉伯商人都开始模仿咱们的样式,只是他们烧不出这般透亮的釉色。您看,这是刚收到的消息,大马士革的窑厂也试着烧制带图案的瓷器了。” 宝儿接过账本,指尖拂过 “青花碗三百二十只” 的字样,忽然笑道:“告诉窑工,明日起,烧一批带亚丁湾风光的瓷器。把这里的棕榈树、骆驼商队都画上去,让他们知道,咱们的瓷器独一无二!”

夜色渐浓,补给站的灯笼次第亮起,昏黄的灯光映着栈房里的瓷器,宛如一片流动的星河。那些带着锚与帆船徽记的瓷器,正悄然改变着亚丁湾的贸易格局。而宝儿知道,这用瓷器铺就的商路,将会比银币铸造的道路,更加长远。未来,或许会有更多人因为这些精美的瓷器,跨越重洋来到亚丁湾,而这里,也将成为海上丝绸之路上一颗璀璨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