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夜半出逃

萧瑾辞盯着竹匾里那堆半散的谷穗,磨了磨后槽牙——三斤?他昨天看沈安宁捶了半个时辰,也才捶出小半篮,这分明是刁难。

可沈安家叉着腰站在旁边,活像个监工的小老头:“阿姐说了,脱不够就只能吃半块饼。”说完还故意舔了舔嘴角,那是刚吃早餐留下的饼渣。

萧瑾辞没理他,翻身起床走到院子里。

沈安宁给他留了一张饼一碗粥,别的也没有了。

萧瑾辞昨天干了一天活,又睡的硬地板,此时也很饿了,可他以前吃的也都是鸡鸭鱼肉样样都有,看到眼前这些东西,根本就没有胃口。

少爷脾气一来,当即就甩脸子:“什么饭啊?打发叫花子吗?”

这话刚落,院子门口就传来沈安宁的声音,她手里还提着盛粟谷想竹篮,围裙上沾着点土灰:“嫌不好吃,就自己去镇上买鸡鸭鱼肉。”

萧瑾辞噎了一下,他身上的银两早就被他大哥给收走了,哪有钱去镇上!

他别过脸,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了一声。沈安家在旁边嗤笑:“饿肚子的才像叫花子呢。”

他气鼓鼓地又重新坐下,抓起饼子狠狠咬了一大口——粗粝的饼皮刮得喉咙有点痒,可嚼着嚼着,竟真尝到点淡淡的谷物香,混着灶火的烟火气,似乎没他想象的那么难吃。

吃过饭,沈安家适时走来递给他一个棒槌,见萧瑾辞不动,沈安宁在一旁继续开口道:

“还愣着?再磨蹭,中午真没你的饭。”

萧瑾辞不情不愿的接过来,拿起木槌就狠狠的砸向了地上竹筐里的粟谷。

他力气倒是不小,可木槌下去没个准头,谷粒没下来几颗,倒把竹匾砸得哐哐响,溅起的碎秸秆迷了眼。

“你这样不行。”陶子墨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口,手里还攥着没脱完的谷穗,“得顺着穗子的方向轻捶,不然谷粒会嵌进秸秆里。”

他走过来,拿起木槌示范,手腕轻轻一转,谷粒便像撒豆子似的落在匾里。

萧瑾辞看得发愣,学着他的样子试了试,果然顺手多了。

只是没捶片刻,胳膊就酸得抬不起来,手心被木槌柄磨得发烫。

他偷偷瞥了眼陶子墨,对方脊背挺得笔直,捶打的动作不快却均匀,竹匾里的谷粒已积了薄薄一层。

“你以前常干这个?”他喘着气问。

“嗯,家里田少,每年收成都要仔细脱粒,一粒都不能浪费。”陶子墨头也不抬,“瑾辞兄要是累了,就歇会儿再弄。”

萧瑾辞哪肯认怂,咬着牙继续捶。日头爬到头顶时,他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浸湿,贴在脸上黏糊糊的。

竹匾里的谷粒终于堆成了小丘,他刚想喊沈安家来称,却见对方举着个粗瓷碗跑过来:“阿姐让你先吃午饭!”

碗里是杂粮粥,卧着个嫩黄的鸡蛋,是沈安宁特意给的——她早上看见萧瑾辞手心磨红了。

萧瑾辞捧着碗,看着粥里浮着的鸡蛋,忽然想起自己以前挑食,厨子没把鸡蛋蒸出溏心都要发脾气,如今这碗混着谷糠香的粥,竟比燕窝还顺口。

下午他脱粒时顺了不少,偶尔还能和陶子墨搭两句话。

陶子墨说,他以前总想着考功名,对于身边该关心的事情从没有睁眼瞧过,现在看来,只有设身处地都体验一把,才能真正理解书中知识的含义。

“那你还想考吗?”萧瑾辞问。

陶子墨捶谷穗的动作顿了顿,眼里亮了亮:“想。等今年收了粮,攒够盘缠就去县城书院。”

萧瑾辞没再接话。他想起自己的书房,堆满了精装的诗集,却被他用来垫茶杯。

那些陶子墨想都不敢想的书本,在他这儿竟成了没用的摆设。

日头偏西时,沈安宁从田里回来,腰间的竹篮装着刚摘的野菜。

她走到竹匾前掂了掂,又用木勺舀了舀:“差不多够三斤了。”

萧瑾辞猛地瘫坐在地上,胳膊酸得像不是自己的。

沈安宁递过一块湿布,他接过来往脸上一捂,冰凉的水汽混着汗滑进脖子,竟觉得格外舒服。

“今晚给你加个菜。”沈安宁指着竹篮里的荠菜,“用麻油拌了,就饼吃。”

萧瑾辞看着她转身进灶房的背影,忽然发现她的粗布裙摆沾了泥,却比自己那些绣着金线的锦袍顺眼。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心磨出了红印,可捏着木槌柄的地方,竟有种踏实的暖意。

晚饭时,那盘麻油荠菜被抢得最快。萧瑾辞夹了一筷子,清香混着麻油味在舌尖散开,他忽然问:“沈安宁,你以前也这么过日子?”

沈安宁正给齐老太盛粥,闻言笑了笑:“以前更苦些,要去山里挖笋子换粮。现在能种出谷子,已经很好了。”

萧瑾辞没再说话,默默把碗里的粥喝得精光。

夜里躺在地铺上,他没再翻来覆去。窗外的虫鸣混着远处的蛙声,像一首奇怪的曲子。

一直到半夜,萧瑾辞被蚊子给咬醒了,狠狠的满屋子的找蚊子,可根本打不完。

气的他坐在地上一蹶不振,想到明天又有干不完的活,之前他在心中默默立下的豪言壮语,不想让别人看轻他的话,此时全都被抛之脑后。

他要逃走!趁着夜色,萧瑾辞直接翻身跑了出去。

小岗村有巡逻队他也已经知道,所以他七拐八拐的绕过巡逻队,打算从山上跑。

山风裹着草木的潮气扑在脸上,萧瑾辞跑得急,鞋子被路边的碎石磨破了洞,脚心硌得生疼。

树枝勾住他的衣摆,刮出几道口子,他却不停。

以前在县城里,他夜里溜出去玩,总有家丁跟着,哪受过这种罪?

可一想到明天要早起筛谷粒,手心的红印就隐隐发疼,逃跑的念头又硬了几分。

山路比田埂难走百倍,没走多远,他就被一块石头绊倒,膝盖磕在树根上,疼得眼冒金星。

他趴在地上喘了半天,忽然听见林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响,像是有东西在草里窜。

“谁?”他吓得猛地坐起来,抄起手边的断枝。

月光从树缝里漏下来,照见些毛茸茸的影子——是几只白狐。

正是前段时间被沈安宁收养的灵灵父母和哥哥姐姐。

它们时而在沈家时而来山里,总之就是随心。近日一直在山中,所以并不认识刚来的萧瑾辞。

只觉得他身上味道熟悉,才好奇靠近。